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沟是我童年的乐园,位于荆峪沟的尾端,又在我们村子的东边,故名“东沟”。荆峪沟尾部不太宽阔,到了宋家嘴像鱼尾一样分叉:一条伸到我们安村乡的魏家沟,一条伸到前卫镇的鹿走沟。魏家沟向里有一里多路,沟道不太宽。
沟的北面坡较缓,我们村就在上面,这面坡基本上全属我们村。村民把坡修成了梯田,有一条田埂路沿着梯田的边上斜着伸向沟里。梯田全种庄稼,黄灿灿的油菜,白花花的棉花,绿油油的麦苗,金灿灿的玉米、谷米。梯田的坡上长满草,一年四季开出大大小小各色花,可以说沟里一年四季,风景如画。沟的南面较陡,近村的地里种庄稼,里端栽树,一年四季,鸟语花香。
沟底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河里春天有蝌蚪,夏天有游鱼、虾米、螃蟹;旁边有天然的冒水泉,我们进沟玩是不用带水的,渴了直接趴着喝,水异常甜美。小时候,除了吃饭、睡觉、上学,白天基本上都是在沟里度过的。
早晨起来,拉上羊,背个笼,带上镰刀,叫上小伙伴一起走向沟里。找个草肥美茂盛的地方,把羊橛一插,让羊不会乱跑,就去割草。那时大人被生产队安排集中劳动挣工分,孩子割草交给生产队饲养室顶工分。我们割草时把笼放在平处,割的草就地一堆一堆地放,估计够一笼了就装起来,接着就自由地玩耍。
男孩子最爱探险,比赛谁勇敢:上树掏鸟蛋,下枯井逮蟾蜍,下河搬石头逮螃蟹;满坡跑着追兔子,捉蛐蛐;从高坡上比赛跳下去,斗鸡(一手拉另一腿的裤脚,互相用膝盖碰,力气大的取胜);还有拿着自制的弹弓打人家树上的果子或打鸟,打的鸟主要是麻雀,是会吃掉的,要是运气好,会打到漂亮的野鸡,那是绝不会吃掉的,带回家养起来。用废弃的自行车链子和铁丝做枪,这项活动因为有危险,所以要瞒着大人,拿到这里做,做完比赛谁的枪打的声音响(火药是放鞭炮时的哑炮)。这中间难免被蜂蛰,被荆棘刺破,从高处摔伤,被刀子划伤。但是,除了伤筋动骨实在动不了的,第二天还是会来。记忆最深的就是烤鱼、烧鸟、烤土豆,还有炸螃蟹,红红的螃蟹腿可是特别的牙祭。分工特明确:摸鱼、摸虾的,捉螃蟹的,掏鸟蛋的,挖坑埋灶的,拾柴的,侦察望风的。吃完得赶紧把灰和残渣埋了,否则被大人发现(怕引起火灾)了会被狠狠地收拾的。有些男孩子特别有天分,能准确找到野兔洞,所谓的狡兔三窟,我们很小就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个词罢了。记得村里的一个患有耳疾的男孩,挖老鼠洞,基本是百发百中,掏出的往往是半袋子的黄豆或麦粒,那可让同伴羡慕的不得了。
女孩子也有自己的游戏:过家家、编花环、用狗尾巴草编小狗,做哨子(一种是用叶子对折起来吹就是哨子,一种是麦秆做哨子,这很有学问,麦秆要挑刚发黄,抽出头一节,用根须拉开,就能吹)。两个人翻花绳,也能玩一个下午。
女孩子最爱干的事就是摘野果吃,哪些野果能吃,熟到什么程度好吃,都了如指掌,这让我们和男生有了交集,我们摘野果偶尔可以换他们的烧烤,前提是不能出卖他们。
那时,我们喜欢采集草药:蒲公英、桔草根、车前子、远志,地荆草、艾草、毛钱粮……这些能拿到焦岱集卖钱,作为零花钱,可以满足下自己小小的心愿。但因为粮食欠缺,我们更多时候还是钻研吃的:刺玫嫩嫩的茎能吃,豌豆刚长出的苗能吃,桔梗草根长长白白的,甜甜的也能吃,野酸枣红红的果子酸酸甜甜的,也能吃,还有叫不上名子的红艳艳透亮亮形如草莓的野果也能吃……
最有趣的是偷豆角(豌豆),刚长成的豆角嫩嫩的、绿绿的,摘下来放进嘴里,汁液满满的、甜甜的。有时,不急着吃,放在手心,俩手一拍,卷成一圈,很像是值得炫耀的工艺品。到了豆角泛白时,塞进猪草笼里,拿回家煮着能当饭吃。因为是生产队的庄稼,豆角熟时有人看,所以偷就要发挥群体智慧: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围魏救赵、虚张声势,浑水摸鱼,这些都是无师自通的。最后都是满载而归,我一直怀疑看守是有意睁只眼闭只眼的,要不小孩的把戏怎能瞒过大人。
偶尔,天气晴朗,微风吹拂,女孩子还会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听蛐蛐高歌,蜂蝶啁啾,鸟儿欢唱,嗅着淡淡的草香,蚱蜢会跳上身上、脸上,轻轻一伸手就能捉住,我们会用麦秆把螳螂、蚱蜢的腿套住,放在旁边。男孩子则是用笼子装起来。有时静静地躺着,睁着眼看着天空云彩的变化:一会儿薄如蝉翼,一会儿如万马奔腾,一会儿如天女散花,一会儿如群玉集会。我们一直认为天上有仙女,不然这么美丽的夕阳,蔚蓝的天空多彩的祥云都是哪来的?
……
如今,每年上坟都会去沟里,每每站到东沟的高处,俯瞰熟悉的地方,那些庄稼地基本都栽了树,坡上野蒿高过头顶,田埂路爬满荒草,鸟儿依旧引吭高歌,蝴蝶依旧翻飞,蜜蜂依旧忙忙碌碌逐花采蜜,除了在新增的坟头上偶尔会碰到一两张熟悉的脸,只是再也看不见上坡下河疯跑的少年了。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启迪心智的自创游戏,那些陶冶美,享受美的静谧瞬间,那些滋养生命的东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心里泛起的却是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