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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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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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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瓜

 

八十年代初,农村土地已全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家每户除了自留地外,还分包生产队不同区域的耕地。这些耕地,农民有种植的完全自由权,也就是你想种啥就种啥。

父亲是干农活的能手,也是个全把式,粮食,蔬菜,瓜果几乎无所不能。于是,除了种主要的口粮作物外,我们家还想种些经济类作物,一来能增加点收入,补贴家用,二来也能给全家带来些许美味。


大概是1983年,我正在备考中招,父母可能预计到我上高中会多花些钱吧,就在当年割麦前套播了2亩多香瓜,到我中招结束后放暑假,刚好赶上香瓜初熟上市。由于哥哥有更重要的农活,小妹和我就成了看瓜人,而我是男孩儿,就理所当然成了看瓜的主力。


瓜地离村很远,处在几个村的交界处,除了干农活,平时很少有人去。说是看瓜主力,其实也只是白天看瓜,还有妹妹换防,真正的晚上看护还是由父亲承担。

既然是看瓜,就要有瓜棚。所谓的瓜棚,在农村叫庵子,就是用槐木做主支撑,桐木作附助框架,在地头高处搭设的简易棚子,顶棚有坡度,用玉米杆织成遮阳挡雨排,周围用带叶子的杨木枝条围起来,然后在棚中间用结实的槐木支起一个简易床子,上边铺几块桐木板,再随便拿点铺盖。这样,看瓜的岗位便落成了。

 

看瓜一般从香瓜初熟开始,大约就是7月初,大清早6点多我到瓜地,父亲回家去干其它农活,然后一整天我都在瓜地看瓜,小妹负责给我送饭,间或换一下班,到天擦黑时父亲再来换我回家,他则守护到天明。

香瓜在麦收前套播,收完麦后瓜苗刚长出几片分叶,小心锄去周边麦茬,再浇水施肥,随瓜苗的快速生长,大约6月20日左右就会开花结果,这时就要打顶,压蔓,整蔓,蔬花。尽量让瓜秧生长空间均匀,结果量合适。7月初,就有品种初熟上市,以后每隔4—5天,就会摘果出售,每株秧大约成果5—6枚,前后一个月左右就会拽蔓清园。

所以,看瓜,不只是看着就行,还要趁白天正晌午时分,太阳正当头,温度最高,瓜秧已被晒得发蔫发皮时打顶,扭蔓,压蔓,这样才不至于误伤瓜秧的蔓枝。早上与下午还要趁凉除草,松土。虽然大部分技术活由父亲闲时打理,但看瓜人也必须当好助手。所以,看瓜的任务还是比较重的。

看瓜,除了上边这些必要的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瓜棚,守护瓜园。这种差使,在农村已算比较轻松的活儿了,但恰恰这活儿,对于十几岁的我却是一件十分烦恼的事儿。烦恼不是因为干活,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儿对于上边的农活倒也能适应,但对于长时间呆在瓜棚却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是有原因的,因为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之时,却被圈在这小小的瓜园,确切讲是捆绑在这小小的瓜棚,大部分时间都是百无聊赖。瓜园地处偏僻,鲜有人到,无聊之时便只有静静地默视着原野,看各种植物生长,看各色小鸟啼飞,看不同昆虫舞动。要么,静躺床上,翻几页青年文摘,读几眼故事会书,在思路逐渐模糊,上下眼皮渐渐打架中浅浅睡去。

更恼人的事还不只这,而是恐惧。由于瓜园周边村落较多,距村又都较远,所以,周边原野便成了坟冢的理想之地。环顾四处,远远望去,在看似平坦,实则低洼不平的田地里稀稀疏疏地分布着一簇簇的坟冢,大都被几棵苍松翠柏护着,看似肃穆,而对于少年的我,却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更为烦人的是,偶尔来瓜园闲聊的村里老者,总是煞有其事,津津有味地向大家(有时瓜园也集聚一群村里小孩)描述周边坟冢一些道听途说的鬼神故事,当时听得亢奋而入迷,可是人走园空,特别是正中午和天擦黑万赖俱寂之时,回想那一个个恐怖的鬼神故事,看一眼那一簇簇坟冢,心里就有一种透入心房的寒意。

更有印象深刻的一次,那是时值仲夏时分,一日下午2点左右,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不几时黄豆般大的雨点便变为倾盆暴雨。而当时的我,正独处瓜棚,在漫天的风雨交加中,我望向原野,已是满目雨雾,更为可怕的是,那惊天动地的雷鸣,随一道道蓝色的闪电之后,噼啪炸响,就像重重叠叠的魔鬼狰狞咆哮。间或透过雨幕,再瞥瞥远处的簇簇坟冢,想起老者的鬼神之语,我简直是心惊肉姚,魂不守舍,瑟瑟发抖。当时只有个念头:瓜不看了,我要回家!

想法一有,拔腿便走。由于过度的害怕,什么也不顾了,选定一条最近的回家路线,风中雨中电中雷中便狂奔起来,也不披啥遮雨的衣件,一路跌跌撞撞,象个落水的小鸡一样经历20多分钟,湿淋淋地逃回了家。

踏入家门的一刻,全家人都愣住了,我全身流着水,那种狼狈像怕是惊着他们了。母亲急切问我摔着淋着没有,而哥妹早已捧腹大笑起来。只有父亲一反常态,阴沉着脸叫我进里屋。本来如惊号之鸟的我回到家想得到家人的安慰,而这时父亲的态度让我更感恐惧。

我战战競競地进里屋,刚湿衣坐下,父亲愤怒的责问声便劈头盖脸而来。大概意思是骂我没出息,瓜也不看了,大雨中竟逃回家,没一点男子汉气概等。在我记忆中,父亲是个爱子女心切的慈父,以前从来没对我发过那么大的火,当时很委屈,也很不理解,只有流泪的份儿。

多年以后,父亲早已去世。一次回老家时,与母亲偶然谈起此事,母亲才说到那次责骂我之后父亲其实很后悔,他私下对母亲说看不看瓜是其次,他主要是担心滂沱雷雨中我不知躲避,在往家跑的过程中怕遭雷击,摔,跌等等。还说,我上大学期间,一生坚强的父亲每每听到电视上当时流行的怀念故乡沈阳之歌都会偷偷流泪。母亲说着,除了感到惊奇,更感到一种深深的暖意,而眼泪,已不觉挂满了双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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