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夫人

《海夫人》作者:牛国臣

晓岚伫立海边，望着前方一片无边的大海。一排排海浪相互追赶着，奔跑着滚滚而来，海浪撞击在礁石上溅起朵朵洁白晶莹的梨花。她就要做母亲了，想着孩子出世后的情景，自己和丈夫一人拉着孩子的一只手，在沙滩上奔跑、追逐、戏浪……她幸福地笑了。

前几天她去医院检查，大夫告诉她，产期就要到了，要多加小心，身边要留人照顾，以便随时到医院。可她的丈夫呢，却在异国他乡的大海上。“唉，谁让我爱上了一位海员呢！”晓岚和志海从小青梅竹马一起在海边长大，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俩人又都是学习尖子班干部，友谊甚笃。后来她考上了师范大学，他却被大连海事大学录取。虽然俩人相隔遥远，但鸿雁却为他们搭起了爱的鹊桥。结婚前，不少亲朋都劝她，不要找海员，“海夫人”不好当。可她却有自己的主见：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慕慕。结婚几年来，她经受了久别的考验，同时也饱尝了重逢的巨大喜悦。远洋海员，一出海就是十来个月，让她尝尽了相思的痛苦，不过那来自大洋彼岸的一封封情书，还有那情意绵绵的越洋电话，也着实地让她感受到了被爱的真正滋味，这是其他女人难以体会到的。在志海远航的日子里，想他的时候，她就到码头、海边转转，听听涛声，看看航船，望着搏击大海的海鸥，就像见到了丈夫矫健的身影。

昨天，晓岚收到了志海寄自国外的一封来信，信中充满了远行的丈夫对家乡妻子的思念，特别是志海写给她的那首情真意切的诗：《枕着你的爱远航》，让晓岚更是激动不已。昨天晚上她不知把诗信看了多少遍，现在晓岚已经把那首诗印在了脑子里：“在梦中拥有你/枕着你的爱远航。 月光恰似你的温柔/晚风送来你的芬芳/你姗姗从波中走来/依稀可见你那期待的目光。你象一只轻盈的海鸥/展翅伴我飞翔/星星与月亮在私语/梦幻中诉说着衷肠。海风轻轻地吹/巨轮悠悠地荡/呓语中我呼唤着你的名字/祈祷着梦的漫长/真想就这样永远/在梦中远航。”从字里行间中，晓岚能感受到丈夫对自己深深的爱。想到这里，她又幸福地笑了……

可现在，望着那茫茫的大海，她第一次感到了孤单。她要临产了，她需要丈夫的呵护和陪伴，想着想着，一向坚强的她竟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她太想丈夫了……记得，新婚燕耳，他和丈夫正沉浸在甜甜的幸福之中，不想公司一个调令派丈夫上船，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她毅然决然的为丈夫打点行装，送夫上船。志海在船上一干就是一年，回家休假只两个月，因工作需要又上了船。在事业上晓岚对丈夫是鼎力支持。那天，她依依不舍的把志海送到车站，看着即将离自己而去的丈夫，她紧紧拉住志海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晶莹的泪水扑簌簌成串滚下。“晓岚！”志海一下把她拥抱在怀里。“志海，我怀孕了。”过了一会，晓岚凑近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太好了！”志海激动地双手捧住晓岚的脸看了又看，突然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晓岚顿时满颊绯红。“我们先说好了，你在船工作不能超过八个月，生我们孩子时我要你在我身边。”她向志海撒娇道。“好，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回家陪伴你。”

自从志海上船后，晓岚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每天在挂历上划钩，计算着志海归来的日子。前不久，志海在澳大利亚来电话，告诉她下航次船可能不回国，这样他可能难以公休，请她多多保重。听着丈夫关爱中带着焦急的话语，晓岚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她已记不起当时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了。

望着蓝蓝的海水，她不禁埋怨起丈夫来：志海啊，志海，你知道我怀孕了还上船，车站分别时说的多好，到时一定回来，你可快回来啊……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我看到船了！”她随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码头上一群妇女和孩子们正激动地向海的方向招着手，晓岚放眼向远海处望去，只见一艘远洋巨轮正在向码头驶来。不知怎的，她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亲切感。随着船舶的驶近，她依稀看见船头的名字上有一个“海”字，立刻间，她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同时呼吸开始加速，全身颤抖起来。因为她丈夫志海上的就是一条“海”字号船。她把眼睛瞪得老大，使劲望去，晓岚在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这时，晓岚突然想起自己到船上探亲的情景。那是去年春节，志海的船从国外装货归来，卸港是广州，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因春节期间人员紧张志海不能公休。得知志海的船要抵穗，晓岚激动的夜不能眠，决定利用假期到广州探望志海，和他一起在船上过年。与她一起上船的，还有另外一些海员家属姐妹们。船抵广州，因等泊位，志海的船锚泊在广州沙角锚地。得知家属们乘车来穗，志海和船员们急忙下船接人。可火车抵站时间到了，却不见她们的身影，一问才知火车晚点，只好在车站等待，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上午火车才到。虽然一夜未眠，但久别重逢的巨大喜悦，使他们忘记了一切，带着大人孩子就往船上跑。已是大年三十，交通艇停开，但看到这些千里迢迢来寻夫的家属和孩子们，交通艇上的人被感动了，破例把他们送上船。那次，不少船员家属都赶到船上过年，船上举行了盛大的春节联欢会，全体船员和家属们在一起说啊，笑啊，唱啊，那离别的痛苦，久久的思念，重逢的幸福，都化作了欢乐的海洋……

船渐渐近了，船名终于看清楚了：“振兴海”。是丈夫所在公司的船，但却不是志海那条船。希望像一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在眼前破灭了，晓岚的心从头凉到脚，像是被秋风吹落的树叶，随风飘荡，她感觉到浑身无力，身体开始晃悠起来。恍惚中她感觉到有一个人将她抱住，她回过头：“杜大嫂！”晓岚转身扑到了杜大嫂的怀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 娘，嘤嘤啜泣起来。杜大嫂与晓岚同住一栋远洋楼，她也是一位海夫人。得知今天丈夫的船靠港，特意赶来与丈夫会面。“想志海了吧。”待晓岚止住了抽泣，杜大嫂问道。“ 恩。”“要注意保养好身子，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再说，还有我们呢。走，跟我上船去。”晓岚此时才发现，振兴海轮已靠好码头，船员们正迫不及待地冲向码头，迎接朝思暮想亲人的到来，码头上充满欢笑声。晓岚被这欢乐的狂潮所感染，心里产生了一种甜丝丝的颤动。猛然间，她想起了杜大嫂，“哎呀，嫂子，你快去会杜大哥吧！”说着，她把杜大嫂推向船方，快步离开码头。

产期到了，晓岚住进了医院妇产科。在经过一段痛苦的磨难之后，晓岚坚强了很多。不过，自己身边虽然有亲人陪着，但当看到其他孕妇的起居生活都有无微不至的丈夫照料护理，进出检查由丈夫陪伴时，她的心中不免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和惆怅。

住院的第二天，杜大嫂来看晓岚。她刚从远洋公司来，并为晓岚带来了志海寄自澳大利亚的一封信。晓岚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信很短也很潦草：“亲爱的晓岚，我日夜思念的妻子，我轮刚收到指示，下航次去泰国的曼谷，看来我不能回家照顾你了，我又失言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回到你的身边，就是说上一万个“请你原谅”，也难表达我对你的歉疚之情。晓岚，你要坚强，保养好身体，平安顺利地生下我们的孩子，我在海外为你和我们的孩子祈祷祝福。吻你， YOURS 志海。”下面还有志海写给晓岚的一首诗：

在我远航的日子里

---写给我的妻子

“在 我远航的日子里/难言的孤独和寂寞留给了你/魂牵梦萦难成眠/泪湿鲛绡透红浥/ 多少次窗前孤影独倚/多少次灯下一人暗泣/多少次凝望着星空西移/多少次面对大海久伫无语/ 放不下那撕心裂胆的思念/挥不去太多的离愁别绪/千般别情/万般衷曲/只能在梦中向亲人倾叙/ 你也曾面对苍天诘问大海/心上人何时才能重返故里/那时的你啊/恨不能化作飞翔的精卫鸟/衔石将海填平/让那海洋永久化为陆地。

在我远航的日子里/多少个节假日不能和你在一起/看别人夫妻相伴在花前月下/瞧他人举杯共庆欢聚/那时的你啊/一次次心血欲滴/ 可你却没有半句怨语/在那漫漫长夜里/把牵挂的情丝/编织成迈向大海的思路/把全部的思念和爱/融化在了书信里/ 那时的我啊/真想插上翅膀/飞到你的身边/用男子汉的温柔/滋润你那久旱的心田/把应该属于你的一切给你。

在我远航的日子里/你把那颗纯洁的心交给了我/我把那颗赤诚的心留给了你/明知道你留恋依依/但我还是不得不离去/ 亲爱的心上人啊/你可知道/我之所以匆匆离你而去/那是为了能早日归来和你相聚/ 请你不要忧伤/劝妻莫在哭泣/远方的亲人日夜把你牵记/风儿带去我的情/整个海洋是我对你的爱意/ 待凯旋之日/远航归来的我/将采撷最美的浪花给你。

难忘一次次别离依依/难忘梦中你甜甜的笑靥/难忘妻深夜伴我苦读/难忘妻那水一样的柔情蜜意/ 成功中蕴含着多少你的奉献/奋斗中有着多少你的希冀。”

看到这里，晓岚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夺眶而出。泪水顺着脸颊、鼻尖滴到纸上。她把志海充满深情的诗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诗信，晓岚就像见到了自己的爱人，心中是那样甜，她仿佛感觉到志海就在自己身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拿着亲人的诗信，晓岚做在床铺上倚着墙睡着了。睡梦中，志海给她打来了越洋电话，得知她住院，他急得突然长出了翅膀，从异邦向她飞来……她又梦见志海的船回国停靠在了天津港，志海从船上公休到医院来看她。“志海回来了！”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志海就站在她的身边，她不顾一切的向志海扑去：“志海！”她感觉到她的手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这是一双她渴望了已久的手。晓岚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生怕从梦中醒来……

“晓岚，我回来了！”听到呼叫声，晓岚猛地从梦中惊醒，站在自己床前的是自己的丈夫。她揉了揉眼，使劲晃了晃头，睁大眼睛望着来人，眼前站着的确确实实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志海。“志海，这不是梦吧，是你真的回来了吗？”晓岚紧摇着志海的手问道。“晓岚，是我真的回来了。公司和船舶领导得知你即将临产，非常重视，特意派了一名三副到泰国曼谷接我班，昨天我轮抵曼谷，我交接班后就乘飞机回来了。我没来晚吧！”晓岚痴痴地看着丈夫，这意外的惊喜使晓岚深深地陶醉了。“志海！”她也顾不得羞涩，一下扑到了志海的怀里，让幸福的泪水尽情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