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梦 男 孩

缘分真是奇妙，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手在牵动，散步时竟邂逅了麦田咖啡的老板。麦田咖啡馆在长坪路龙泉花园底下，这是新盖的楼盘，附近环境还没提升，地方相对来说比较偏僻。

那天晚上，暑热难耐，我约朋友一起去新城河边乘凉，攒动的人头、炝鼻的烧烤烟味、喧嚣的叫卖声、呼啸而过的汽车，一直延伸到十里铺。返回时，我们就拐进一条幽静的小路，然后穿过一个村子。这条路没有路灯，路面不好，我们不知不觉地绕到了龙泉花园售楼部前的广场上。广场上空无一人，凉风习习，店铺的招牌上闪烁的灯光，似瞌睡人的眼，惺忪、暗淡。偶尔过去一二辆车，才让人觉得这里并不偏僻。

我们信步游走，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朋友的孩子发现了天上的星星，我们就一起当起了临时老师。

“老师！”一个清亮的男声，让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站在身后，“老师，我看着像你，试着叫了，果然是。”听到小伙子带着欣喜的语言，我有点懵圈了。

“老师，不认识我了，我是戴博，这是我的咖啡馆。”

“戴博！”我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关于戴博的信号。“想起来了！”高中时期的他，是一个腼腆的男孩，个子偏低，一说话就会脸红，站在老师面前，总是耸起双肩，低下头，像小学生。他很喜欢上我的课，很喜欢和我探讨人生。记得我讲到《一碗阳春面》时，他很感动，站起来，举着右手，脸涨得通红，重复那位母亲的话：“不要放弃，要努力。”那时的他恩怨分明，好打不平，尤其是同学中的倚强凌弱，他会据理力争，也会招来别人的拳脚，但他不会认输。

“咖啡馆？”朋友的惊叫拉回了我的注意力，“蓝田？这里？”也许我们的表情有点夸张，戴博指着他的店面给我们看。我看到一块姜黄色的招牌，左边上下排列“麦田咖啡”的字样，右下英文字母。一个落地玻璃门，门的两边柱子上，上下两个射灯，投出柔和的光。看着看着，瞬间感到一股麦田的清新之气投射心田。

“老师，你说过‘别人比你聪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更努力’，所以，我不敢懈怠，我一直想等我的店有点起色了，请您来品尝。‘相请不如偶遇’，请老师赏个脸！”一见到我，他又耸起双肩，两手在胸前搓着，我也顿生怜惜之情，邀请朋友们一起走进咖啡馆。

这是一间入深很深的单开间房子，比一般的一间房子宽很多，洁白的墙壁、简单的吊灯，门口一个圆形的玻璃桌， 围着四个藤椅；里面几个方形的实木桌，沙发样的椅子；再靠里边是开放的操作间，和几扇活动的隔板，给人整体印象空阔、简约。

伴着轻柔的音乐，我们落座了。一个穿着天蓝色短袖，带着棒球帽的小伙子过来问好，两个并排站的小伙子真像韩剧里面的走出来的。戴博穿着橙色的短袖，留着向上竖起的短发，活脱脱一个池昌旭；棒球帽小伙子文静，表情俨然一个金秀贤。两个孩子给人的印象干净，明朗，帅气。

戴博递给我一份菜单，作为咖啡盲的我笑了笑：“随便吧！”两个朋友说晚上不能喝咖啡。他们两个迅速进入操作，戴博拿来了一个红色的迷你版的“消防罐”和四个杯子，他说这是便捷性气泡水打水机，我们几个互相看看都笑了，估计其他人和我一样，刚才当成了“消防罐”。他熟练地给我们打出来四杯泡打水，以标准的礼仪请我们品尝，并给我们介绍他的产品。

“老师，请品尝咖啡。”在我们专心地听他介绍时，那个安静的小伙子已端上了咖啡，“这是焦糖玛奇朵，这是卡布奇诺。”从来没有喝过专业咖啡的我惊呆了，这简直就是艺术品：一个是白色的杯子，咖啡色的底色上，奶油做成的图案，一穗麦子被一双手托起，麦子圆润、饱满，麦芒上指，周围一圈圈绕成的双手，活灵活现；另一个杯子，上面的图案是一颗心，立体感很强，让人能感到一种律动。

“这是拉花，挺专业的。”年轻的朋友可能感觉到我愣愣的神色，小声给我说。然后又转过去问戴博：“我总觉得咖啡应属于热闹、时尚、现代的，你怎么把店开在这小县城的小角落。”

“我喜欢安静！”他的语言很干脆，“上大学时，我在咖啡馆打过工，我在里面感到一份安静，我看到好多人在里面静静地想心事，静静地看书，我喜欢那种氛围。”

朋友的问话，让有点拘谨的戴博一下子放松了，他挪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回到咱们县城，除了饭馆，就是KTV、棋牌室，我不喜欢吃吃喝喝，我不喜欢声嘶力竭的吼歌，我想给年轻人提供一方田地，让他们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乐趣。”

“老师，走进我的咖啡馆，有什么感受？”他微笑的表情让我也轻松起来。

“简约、素淡、空阔、安静，让我想起林清玄。”我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这正是我追求的，我喜欢西欧人的文化沙龙，音乐家、文学家、画家、评论家、哲学家汇聚一堂、谈笑风生。我想让我的咖啡馆也能吸引来一些有情趣的人，我愿为他们提供服务。”

“ 你怎么不做广告呀？我竟不知道蓝田还有咖啡馆，我和朋友老去西安喝咖啡。”年轻的朋友问。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请允许我在老师面前卖文。”

“你有没有想过，太过偏僻，可能会因赚不了钱而倒闭。”我的问话似乎有点唐突，他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说：“的确，开张一年多了，没赚到钱。”

“老师，还记得你给我们读的《一碗阳春面》吗？还记得我当时的表现吗？”他岔开了话题，“我有一个团队，我们有共同的梦想，我们在其他地方打工，养活着自己和这块田地。我们一下班就往这赶，很感谢他们都不计较钱。”

“我发现，你多次说到田地……”

“老师，你看到我的墙壁上只挂了一块圆盘状的壁画吗？这是我三岁女儿画的。”他又没正面回答我的问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块淡紫色的圆盘画，说是画，其实只是寥寥几笔，但却像极法国印象派的画风，简约、不失丰富。

“你女儿，你有女儿了？”朋友似乎不能把这个小伙子和一个三岁女儿联系起来，她反问了好多遍。

“我是08年的高中毕业生。”他站起来，为朋友添了水，回头对我说“老师，咖啡趁热喝！”

“你不是反对跟风式的特长班么，自己当年坚决不去，怎么让三岁孩子去学画画？”

问完话，我端起了咖啡，看了半天，不忍心放进嘴里，另一个朋友知道我没喝过咖啡，怕我出洋相，端起她的咖啡，慢慢悠悠地做起了示范，我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地抿了一口，绵香、细腻，苦中透着甜味。

“我怕老师喝不惯，给里面加糖了。”那个文静的小伙子说。

“孩子没有学画，那天，我组织绘画班的孩子在这里做活动，我女儿看着别的小朋友画画，抢别人的笔，随意地涂抹了几笔，那个老师很惊讶，他说孩子真有天分。我在他的解读下，再去看，越看越喜欢，这是最自然的美，就挂了起来。这件事触动了我，我调整了自己装修的思路，我的墙壁留白，我想让喜欢画画的孩子，把他的第一幅画贴在我的墙壁上。”

“守望麦田，”我和朋友异口同声的小声说到。

“是的，这是我看到的一部美国小说的名字，我很喜欢。”

“我想把这里变成一块田地，我会在这里定期举办插花、烘焙、器乐演奏、轻饮制作、画画等培训班，来这里的老师免费提供西餐、咖啡，孩子免费提供食材、道具。”

“我这里还有书架、表白墙，可以读书，可以写小诗，抒发感悟；二楼小房间，可以一个人静静地想心事，可以两个人促膝交谈；我的音乐也是应景的，可以自选，可以即兴演奏。”

“可惜！我目前还没能力付费，所幸还有人愿意合作。”

不知不觉的，我们全成了听众，我们静静地听着他的创业史、他的梦，我的心却不能静下来，为自己曾经的焦躁不安，为淡忘了曾经给学生种下的梦想种子，为了慢慢疏远的生命的律动……

走出咖啡馆，道别了帅气的小老板，我的耳边一直回绕“我办咖啡馆的宗旨：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但至少还有你。”

“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孩子。”朋友的话让我回过了神。

“是呀，他在他的麦田，为自己，也为别人种植梦想。”

“但愿别让铜臭气玷污了他的梦想！”

“有梦想就会有奇迹。”

聊着聊着，眼前闪现出一望无际的麦田，麦浪滚滚，金光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