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秋天就要结束了,安西市开展了全市秋季植树造林活动。各个机关和事业单位分别承包了郊区荒山野岭的绿化工作,都有自己的责任区,必须按时植树、保证成活,改善安西的周边环境。
广电局携带电视台和电台一起承包了凤凰山的绿化。经过前两年的努力,凤凰山的山腰以下已经披上了绿装,但是山头还是光秃秃的,像一颗硕大的和尚脑袋,十分扎眼。
广电局的领导决心今年秋天大干一场,力争年内实现凤凰山绿树全覆盖,因此给机关和两台下达了星期天千人大会战的任务。
业务部给播音组分配了两个劳动的名额。
丁岩和春燕是星期天值播音班,自然就排除在外。剩下唯一的男劳力就是东方了,顺理成章地要参加植树劳动。最后这个名额必须从雅兰、杜娟、晓月和牛月红四个人中选出。牛月红手腕有伤,也不适合。
晓月是个聪明人,心地也比较善良,考虑到雅兰的年龄比自己的大一些,杜娟平时又总是叫喊这里痛那里痒的,便主动提出:“我可以去植树。”
牛月红也跟着说道:“我也可以去。”
春燕的眼睛向着牛月红一翻,讽刺道:“就你这娇气的样子,是你植树还是别人照顾你?”
丁岩最后决定道:“东方和晓月参加星期天的植树劳动。”
牛月红悄悄地告诉晓月:“反正我星期天的白天也没有什么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晓月高兴地说:“好啊。”
杜娟冷眼旁观到牛月红和晓月的神秘表情,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商量什么坏事呢?”
晓月抬起头来,哼唱着歌曲:“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杜娟嗔怪道:“你们那点花花肠子,我一猜就知道。”
牛月红说道:“你是蛔虫啊?别人肠子里的事情你都知道。”
杜娟不屑地说道:“我是火眼金睛。”
春燕也插上话来:“呵呵,你是猴子啊?”
杜娟生气地说道:“我发现你们一个个地越来越不会聊天了。我敢断定是牛月红给晓月出主意逃避植树劳动。”
晓月笑着说道:“以前常听别人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我算是对这句话有了深刻地了解。”
杜娟嘲讽道:“好吧,你这个君子周日就好好地去劳动吧。我大姨给我介绍了一个部队的团级军官,安排我们周日见面。我这个小人就不陪你们了。”
雅兰在一旁接上话说道:“这是第几个相亲对象了?我怎么老是听到你在相亲。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挑花眼了。”
杜娟回答道:“第七个。不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对的人,我就永远地找下去。”
东方说道:“我怎么记得是第十个了。你把我给你推荐的体育教练、俱乐部老板和舞蹈演员都丢到脑袋后面了?”
杜娟奚落东方道:“你那几个朋友和你一样,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雅兰说道:“你如果看不上这个军官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
杜娟亲热地搂住了雅兰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大姐。”
星期天,广电局的近千名干部职工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劳动大军,爬上了风蚀残堡般的凤凰山顶,挖坑的挖坑,扛树苗的抗树苗,栽树的栽树,浇水的浇水劳动的号子和欢快的歌声此起彼复。
劳动实行分段包干制。每个部门承包一块地方。部门再进行内部分包,每个人负责挖十个坑、载十棵树。
东方和晓月两个人结成合作组,因此要挖二十个坑、载二十棵树。
东方本来在家里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宝贝蛋儿,从来没有好好地干过体力活,平常在办公室连拖地都不愿意干,遑论到荒郊野外干活,而且今天还穿着一双皮鞋来劳动,没有挖上几个树坑就累得气喘吁吁,于是丢下了手中的铁锹,一屁股坐在土堆上直叫唤:“哎吆,我的妈呀,小腰都累断了。”
正在这个时候,广电局的团委书记陈健过来检查工作,看到瘫坐在地上的东方便嘲笑起来:“你看你挖的树坑,撒泡尿都会溢出来的。”
东方哼哼唧唧地回嘴道:“伟大的团委书记,你以为你是龙王爷啊,撒泡尿就能淹死人?”
陈健生气地说道:“你小子的功夫全在嘴巴上。有本事现在立刻站起来,再挖上几个坑试试看。播音员就会耍嘴皮子。”
东方听了很不高兴,说道:“播音员咋了?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能说会道就是咱的功夫,有本事你小子今天去播新闻去。”
牛月红和晓月拎着一捆树苗走了过来。
陈健又把话题转向了牛月红:“我看你们电视台对绿化工作根本不重视,随便派个人来凑凑数字,欺骗上级,欺骗市委市政府!”
晓月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喂,陈健,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电视台怎么不重视绿化工作了?我们怎么凑数字了?我们什么时候欺骗过上级和市委市政府了?”
陈健知道晓月的父亲是市委的领导干部,万万不可惹她生气,便笑着说道:“我没有说你。我说的是他们两个人。”
晓月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东方干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干也没什么大错。牛月红的手腕骨折了还来参加劳动,你应该表扬她才对啊。”
陈健说道:“你们电视台那么多人,派谁不行,非要派个手腕骨折的人来劳动?”
晓月笑着说道:“我就说你官僚吧,你自个数一数电视台到底来了多少人。实话告诉你吧,人家牛月红是自己私下里跑来劳动的,属于我们的超编人员。”
陈健尴尬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对不起了,牛月红,我一定在局领导的面前好好地表扬你”
牛月红也笑着说道:“不必了。我也是跑来玩的,也干不了多少活。”
陈健走了以后,晓月便招呼牛月红也休息一会。两个人一起坐在东方的身边一边看着别人劳动,一边聊着天。
东方还在生陈健的气:“当了个芝麻点大的官,还以为了不起了呢,对着老子吆三喝四的。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削减脑袋就知道往上爬。”
晓月笑着说道:“陈健的官不大,可是人家爸爸的官大啊。”
东方不服气地说道:“他老爹不就是个人事局长吗?哪有你老爹的官大!”
晓月捡起一个小土块向东方扔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说他老爹,你扯上我爸爸干什么?人家爸爸手中有实权。咱们电视台进人都要经过他的手。”
东方说道:“归根结底陈健还要感谢你牛月红呢。”
牛月红诧异地问道:“他凭什么要感谢我?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说道:“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听我慢慢道来。你原来在金山县广播站,是八月份办的调进电视台的手续吧?陈健原来是自来水厂的工人兼团委书记,也是八月份办的调进电视台的手续。”
牛月红说道:“这只是时间上的巧合而已。”
东方断然否定,说道:“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当时,陈健的老爹不知道你的上面有人,借口你是外地的户口,压住你的调令不放。广电局局长只好亲自去找他老爹说明情况。他老爹才答应调你过来,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把他的儿子陈健从自来水厂调到广电局。陈健这小子一下子从工人身份转变成干部身份了。你说,他该不该谢谢你?”
晓月向牛月红悄悄地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牛月红听完这原委复杂的故事,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与我无关。”
这时候,晓月突然看见主任黄闻道朝这边走来,急忙提醒东方和牛月红赶紧起来干活。
东方的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双腿却直打颤,晃晃悠悠地就要摔下山坡。
牛月红眼疾手快,伸出双手一把拉住了东方,才没有让他摔了下去。
就在牛月红用双手拉住东方的那一刻,东方的眼睛吃惊地盯着牛月红的双手:手腕骨折的手竟然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胳膊,而且是那么的有力,甚至把他的肌肉都抓疼了!
牛月红也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缩回左手臂,脸上还流露出疼痛的表情。
东方诧异地问道:“你没事吧?”
牛月红一边用眼角观察着越来越近的黄闻道,一边说道:“没事没事,快点干活,黄主任来了。”
黄闻道朝着他们喊道:“那边送来了一大桶茶水,你们过去喝一点吧。看今天这个阵势估计得干到下午了。”
东方一听黄闻道的话叫唤道:“哎吆,悠着点干吧。今年全部干完了,明年干什么呢?”
黄闻道笑着说道:“明年有明年的活儿。浇水,锄草,修枝,采摘果实。”
晓月接上话茬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哪有这快就收获果实了?黄主任,你就会哄我们高兴。”
黄闻道没有回答晓月的问题,而是关心地看着牛月红说道:“我记得给播音组只分配了两个名额,你胳膊还没有好怎么也跑来了?”
牛月红笑着说道:“我是来给他们呐喊鼓劲的。主任,您平时工作那么忙,为我们都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了,也该待在家好好地休息休息。”
黄闻道说道:“干部干部,先干一步。自己不带头,职工怎么会服气你呢?你又怎么能领导好大家呢?当干部有的时候就要故意吃一点亏,让别人占点便宜,这样别人才会跟着你,有图头啊。”
牛月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素日淡泊名利的黄闻道居然对管理学一语道破,禁不住连连点头道:“主任,您太有才了。我太佩服您了。”
黄闻道谦虚地说道:“我有什么才啊?都是在生活中碰壁以后慢慢地琢磨出来的。吃一堑,长一智嘛。”
黄闻道说完话后继续向前走去。
牛月红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上了黄闻道,小声说道:“主任,我大哥他们单位今天要分大白菜和萝卜。我给我哥专门说了给您留一些。您工作这么忙,就不用花费时间自己去买了。”
黄闻道听了牛月红的话眼睛一亮,说道:“也好,那就麻烦你哥哥了。你问好多少钱,我把钱给你哥交了。”
牛月红笑着说道:“主任,您这么说就见外了。菜,就算我帮嫂子买的。”
黄闻道说道:“那我代表你嫂子先谢谢你了。”
东方望着黄闻道远去的背影,好奇地问牛月红道:“你和主任说些什么呢?”
牛月红淡淡地一笑说道:“女孩子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
东方一脸自以为是的神情:“女孩子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失恋啦,未婚先孕啦,人工流产啦……”
牛月红急忙打断了东方的话:“快闭上你的贫嘴。歧视我们女性,嘲笑我们的痛苦。女性的痛苦都是你们男性造成的。”
晓月也批驳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女性全体休息,你和丁岩播音吧。看你们两个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东方禁不住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我和组长搭档播新闻,整个一个男子双打组合,还不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吓死了!”
牛月红和晓月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她们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放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秋风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