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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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慢慢地挪向1，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床上蜷缩着的人影，起伏变化的粗重呼吸，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的动静，昭示着主人的烦躁。
几经折腾，或许是失眠，或许是有什么烦心事。床上的人影不再翻动，而是突然坐了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低声咒骂一句。
起床，就着夜色中微弱的灯光，踱步走到阳台，慢慢的坐下，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凌晨的夜，很安静。窗外的马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了，路灯将昏黄的灯光投在沥青马路上，偶尔一阵风起，落叶飘飘，显得格外寂寥。
房子的主人叫贺婧，90后，出生时正赶上计划生育大浪潮。虽说农村户口，若头胎是女儿，是可以生二胎的，尤其是在多子多孙又重男轻女的年代。但贺婧依旧是独生女，集父母所有宠爱于一身。
贺婧在家乡的省会城市安城的一家小型互联网公司做运营，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平平淡淡，日复一日。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成不变的过下去。在贺婧的规划中，她会在安城定居，然后找一个对象，柴米油盐，不温不火的将日子过下去。
但未曾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贺婧之前所有的规划。
公司领导为贺婧提供了一个了一份新的工作，机遇很好，在上海。要是确定去，可以免面试，直接入职。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对贺婧而言，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在贺婧之前的人生规划中，并没有离开安城去打拼这个选项。
但是当一个大饼摆在面前的时候，贺婧开始动摇了。去大城市打拼，且直接入职。不管是从经济角度，还是个人成长角度，对贺婧而言，都是难得的机遇。
贺婧开始动摇了。
曾经的贺婧，也曾对生活充满过无限的激情，认为自己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但实际，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次次的碰壁之后，一次次的希望过后的失望，贺婧终究也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那些被生活磨平了的棱角，被琐碎掩盖了的野心，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十一月的天，北方已经开始供暖了。从室内到阳台，就这么一小会儿，冷意似乎已经透过玻璃渗了进来。坐着窗前发呆的贺婧，不禁打了个冷颤。
目光从窗外收回，起身，重新走回卧室。此刻，贺婧的眼神中没有了初起的迷茫，反而迸发着一种决断。
2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贺婧已经开始起床洗漱了。快速的将东西整理好，拿出手机写好请假条，贺婧坐上了提前预约好回老家的顺风车。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的突破云层，将天空慢慢照亮。此刻，贺婧的脑子思虑万千。
从小贺婧就是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学习好，听父母话。唯几次和父母发生冲突，都是关于离家。
考上大学那年，贺婧想去外省读书，看看外面的世界，被父母严词拒绝。那是贺婧第一次发脾气，差点错过填报志愿的最后时间。最后双方互相妥协，省内省外五五开。运气使然，贺婧在本省读了四年制的本科。
还有一次，比较严重的，是贺婧毕业的时候。贺婧毕业那年23，最美好的青葱岁月。有家外省的型企业校招，贺婧满足条件，也想去充实充实自己。和父母商量之后，不出意外的得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几番争执，贺婧累了，妥协了，就在安城的一家小公司找了一份工作，开始了没有灵魂的日复一日。
车子疾驰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贺婧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中组织语言。从各个角度，各种方面，模拟出各种父母不同意的理由，然后想着自己应该怎样去说服父母。
目的地越来越近，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即将真实上演，父母会同意吗？
3
“怎么突然回家了？出什么事了吗？”贺母看见贺婧突然回家，很诧异。
墙上的万年历刚好播报早上八点整，右下方显示今天周四，不是放假的日子。
“没什么事，我爸呢？”贺婧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一边问贺母。
“屋后面喂猪呢，马上就出来。刚好饭也熟了，你收拾收拾先吃饭。”贺母一边和贺婧说话，一边往厨房走，收拾已经做好的早餐。
等贺父出来，贺婧和母亲已经摆好饭菜了。
贺父看见贺婧，显然也很意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贺父一边拉凳子，一边问贺婧。
“没啥事，就是回来看看你和我妈。”贺婧一边说，一边将筷子递给父亲。
整个吃饭的过程，异常安静。贺婧一边咀嚼，一边寻思着怎么开口。
“爸妈，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终于在吃完饭的时候，贺婧开口了。
“是工作上不顺心吗？有事，千万别压自己心里啊。”贺母听多了因工作压力大抑郁的、跳楼的人，突然听到女儿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
“是工作上的事，但不是不顺心，你先别着急。”贺婧不敢在磨叽，急忙说道。
贺婧将自己现在有一个去上海工作的机会和父母说了。紧接着，一室寂静。
贺父端起手边的茶杯默默的喝了口水，贺母盯着贺婧看，嘴唇蠕动。
贺婧心里也七上八下，没有直接反对，但是也摸不着父母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像之前读书一样直接拒绝，或者一会儿会有一场“战争”爆发？
脑子中迅速的将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各种方案一一展现。他们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在贺婧纠结会出现哪一种场景的时候。母亲开口了。
“这么说来，你这个机会很好，去了直接就能上班。”
“是的”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奏吗？贺婧心中有些不安，却越发的坚定了要说服父母的想法。
“那就去吧。”贺母说道。
贺婧愣住了。心中演练了无数次争辩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茫然的看向母亲，迎接的是母亲坚毅的目光。
“为什么？”没有得到肯定答案的欣喜。贺婧一脸疑问的问道。
“我曾经和你爸一直反对你出去。读书的时候，你要去外省，我们拒绝了。觉得太远了，且我们附近的好大学也挺多的，也不会荒废；后来找工作的时候，你要去外省，我们也拒绝。女孩子一个人在外打拼，太辛苦了。我们就怕你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爸赶也干不过去。”贺母看着女儿充满疑问的脸解释到。
“我们没有觉得自己有错。但你工作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偶尔提起你的朋友，同学，说谁谁现在在哪儿干什么，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言语中的羡慕。有时我们才反思，当初以为你让停留在原地，不让你展翅高飞。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贺母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出去多看看，我女儿多棒的，在外面也是最优秀的。要是遇到什么风风雨雨，也别怕，到时候记得这儿有个家。”贺母努力的挤出笑容，用轻快的言语，意图冲破沉闷的氛围。
听着母亲的话，贺婧眼眶酸涩，微微抬头，努力让眼眶中的泪珠不要溢出。
曾经，看着周边的同学意气风发，贺婧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当初自己在坚持一下就好了。偶尔也会抱怨父母当初用所谓的“为你好”的捆绑。
但在这一刻，在母亲说出这些话后，贺婧之前所有的遗憾、抱怨，都烟消云散了。
在母亲肯定的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父母之爱，为之深远。或对或错，谁又能说的准。
不用做最坏的打算，不用和父母闹僵，在外漂泊的日子里，这里还有一个港湾可以供你暂时停歇。
那一刻，心中的阴霾尽散，阳光普照。
4
贺婧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了领导自己的抉择。
出发的那天，安城飘着2020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是这几年很少见的雪景。让贺婧对这个工作、生活了几年的安城，感到一种熟悉有陌生的感觉。
16:45分，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笛声。
再望一眼这座处处透露着熟悉的城市。贺婧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拉着南下的行李，摒弃那一丝不舍，满怀期待与憧憬，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南下火车。
28岁的贺婧，曾经是别人口中的乖乖女；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学霸；后来是邻居家的大龄剩女；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对象......
未来的日子，是会更加意气风发，是会所学总归有所用，还是会升值加薪；或者还会因为一个项目没做好而沮丧，会因为想家而偷偷哭泣......
但这些都只是未知。这一刻的贺婧，只是贺婧，是为了梦想，为了多姿多彩的生活，不断拼搏，勇于尝试的贺婧。
来日方长，我们江湖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