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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3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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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阑珊大墩岭

金秋九月,一行人兴趣盎然,结伴去大墩岭拾秋。但见,秋天的田野五彩斑斓,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浑然一体,构成一幅天然的水彩画。红的叶,黄的草,绿的树,还有橙黄的麦田,橘黄的油菜,深褐的洋芋,每一片色彩都在尽情展示秋天里的婀娜多姿。静静站在山颠,满是暖意的微风吹来,看着层层秀美梯田,仿佛听到大地的呼唤,丰收的喜悦在心间恣意荡漾。

1.

大墩岭是近年来火起来的网红打卡地,南来北往的游客在这里旅游、登高、徒步,摄影、写生,祈福许愿,回归田园,享农家乐,品传统美食,流连忘返。大墩岭地跨老家东山、福地东沟、七彩丹麻,俯瞰威远酒乡、塘川河谷、秀丽哈沟,是县域附近的制高点,亦是明长城在互助境内最主要的烽火台,古称上沙尔烽火台,从军事战略上据险、瞭望、制衡塘川河谷、丹麻谷地、燕麦川、塘拉滩,传递军情,护卫地方平安。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战略地位重要,1982年8月,县广播电视台在此筹建广播电视差转台,由此这里又成为了重要的信息交换中心,电视信号、广播信号、卫星信号、网络信号在这里交换传递,成为重要的信息策源地,党的声音传播地。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里仍然是重要的信息烽火台,用传递网络信号的方式警讯守护着河湟谷地。

烽火台,又称烽燧,俗称烽墩、墩台。古时用于点燃烟火传递消息,是古代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多是为防止敌人入侵而建的,遇有敌情发生,则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传递消息。这种最古老而行之有效的消息传递方式,是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信息传递方式。明时有法令规定: “合设烟墩,每墩拨军五名住居,其下架炮传烽,无军处,佥居民五名,免其差役,有警时给以口粮,一体传报。”从中可以得知,曾有军夫在这里驻防,传递军情。凝目回望,曾经的军夫,在孤寂的军旅生活中,是否曾有着“人间离散最伤情,此去天涯空作断肠声。望断南飞雁。”的乡愁和马革裹尸还的豪迈呢?

烽火台的历史已经远去,古边墙不再是防御长城。最好的边墙是人民,人民才是最坚强的钢铁长城。伴随着烽燧退出历史的硝烟,随之而来的是俄博的形成。最初,在山顶的制高点上,人们立一根标竿,用于指示方位,确定坐标,后来,行路者沿途或从沟底捡拾一块圆圆的鹅卵石放置在山之颠表达思乡之情,走的人多了,你一块,我一块,十里八乡的鹅卵石聚集起来,垒成石堆,给予了不可言传的信仰之力,逐渐形成俄博,成为一爿信仰之地。于是,对于高山,对于烽燧,对于俄博,人们多了一份敬畏,多了一份虔诚,大墩岭自然就成为了信仰的高地。人们膜拜,人们敬仰,那是因为人们对大自然神奇力量的敬畏。

相传,大墩岭有一尊者,在居家耕田之余,算八卦、看风水、择吉日、定良辰、避凶煞,是远近闻名的活半仙。话说东山脚下一对兄弟,因父亲去世,他们就请大墩岭尊者,为他们“采坟”,确坟茔,定下葬时辰。尊者就在胡麻岭上确定一片向阳的坡地,作为他们的坟茔,并告知他们,这里背靠青山大墩岭,面向龙王山,脚下安定河蜿蜒前行,四面环山,定是风水宝地,必将人丁兴旺,百世其昌。下葬时辰选定在天雷响,天灯亮的时辰,那时会有一个人经过,这个人会是一个人骑驴、驴骑人、头顶黑沿大锅的人。兄弟俩按尊者的吩咐,专等吉时到来为老父亲下葬,乞求吉时顺遂。他们左等右等等不到天雷响,也等不到人骑驴、驴骑人的仙人经过。直等到了午后。此时,天边云起,乌云黑沉沉地压过来,兄弟二人,怕遭雨淋,忙为父亲下了葬。只见天边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闪电一阵紧似一阵。不一会儿,雷雨已过,天空放晴,东边的天空升起一弯彩虹。一个路人骑着毛驴,怀里抱着一个刚生下的驴驹,因天下雨,头上顶着一口新买的铁锅,晃悠悠地经过。兄弟俩如梦初醒,方知,天雷就是雷声,天灯就是闪电,而那人骑驴、驴骑人的仙人就是怀抱驴驹的路人。兄弟便将大墩岭尊者视为真正的仙人,崇敬万分,顶礼膜拜。

传说终归是传说,当不得真,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但人们每逢修业定宅、婚丧嫁娶,看风水、择吉日、定良辰、请贵人已成为民间最重要的习俗传承下来,慰藉着我们的心灵。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习惯的传递,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和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2.

站在大墩岭,凝目远望,层林尽染。威远古城在云雾弥漫中似隐似显,近处东山秀美梯田,层层叠叠,如波浪般在山地间传递开去,诗意地描画着东山这个浅脑山地区的农耕生活。耕读传家、土里刨食、靠天吃饭,曾是他们生活最好的诠释。猎猎秋风中似乎传来那个年代“农业学大寨”“大干苦干一百天”“万人大会战,千亩大连片”战天斗地的激情呐喊,父辈们靠着一把铁锹、一辆架子车,用人拉肩扛的方式在山地、沟壑间开垦修整出了万亩良田,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深深植根于土地之中。

我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奉献在这里。每每回到这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1991年中师毕业后,懵懂的我走上讲台,成了一名小学教师。走进教室,我比五年级的学生大不了多少。26名土族学生,一张张好奇、渴求的眼神至今在我脑海浮现。时逢省委组织开展千名干部联乡包户活动,干部要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省文联创研室干部、《青海湖》编辑戴言公在东山村驻村,吃住在村主任那延昌家。言公驻村的日子,正好是秋收时节。他一边奔走在田间地头,完成繁重的驻村工作任务,一边在搞他的创作,他说他给自己定的任务是每天必须完成5000字的创作任务。他到学校和我交谈是在一个午后。他说来到东山村,他第一天就掌握了村里的基本情况,全村8个社,293户,1300人,三千多亩耕地,1个小学,2个教学点,村民都居住在坡地上,整个村阳面有9面坡,13道沟,阴面有6面坡,7道沟,阴面地多,阳面坡大。这些数字,怕是村社干部都记不清,我来到小学快一月有余,至于全村有多少人,多少地,多少面坡,多少沟,学生住在哪里都说不清,似乎于我无关。我霎时明白,一个作家的眼力是多么重要。也正因为如此,他给了我文学的启蒙,让我走上了文学之路。

村民刚刚完成收割,乡上就组织开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组织村民兴修梯田。当时村民对修梯田极不理解,增加群众劳力负担不说还破坏了土壤肥力,抵触情绪大。村委和工作组需要挨门逐户进行动员,做说服工作。言公就和村干部一起每日做着村民的思想工作,期间少不了吃闭门羹,受冷眼、挨骂更是家常便饭,但他没有担起省城干部和作家的架子,还是和村民一道,每日奔波在山间小路上,时常他还会拿起铁锹主动干起来。很多村民担心地里的粮食,就抢时间打碾,白天去地头修梯田,晚上连明赶昼夜碾场。每天,修梯田任务完成后,大家就争先恐后在山路上奔跑起来,有的直接奔自家地里收捆子,有的直接跑向自家场院,驾起马车就到地里去拉捆子。每日下山的路上都会扬起一阵尘土,那都是大家抢时间奔跑扬起的。颇有大军冲锋之势。对此,言公和我多次谈起过,都说大家都不容易,都心急啊。一年的庄稼两年的苦,摞在地里谁会不心急,那可是一家人全部的收获。即便如此,那年,农田水利建设的步伐也没有停下,靠着万人大会战,千亩大连片的气势,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一千亩梯田的平整任务。会战结束后,言公说,他会把村民兴修梯田,搞大会战的场面记录下来,写在他的作品中。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幕是那个时代的烙印,也是老百姓吃苦耐劳品格的真正体现。说起早贪黑,赶星星追月亮都有点轻了,那是没日没夜的劳作,是和时间赛跑的劳作。正是因为有了这样辛苦的劳作,才有了这个如画的秀美梯田,才有了如今富裕文明的幸福生活。

告别言公,离开东山已经30多年,但今天,站在大墩岭上,看着万亩秀美梯田,不由得回想那个激情的岁月,一幕幕、一段段、一片片都在时间的长河里回荡。总会感叹,老百姓真伟大,他们用劳动创造了生活,创造了价值,也创造了美。今天,我们在这里赞美梯田,是否需要真正赞美用双手修筑起美丽梯田的每一个劳动者呢?因为有了他们的付出,我们才会收获美,收获希望。但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付出,都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这样我们的生活岂不会更加美好。

3.

东山是典型的土族聚居区,大墩岭脚下的白牙合村、岔尔沟村是土族民俗、民风、传统文化保留最完整的地区之一。这里民风古朴淳厚,民俗纯真厚重,传统文化底蕴深厚,民族的特质在这里得以显现,粗犷、豪放、善良、好客的性格特征是他们共有民族特征。

春风吹绿了江河源,

河水浇灌了祖国的山川。

阿哥们登上了龙王山,

杜鹃花开满了青藏高原。

天高云淡的美青海,

河水清,

花喜鹊展开了翅膀。

八方的游客我家里浪,

这里是彩虹的故乡。

一曲悠扬的花儿把民族的豪迈展现的淋漓尽致。土族是一个从马背的动荡回归到田园宁静的民族,从游牧到农耕,经历着社会生存法则的无情鞭挞,从逐水草而居到择良田而栖,一些民族的本真自然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善骑、能歌、坚忍。生活给了他们的苦难,也给了他们意志,他们把家园建在山坳里,把大山的褶皱修成一亩亩良田,自此,家园有了,粮食有了,希望有了,生活在田园里熠熠生辉。他们把美的生活绣在了衣袖上。

向着蓝蓝的天空看,

艳丽的彩虹挂天边。

那不是彩虹挂天边,

那是阿姑的花袖衫。

天上的彩虹撒落人间,就有了阿姑的花袖衫,圆圆的“安召”跳起来,动情的花儿唱起来,日子就在歌舞声中活了起来。美好的事物总会很快传播开来,“花儿”如此,“安召”如此,花袖衫也是如此。

为什么,土族阿姑会穿七彩的花袖衫呢。传说,那时赤列山上森林茂密,山下绿草如茵,牛羊成群,但人们穿的仍是粗布麻衣。山下村庄有个姑娘名叫斯日金索。斯日金索很聪明,歌唱得也很好听,是个唱家;干活很卖力,针线活做的好,是个好裁缝、绣女。

斯日金索每天赶着牛羊在山坡上放牧。那时,山里有各种各样漂亮的鲜花,一到下午雨过天晴,山川好像洗过一样,彩虹异常艳丽,斯日金索望着彩虹,越看越好看、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心里想:怎么这么好看!穿的衣服也像彩虹一样那该多漂亮啊。斯目金索心里想着,嘴里唱着,歌声清脆嘹亮,回响在整个山川,飞上了天际苍穹,她每天就这样唱,唱得山川欢笑,苍天涕泪。一天晚上斯日金索作了个梦,梦见有一位白胡子老爷爷对她说:“姑娘,你那么想穿鲜艳漂亮的衣服,你寻找点颜色(染料),把衣服袖子用红、绿、黄、白、黑、蓝、青七种颜色染上,红色象征着太阳在中间,两边是象征森林草地的绿色,象征天空的蓝色,再依次染上象征大地的黑色,象征丰收的黄色,袖领染成象征绿水的青色,袖口染成象征纯洁善良的白色。”

斯日金索睡醒后,把老爷爷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第二天,斯日金索来到放羊的山上,寻找各种颜色的染料,把袖子染成了老爷爷说的那样。穿上后,阿姑们看见斯日金索的衣服好看极了,也都跟着染成七彩花袖衫。从那以后,七彩花袖衫就成了民族最传统的服饰,也成为了土族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显著标识。

如今,七彩花袖衫、土族盘绣、土族花儿、土族婚礼等传统民俗,被做为土族最主要的文化传承,成为互助彩虹故乡的金名片,享誉省内外。民族的文化终于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4.

回望四周,大墩岭是登高踏秋,望远思亲的好去处。远处,层峦叠嶂,达坂山连绵起伏,自西向东一直延伸,接在了天际。望着苍茫山河,同行的诗人随口吟诵出了一首古诗: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这是唐代诗人陈子昂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登临幽州台,心中满是悲愤,写下了这首传世名篇《登幽州台歌》,多少有些惆怅。杜少甫在寂寥处写下了“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登高感怀。王维的名句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凄楚地表达着思乡之情。今天,我们登上大墩岭,都有所感悟,有所抒怀。北望,祁连达坂连绵起伏,赤列龙王山雄姿飒爽。连绵的群山是土乡的天然屏障,抵挡住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给土乡大地带来了丰沛的雨水。西看平顶山像慈祥的父亲,微微颔首,东观丹麻滩里花儿悠长,油菜飘香,南望湟水河浩浩荡荡向东奔流,真有一目千里之感。站在这里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份思乡之情,或眷恋,或感怀。

自烽燧倒,俄博起,大墩岭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有善男信女上香祈福,许愿祈祷。农历九月九则是人们登高望远是最佳去处,也是每个人的不二选择。自头天晚上到第二天白天都有人来此登高,络绎不绝。来此登高者皆有所愿。是否心想事成,我们不得而知,但心中的企盼一定是殷切的。

我在东山小学、白牙合小学、岔尔沟小学、中学工作时,曾多次组织学生到大墩岭爬山,孩子们兴趣盎然,跑着跳着爬上了山顶,童年的乐趣无忧无虑。九月九的晚上同事们自发组织来此登高,燃篝火、放鹿马、喝青稞酒,祈福祝愿,为自己、为学校、为学生。那曾经的愿望,已经被孩子们带到四面八方、大江南北,在建设祖国的时代大潮中风起云涌,劈波斩浪,成为凌云壮志。今天站在山之颠幡然醒悟,岁月逝去的是过往,到来的则是未来。

秋日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落日的余晖洒进田野,泛着金色的光芒,村庄逐渐氤氲在黄昏里,山谷很快被夜色吞没,我们走下了山坡,走进漫漫长夜。

明天,晨雾中的大墩岭又会升起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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