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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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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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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皂角树

在老家的村西头,屹立着一棵皂角树,俩人合抱粗,十几米高。树冠硕大,可以为几十人遮阳、挡雨。这棵树,长在交叉路口,是十里八村南来北往人的必经之地,成了扛行李步行人歇脚的地方。每有外村人经过,村里的人就会招呼熟人抽烟喝水,这地方慢慢地成了一个“广播站台”。大伙在这里交流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还有十里八村的逸闻趣事,经常爆发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皂角树在静静地听,它听见过多少代人这样的聊天,听到了多少人的欢笑,多少人的叹息,谁也不知道。

这棵树的树根很是奇特,四条像蟠龙一样的根,悬空盘曲,从四个方向盘入土里。这里是孩子的乐园,有的把它当成战马,想象驰骋战场策马扬鞭;有的抱着它像荡秋千一样,弹动荡漾;小点的孩子嘴里呜呜着火车的汽笛声,从它的盘曲的空隙钻出钻进。女娃拿一些砖头瓦块,当做锅碗瓢盆或者瓜果蔬菜,在它周围玩过家家;男娃有时会悄悄爬上去掏鸟窝,或逮知了。

村里人当时都是用捣烂研碎的皂角洗衣服洗头,虽然皂角需求量大,可是大伙遵守约定俗成的规矩,用多少取多少,不多打。一般得等到九月份皂角瓜熟蒂落,人们才能从树下捡拾回家。孩子哪等得了?常常偷着打,因为皂角快熟时,一尺多像月牙样的皂角挂满树,风吹过来,密密麻麻地摇动,像风铃一样好看,飒飒啦啦地响,也像风铃一样悦耳。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每年春天,我们都会坐在皂角树下静静地看着黄黄的小米花变成嫩嫩的皂角,吞咽着口水等着它变得丰满圆润,想象着把皂角豆剥壳取出,撕掉皮后把透明的部分放进嘴里嚼,筋道又满口清香。心里想着皂角树真是大功臣呢,要是没有它,这人还不知道要脏兮兮的成个啥样子呢?

那个时候,常常看到留着胡子的老爷爷提着旱烟袋,拿着旱烟盒,端一缸水,早早就坐在这。我们或跪在膝下,或趴在肩上,或抱着胳膊望着他,看着他的嘴在胡子下一动一动地,讲着关于皂角树充满了神怪传奇的故事。我们的好奇心一下子潮涌般奔腾而出。他就停下话题,我还要洗衣服呢!他不光在这里洗衣服,洗头,洗胳膊洗腿,也在皂角树下。皂角的沫儿明明灭灭,故事断断续续。剩一个人的时候,爱干净的爷爷一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偶尔会停止抽烟,泥塑一样静静地望着远方,时不时地叹息一声。村人戏言他:是看皂角树的。

他经常自言自语的话:人呐,一代人接一代人用皂角洗啊,洗啊;皂角也就给一代人接一代人的长啊,长啊。

我外出上学,每次母亲都会坚持送我到皂角树下,九月开学,她总是亲自摘下几个皂角给我,还不忘嘱咐一声:“把自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后来,村子悄然起了变化,新起的宅基地向东扩建,原来的村子像萝卜似的渐渐成了空心;青年人受不住乡村的束缚,稍稍能独立就像长大的雀儿立即飞出巢去。原来的土路硬化,成了水泥路,摩托汽车随处可见,很少再有步行路过的人在此歇脚;人们有了各式各样的洗衣粉、洗发水,再也不用靠着皂角洗衣洗头了。修通村路的时候,皂角树的根全被埋在地下,这棵树差点被伐掉,在老年人的护佑下,最终幸免于难,人说:全村子老人在哪一阵子,白天黑夜都成了“看皂角树的。”

每次回家,母亲就孤零零地站在皂角树下,日渐瘦削的身影在皂角树的陪衬下愈发地瘦小,稀疏的头发随风零乱,先前清澈的眼睛,如今要蹙到一起才能看清我。我不知道每次送走我后,母亲会站多久,母亲会望多久,我只知道,母亲每一回执拗地送我到皂角树下,我都会想起那个皂角熟了的九月,想起她遥远又好像在昨天的嘱咐。母亲的话是简约的,也是意味深长的。把自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后面,有着多少对于子女的期盼和祝福。

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也终于理解了当年的那个老爷爷,那何尝不是一种守望与期许?

如今,村头的那棵皂角树,还在一年年地长啊、长啊。每年还是依旧挂满皂角,由小到大,由绿色到红褐色,依旧随风飘落,可是捡拾它的人,却越来越少了。那棵树,却青春依旧,用粗大的刺护着已经没有人用的皂角,月牙样的皂角依然像风铃一样“飒飒啦啦”响着,它似乎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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