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母亲

默默的母亲名叫乌颖福，出生于小康之家。乌家早年自营手工作坊，经营染料生意为业。家中育有子女7人。颖福有1个姐姐、2个哥哥，还有2个妹妹及1个弟弟；在乌家女儿仨人里颖福排行老二，同辈及认识他们的外人，都习惯称她为“二姐”。

乌家是一户传统家庭，长女从小天资聪慧，少时就被乌家的一位世交老友收为养女，因此得以良好的物质条件与生活环境，后去上海，前程乐观。不过话得说回来，乌家除了长女，总体不太重视对女儿的栽培。除了骨子里的封建意识使然，“生不逢时”也有一定的因素。

二女儿乌颖福出生于1942年8月，正处于“抗战”危难时期。在狼烟四起的烽火岁月，老百姓生活越发艰辛，国土相继沦陷，乌家原本在城里的生意受到了冲击，一家老少不得已，加入逃难队伍，转辗回到乡下老家。

那一年，天灾人祸不断，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处在山乡低谷的乌家沟本来就是个贫穷的乡野之地，时逢老天爷不作美，夏季蚊蝇施虐。这个时候乌家小生命降临，打乱了一家人零乱不堪的生活节奏。城里的钱难赚，又遇洪灾，家乡几亩良田收成不保。

一时间，生活成了问题，乌家三个年幼的孩子，还有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二女儿，以及上了一定年纪，常年生活在乡下的老母亲和小姑子要赡养接济。虽然，乌家还有另一个儿子，但小儿子一家也不富裕，需要养一大家子的人。出嫁的大女儿，按照老规矩是用不着分担家中事务。即便有偶尔的救济，顶多算是杯水车薪。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刚生养了二女儿的乌家媳妇，即颖福她娘，还没出月子就得了“流火”，俗称“大脚风”，学名“丹毒”。起病较急，开始即有畏寒、高热、头痛、恶心、呕吐等全身症状。农村人没办法，只好采用土办法来医治之。

好不容易经土郞中“妙手回春”，颖福她娘终算保住了性命，可是人被折腾了够呛。刚出生的孩子颖福更是瘦得“皮包骨”。由于没什么营养和奶水，就连基本的“饭镬汤”也成了不可多得……

家中受灾缺粮，乌家小姑子算会当家，她把原先藏在家里的自家田里种植的芋艿头当作主食。刚开始几日，大家吃着还好受，可是天天吃芋头就咸豆瓣酱，很快吃厌烦了，但没办法呵，你不吃就得饿死……在这种情形下，重男轻女又封建迷心的乌家人，把气都撒在二女儿降生的这件事上，认为是她给家里带来了“晦气”。

从那年春夏到次年深秋，乌家人在乡下待了1年有余。为养家糊口，老乌听城里捎来的口信说时局稍微稳当了一些，便携妻儿（才一周岁多二女儿颖福被留在了乡下，由奶奶及婶子代为照看），老乌临走时给他老母亲留了一点钱财。一来是为女儿，二是为老家以不时之需。

自从重新回到城里后，老乌家的生意慢慢有点起势。然而，迷心过头的老乌则认为这是离开了二女儿的原因，老乌又在“算命先生”那里算了一卦，说是接下来的乌家便会“时来运转”。却对前2年的“时运不济”丝毫不认为是社会动荡，天灾人祸导致的市场不景气。

抗战胜利那一年的1945年9月，随着三女儿珍珠的出身，乌家的生意也在慢慢复苏。时局有所好转，一家人又回到了“安居乐业”的平和状态。于是乎，他们把寄养在乡下的还不到5岁的二女儿颖福接回了城里。

或许是一时环境的影响，颖福的个性有点与众不同。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逆来顺受”，平时话不多，胆怯又有些许倔强的性格，似乎与乌家兄弟姐妹不同。本来，她就不太受家人待见，尤其是具有封建意识的父亲，老乌总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可不管怎么说，用老乌当年的原话就是：“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嘛！一股痛心加上一股爱（恨）心！……”

转眼到了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全国解放了，二女儿颖福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可是乌家人认为“女孩子读不读书都一个样，将来总是要嫁人的，里外是‘外头人’！”好在，颖福她娘是个明事理的善良人，当初把幼小的孩子寄养在乡下，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她认为不管怎么样，如今解放了，男女平等啦！女孩子也需要有文化，无论如何“上学”这个事不能省。

三年后，乌颖福与乌珍珠成了同班同学，乌珍珠，即乌家三女儿是到了上学年龄，她们的母亲知晓丈夫有点偏心眼三女儿，可是这当母亲的不能亏待了也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另一个女儿吧。由于家庭的原因，再加年纪偏大的缘故，所在班级的同学大都看不起乌颖福，因此是常常被人欺侮有之，甚至于有同学说乌颖福是“留级生”，令乌颖福心里很不好受。不过，要强的颖福在学业上丝毫不比别人差，学校的老师对她还是比较器重，这一点令她感到一丝温暖。

这样子过了6年，乌家又新添了1儿1女，家庭负担确实是重了不少。珍珠升了初中，颖福只能听从家里的意见，无奈地辍学回家了。她在帮着家人照看还年幼的弟弟妹妹，但是她心有不甘，甚至于委屈。那是因为并不是她自己的学习成绩不好，而是家人尤其是父亲不让自己继续升学。

这个期间，所在小学的老师有上门来做家长的工作。可是，并没有改变结果。鉴于多子女家庭的特殊情况，老师们也是深表动情，却无能为力，真是可惜了一棵读书的好苗子。虽然乌颖福的年龄是要比同龄的孩子要大那么一点。可是，大家都知晓，这并非是她的过错。对于乖巧懂事的颖福大家是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可是现实又能怎样呢！

1956年9月，乌家与当地的一家日用化工厂实行“公私合营”，走上社会主义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国家采取“赎卖政策”，乌家自然是与全国绝大多数的小企业主一样开启了另一种崭新的人生之路。

与此同时，随着新中国的建立，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再也不会出现过去“旧社会”那样“男尊女卑”的不正常、不平等现象。

也是碰巧，乌颖福遇到了一个好机会，那就是当地有一家建筑技校开始招生，而且还要招一定比例的优秀女生。论条件颖福是够格的，她天资聪慧，空间想象能力丰富，动手能力较强，还有绘画方面的天赋，这一切似乎都还不错的。眼看就要迎来她的读书梦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命运捉弄人，颖福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体检通不过……为什么？这就是命。

心有不甘的颖福，事后选择了读夜校，白天她帮家里干活，还承揽外加工刺绣的活计。哦！说到“刺绣”这项技能，还是她老外婆从小教她的呢，当然乌颖福的领会能力及悟性非常好，一学就会，还会钻研。她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零用钱，平时舍不得化，就是用来付上夜校的学费。这样子坚持了2年，终于把初中文凭拿到了手。

转眼，颖福到了15岁的花季年龄。乌家有位邻居是在外县的一个海岛地区越剧团做艺术指导。颖福从小喜欢唱歌，尤其是拥有一副好嗓子。同时又在她母亲的影响下，耳濡目染也特别爱好越剧这一普通民众喜闻乐见的艺术表演形式。

机缘巧合，热爱戏曲表演的颖福很快就被这个越剧团招录为学员了。团里根据她的“声线”及外型条件给其定为主攻“小生”的载培方向。懂事的颖福因初来乍到，非常刻苦用心，每天晨练，坚持不懈。但是。可是由于忽略了身体的保养，很不辛得了关节炎。此番，对一名想要成为专业戏剧人来说是至命的打击。另一边，乌家对于当初同意女儿去学戏，仅是母亲对女儿挚爱戏曲表演的一种爱护与支持。可老乌本来就不同意的，只是拗不过妻子的苦苦相求而已。这下子，就更加坚定了老乌要让女儿回家的决心。

一次，乌颖福随所在剧团来到本地演出。这下机会来啦！老乌得知后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找到女儿所在下榻地，毫不犹豫将女儿所有的铺盖行李统统拿回了家，并向剧团艺委会的领导说明情况，表示坚决要让乌颖福离开越剧团，还允诺一切后果自负……

从内心深处来讲，乌颖福的确是一位“顺从”父母的人，可她不愿意让自己成为“社会青年”（无业游民），于是去街道申请做临时工。那些年来，她当过新华书店的营业员，做过小学代课老师，还干过绣品厂的工人……苍天不负有心人，尽管干着各式各样的工作，乌颖福都是全身心投入，认真努力刻苦，因此多次受到所在单位的褒奖与好评。

在乌颖福23岁那年，她嫁给了一位小知识分子，后随丈夫来到一座小城市安顿下来，次年生了女儿默黙。那个年代，每家每户大多是双职工，勤劳聪慧的颖福，不久被一家仪表厂招为操作工人（有指标的正式员工），成了一名冲床工。心灵手巧的她做了20多年的一线冲床工，她的双手还是完好无损的。要知道，该工种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弄不好会被35吨的压机轧断手指头。

令人庆幸，在这个厂里，能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安全记录状态，没有出过安全事故的，可以说乌颖福就是一个好的例证。分析原因，一方面是她做事特别严格认真，细致专注，另一方面也是个性与综合素质造就了她。当然，还是有幸运的成份在内哦。这双灵巧的手，也成就了日后成为一名（业余）书画家，为她打开了自强不息的人生新世界。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乌颖福所在的仪表厂需要选拔1名行政干事，主要是从事工会相关事务。老天眷顾有才华的人，经过报名、推选、考试，在多名候选人中，最后脱颖而出的，竟然是年已四十出头的2个孩子的母亲——乌颖福。真所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偶然更有必然嘛！

外表质朴大方，人品良好的乌颖福接受能力强。经过相关业务方面的短期培训，综合素质提高明显。加之能歌善舞，群众基础好，组织协调能力有了不小进步。厂里的职工群众参与各种文娱活动积极性提高，并在各种群众性的文体活动中所在单位为集体增光添彩。

另外，乌颖福写得一手好字，曾担任过一段时间代课教师生涯，为此让乌颖福练就掌握了过硬的书法基本功。还有，她从少年到成年就喜欢绘画……天资加上勤奋，亲和加上敬业，因此她在工会干事的这一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

同时，乌颖福也是一位内外兼修的人。除了工作，勤劳淑贤的乌颖福为家人也在黙黙付出，勤俭持家，安分守己做好本分。

1995年，年过56周岁的乌颖福离开了她挚爱的工作岗位。闲下来的她与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姐妹们开启了人生多致多彩的退养生活。晨练扇子舞、木兰拳、木兰剑，太极拳；在市里的老年大学学习书画创作，中国画西洋画无所不能，吹拉弹唱、养身保健……样样学呢。

如今，年过八旬的乌颖福老太太安享晚年，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喜欢的事。令人欣喜的是她身体安康，老伴无恙，儿女孝顺。享受伦之乐外，天生拥有好视力的老人家平时写写画画，欣赏戏曲，不亦乐乎。

哦！顺便说一下，她那早也已年过五旬的女儿默默，希望她的老母亲健康长寿，晚年平安。显然，女儿默默并没有遗传到她母亲多才多艺的良好基因，因此不免令她有些许的遗憾呢。可是在默默身上传承下来了一种善良质朴的性格，同样是弥足珍贵的吧。

此刻的默默正在“默默”地体味着母亲的平凡与坚毅！想到此，她拿起手机要给老母亲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啦！因为今天是个感恩的日子，她要祝福老妈，祝愿世上的妈妈们“母亲节快乐哟！”

五月的康乃馨在默黙的心田里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