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
生在北方秦岭深处,江南于我是一个遥远陌生的存在。
上初中时,戴望舒的《雨巷》,激起了我对江南的向往与期盼。从此,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才子,佳人,在江南,在美丽的中,一直在梦里……
梦中的江南是小桥流水,是枕河人家,是黛瓦粉墙?是《雨巷》中的丁香一般结着愁怨的女子?梦中的江南是白居易的忆江南里: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上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梦中的江南是余秋雨笔下那“一座座雕刻精致的石桥,傍河而筑的民居,民居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他们只有几尺远的乌蓬船上正升起一缕白白的炊烟,炊烟穿过桥洞飘到对岸,对岸河边有又低又宽的石栏,可坐可躺,几位老人满脸宁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过往船只。”
来南京挂职后,不论沉醉于朱自清笔下依旧静静流淌着的秦淮河里泛舟,还是在玄武湖里频频回眸,江南的飘逸让人忘了时间,忘了忧愁。同时,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名字一刹那纷纷向我走来……。
高淳,“江南圣地”“日出斗金、日落斗银”的江南鱼米之乡,便成了我最大的诱惑。
春意渐盛的时候,我和南京本地几个朋友一早开车,从城区出发,经新修的省级大道,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已到了高淳。
明晃晃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跌落成碎片打在干净且清静的街道,行人车辆都不多,一种古朴的本来面目,像一朵素雅的兰花,以一种恬淡的姿态慢慢开放,静静地等待懂得欣赏而又有兴趣欣赏她的人。
极目远眺,古塔掩映在远山里,披红叠绿,含黛隐墨,深浅交替,浓淡相拥,把目光收回,碧波漫流,船只如梭,一望无垠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浅水养殖如翡翠丝带一样铺陈着。星星点点的白墙黛瓦徽式房屋被镶嵌在丝绸中,如美人轻披的华服上缀着的珍珠,更像在一片汪洋中寻找归宿的小船。精致的细描与粗犷的写意、恣意的泼墨与斑斓的震撼扑面而来,泼洒出色彩斑斓的油画套叠在水墨画上的奇妙景像。
徜徉在固城湖大桥上,广袤的湖水如慈爱的母亲一样,敞开胸怀,拥抱着从唐诗宋词中走出的娇俏可爱的孩子,在她的怀中撒欢,涂抹一行行如歌的抒情诗。绿盈盈的湖水波光粼粼,好似美目流盼,妩媚动人。柳丝长长,风从湖上来,人行湖上,心中的天地更加广阔,一幅绝美的水乡夜色水墨画,不断在我心里泛起暖暖的涟漪。
走进淳溪老街,石板古街干净宽畅。没有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姑娘。黛色屋上瓦,飞檐翘角,合面式店房,上下二层,白色而带些水浸斑渍的粉墙,墨色勾画出曲折的回纹。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在屋檐上,空气里弥漫着市井的味道,古朴温婉,典雅娴静。微凹光溜的石板,泛着一种淡雅的暖光,又开始重温千年前的水乡落日、酒旗遗风。
老街多店铺。各式木制小玩意儿散散地堆放着,糕饼店飘出淡淡薄荷味,豆腐店里绵绵的清香让人不禁觉得嘴里正细嚼一块柔软嫩滑的豆腐,一串串鸭脚包鞭炮似地高高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人声繁杂,讨价还价声次第于耳,很是热闹。时光在这条飘着古味的街悠悠打了一个旋儿,才又匆匆流去。
走过淳溪老街,又至漆桥古街。“两溪夹一街,巷道连水埠。临水有人家,桥头立商铺。”青砖小瓦石板路,回廊挂落花隔窗。漫步其间,古朴幽雅气息扑面而来。巷边、路旁的古井圈、古碑、石磨、石臼、石雕,老街、老宅、老巷融为一体,成为一道古色古香的风景,在心间慢慢放大、扩散。轻轻地踩在青石板上,注视着斑驳朱漆掉落的墙面,大门,悄无声息,高低起伏的方的、圆的,不规则的屋檐棱角,连带着一片片阳光浓浓的阴影泼洒下来,遮住了古街的原始风貌与诗情画意的美。
听说漆桥古街上孔姓人居多,多数为孔子后裔,便又生了一层好奇。果不其然,一家孔家饭店便撞进我眼帘。进店喝上一碗茶,清心自得。看后院遛鸟的老人互相逗弄笼中物,听吴侬软语娓娓道出生活中美丽的琐屑,整个身心融入其中,满满的惬意。
陪同游览的南京朋友对漆桥古街做了一番解读。漆桥镇汉代前称“南陵”。因木桥施丹漆得名。汉哀帝三年,丞相平当为避王莽之乱,隐居此地。到南宋晚期漆桥已是一处着名的集市,明嘉靖年间达到鼎盛。这座有“金陵第一古村落”之称的古村落,是江南最大的孔子后裔的聚居地。相传最初隐居在这里的宰相是孔子的后人,世代繁衍,如今,这里及周边72个村已经聚集了3万多名孔子的后裔。是世界孔子后代第二大集聚地,仅次于山东曲阜。据文献记载,老街的中部曾经有一座孔氏宗祠,也就是孔庙,建于公元1667年,占地6210平方米,分为南北两部分,建有大成殿、南厅、北厅、祖先堂、崇礼堂、崇圣殿、宝盈和戏楼。是全国第二大的孔庙。他的一番介绍语气颇为自豪,给人以别有洞天的感觉,小小的漆桥历史人文竟如此源远流长、积蕴深厚。
古街的南头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上一座三孔石拱桥。桥下缓缓流水,陈迹苍桑,步步是景,时光仿佛倒流。站在桥上向西望去,一座红色仿古拱桥横跨河面,桥身美丽的弧线与静静的倒影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美好的时光从指间散落,我不时搜寻着历史印记,在现代与历史中交叉、重叠、穿梭,古街是在等待的,等待在江南,如莲花的开落。
村子很安静。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惊扰了她那千百年来美丽梦想。紧邻湖边的农家小院素朴雅趣,黑色油亮的木条栏栅沿着土墩围成微缩庭院,牵牛花、藤蔓攀附着栏栅绕过门楣、窗棂。古老收音机吱呀地唱着京剧,男人坐在自家门口垂钓,女人在湖边掏菜洗衣,挑着粪担的老农不时从村道经过。一切都回归到了遥远的乡土之中,这里似乎依然过着农耕生活,种一畦小菜,经营一家小店,恬淡安静,生活相当的闲适和宁静。似乎,可以看到母亲在那遥远的时空里,纳鞋,补衣服,哼着柔柔的歌谣。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情切切,意绵绵,如诗的江南,如画的高淳,需要我用余生细细地品读,慢慢的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