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之间,夏天匆匆而去,秋天也接近尾声,马路边上的白杨树开始变换色彩,绿色的夏装换成了金黄色的秋装,初冬的触角偷偷地伸向了安西的各个角落。
牛月红的身材因为怀孕变得臃肿起来,脸上也丰满了许多,像一轮圆圆的满月,上面还长出了一片片的妊娠斑。她有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相信那个胖女人就是自己,懊悔这么早就结婚怀孕要,不仅损毁了自己的形象,而且也要拖累心爱的工作,况且自己的新闻主播事业还没有真正地起步呢。
每当这个时候,牛月红就会揪住坐在一旁看武侠小说的赵青松的耳朵,叫嚷着让他赔偿自己的青春损失费。
赵青松忍着疼痛幸福地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飞上天去给你摘回来。”
牛月红半是恼怒半是玩笑地嚷道:“你就会耍嘴皮子。”
赵青松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一边笑着辩解道:“耍嘴皮是你们播音员的专业,怎么赖在我的身上了?”
赵青松不愧是个模范丈夫,精心照料着牛月红的饮食起居,每天都会跑到菜市场买上一条活鱼回来,变着花样做给牛月红吃,说是吃鱼将来生的孩子聪明、漂亮。
他还从新华书店买回来几张胖小子的图片,分别贴在客厅、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里,让牛月红时时处处都能够看到,期望老婆也能生一个可爱的胖小子。
看着赵青松对孩子如此上心,牛月红先是非常高兴和满足,后来觉得丈夫有点过于热衷了,便逗趣地问道:“青松,等我生完孩子你不会把我休了吧?”
赵青松一听大笑起来:“老婆大人,我哪里敢把你休了?只要你不休我就谢天谢地啦。”
牛月红的身体非常皮实,不像有的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了。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美味佳肴,她都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她在单位工作也是从不叫苦叫累,没有请过一天病假或者事假。
有的人认为她有点傻,还有一些人嘲笑她想在单位出风头。牛月红的心中自有主张,根本不理睬别人的风言风语。她每天挺着大肚子挤公共汽车上、下班,的确十分地辛苦。
有一次,牛月红不知道什么原因患上了感冒。她为了避免药物对婴儿产生副作用,坚决不吃任何的感冒药,打算靠喝大量的白开水把感冒抗过去。
也许是感冒的症状,也可能是白开水喝得太多了,牛月红随着乘坐的公共汽车频频晃动突然感到恶心起来。她急忙扒拉开拥挤的乘客向车窗扑过去,但是不容她赶到到车窗跟前,一股夹杂着面片子的汤汤水水从口中喷涌而出,吐在了前面一个乘客的衣服上。
牛月红万分尴尬,连忙给那个乘客赔礼道歉。
那个乘客身材魁梧,脸上戴着一只大口罩。他没有责怪牛月红,也没有摘下口罩来,反倒是关切地询问道:“你生病了还是怎么着?要不要紧啊?”
牛月红急忙从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擦拭着那个乘客衣服上的秽物,一边回答道:“一点小感冒,不要紧的。”
那个乘客继续说道:“孕妇感冒也是大病,千万不能马虎。你这种情况应该请假休息。你是哪个单位的?”
牛月红羞涩地回答道:“哦,我在安西电视台工作。”
那个乘客好奇地追问道:“你是记者还是编辑?”
牛月红自豪地回答道:“我是播音员。”
那个戴口罩的乘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四周的乘客都把羡慕和尊重的目光投向了牛月红。有人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她。
牛月红连连道谢。
当晚的《安西新闻》播发了这样一条口播新闻稿:《市委书记刘振邦微服私访我市的公交情况》。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牛月红的心中有点怀疑早晨在公共汽车上戴口罩的那位乘客可能就是微服私访的市委书记,但是因为这条新闻只有文字没有图像,所以一时也无法确定。
牛月红在赵青松的督促和陪伴下定期到安西妇幼医院孕检。
医生告诉她,预产期大约是在10月15日左右,提醒她提前做好准备。
牛月红自个在心里计划了一下,打算上班上到14日。她不想闲着,更不想浪费时间。
俗话说,滴水穿石,铁杵成针。
牛月红的低调、勤奋和执着还是在电视台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电视台的大部分人开始把对新人的关注和挑剔又转移到新进来的人身上了,逐渐接受这个不起眼的同事了,慢慢地把牛月红当作电视台的一员,偶尔也还会半是揶揄半是同情地替她叹息道:“唉,这么拼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出头的日子。”
牛月红听了这些话淡然地一笑,并没有接上话茬。她有自己的全盘谋划,心里的主意正着呢。
10月1日是国庆节,各个单位放假休息一天。
大清早,牛月红推醒了还在睡懒觉的赵青松,在他的耳朵边说道:“今天是国庆节,肯定有市委领导活动的新闻。我在家闲着也没有什么事,干脆去单位现场观摩丁岩和春燕的播音吧?”
赵青松瓮声瓮气地劝阻道:“你在家看电视一样可以观摩学习啊,不一定非要去现场。”
牛月红的脸色马上一沉,起身去收拾背包,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家观摩吧。反正我必须去电视台。”
赵青松见劝不住牛月红,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胡乱吃了几口饭,陪着她一起出了家门。
他们走到小区大门口的公交车站,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公共汽车款款地驶进了车站。
赵青松扶着牛月红小心地登上了驶往安西电视台附近的7路公共汽车。
因为是休息日,又是大清早,公共汽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有很多的空座位。
赵青松和牛月红并排坐在在车厢尾部的最后一排椅子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聊着当年两个人第一次逛公园的趣事。
汽车行驶到安西商场附近的时候,他们吃惊地听到了车轮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公共汽车突然来了一个紧急刹车。没有防备的赵青松和牛月红由于惯性作用一下子被甩出了座位,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赵青松忍着浑身酸痛急忙爬了起来,赶紧去搀扶倒在旁边的牛月红。
牛新芳弯弓着身体,双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脸色煞白,嘴巴里“哎呦哎呦”痛苦地呻吟着。
赵青松看到这个情景吓了一大跳。他心急如焚,立即轻轻地把牛月红从地板上抱了起来,再轻轻地平放在后排的长椅子上。
这时候,别的乘客和司机都围拢上来,紧张地察看牛月红的伤情。
司机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右边突然冲出来一辆自行车。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踩了急刹车。这位女同志没有问题吧?”
牛月红痛苦地倒吸了一口气,半天才挤出来三个字:“去——医——院。”
因为这场飞来之祸,本来应该在10月15日前后出生的孩子于10月1日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小男孩长得白白胖胖,和赵青松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他仿佛不愿意早早地来到这个世界,对眼前的一切很不满意,一出生就“哇哇”地大声啼哭。
赵青松听到孩子的哭声比一般孩子的大了很多,有些担心孩子的健康,便忐忑不安地向医生咨询道:“医生,孩子的身体没有问题吧?”
医生笑着回答道:“放心吧,孩子的哭声大恰好说明他的身体好。”
赵青松这才放下心来。
疲惫无力的牛月红看着躺在身边的婴儿,心情是特别的复杂:一是自己也为人父母了,自然颇有点自豪;二是孩子生下来了,养孩子,干工作,艰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三是孩子的长相酷似赵青松,担心他的秉性和脾气千万不要继承了丈夫的知足常乐和不思进取。
赵青松看到牛月红母子平安,当然是万分高兴。他兴冲冲地跑到电信局,给远在金山县的父母打通了长途电话,激动地告诉他们有孙子了,同时请求妈妈陈秀芳速来安西照顾牛月红母子。
赵光明接到儿子的电话开怀地大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里都放射出光芒来。他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拿着话筒,声音洪亮地说道:“青松啊,今年是龙年,我们的乖孙子小名叫个龙龙,大名就叫赵小龙吧。放心吧,你妈妈明天早晨就出发。不用担心。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打完电话,赵青松跑到医院附近一家门面干净的饭馆,专门让厨师炖了一锅老母鸡汤,然后给牛月红端到了医院。
谁料,牛月红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鸡汤,一下子恶心起来。她干呕了几下,赌气地把头扭向了墙壁。
赵青松用好话劝妻子喝一碗鸡汤,补一补虚弱的身体。
牛月红干脆厌烦地闭上了眼睛,不说一句话。
看来鸡汤不合她的胃口。赵青松又跑到另一家饭馆买回来包子、稀饭、汤面条、馒头、炒菜等,一一摆在床头柜上。
牛月红还是没有动一下筷子,紧闭着双眼,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赵青松这可犯难了。他只好找到医生,请医生给支个招。
医生说:“她现在不想吃饭就不要强迫了。等一会我给她开一些葡萄糖,让护士给她输液补充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