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组诗）

1.  小区保安李师傅

李师傅每天早上七点站岗

他那张国字脸严肃得像一块老石碑

穿着发白的制服，袖口磨破了几个洞

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

只有一把塑料椅子

和一台坏掉的电风扇作陪

他告诉我

其实他不想干了

但儿子在南方的工地上摔伤了腿

媳妇在家里照顾

孙女开学了，学费还差两千块

他说他最近在找兼职

夜里能去当个夜班门卫

这样早上站岗还能有精神

他说他会坚持下去

直到儿子腿好，孙女上完学

他说他已经六十岁了

还能再撑几年

我看着他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仿佛要把所有的责任

都压进他那弯下去的脊背里

2.  外卖小哥阿强

阿强骑着他的电动车

在城市的缝隙里穿梭

大雨淋湿了他，却浇不灭手机上的倒计时

他每天送出几百份外卖

却舍不得在外面多花一块钱

有时候他会在十字路口停下

点一根烟，掏出手机

看看儿子的照片

再匆忙地擦掉屏幕上的水珠

那是他五岁的小儿子

总是拿着旧玩具车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阿强说他喜欢这份工作

自由，来去自如

只是有时候，他会想起老家的院子

想起母亲晾晒的辣椒

和父亲种在屋后的小菜地

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

却再也没时间回去看一眼

送完最后一单的时候

夜色已经吞没了城市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余额

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又骑上车

像一条孤独的鱼，游进黑暗的海

3.  独居老人黄老太

黄老太的房门

每天晚上都开着一条缝

她说这样方便人进来

其实她住在二楼

没人愿意爬上来看看她

她的女儿在北方做生意

几年回不了一次家

孙子已经上了大学

只会在节日的时候发条信息

黄老太喜欢讲以前的事

可没人愿意听

她说她年轻时也风光过

当过村里的妇女主任

每次开会都坐在前排

可是现在她只剩下一只旧电视机

每天对着屏幕里的广告打盹

有时候，她会站在阳台上

看着楼下的孩子们玩耍

她说她很羡慕他们

总觉得自己的时间

像风中的纸片，轻轻一吹

就散了

4.  写字楼的窗清洁工

那个吊在半空的清洁工

总是在忙着擦拭玻璃

穿着橙色的工作服

像一只挂在城市外墙上的小虫

他每天在写字楼的玻璃墙外

看着里面忙碌的白领

而白领们从不抬头

也不会去想象

隔着这层玻璃的另一面

是怎样的生活

有一次，他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张疲惫而模糊的脸

他想起家里还在念书的女儿

和整天吃药的老母亲

他擦掉了玻璃上的水渍

也擦掉了眼中的泪光

有一天，他突然没来

大家说他可能找到了更好的活

但没人知道

他其实是从那几十层高的楼顶

滑落了下去

像一片失重的叶子

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

悄无声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