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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虎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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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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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刻在地图上的记忆

提起我的地理老师马汉金,得从地图说起。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突然对地图产生了兴趣,便用父母给的零花钱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墨绿色塑料封皮的《世界地图册》。从此以后,只要报纸上和广播里的新闻提到某个国家或者某个城市,我都会翻开地图册,在上面寻找它们。

渐渐地,我喜欢上了地理百科知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总是先要翻看一会《世界地图册》,尽情地在脑海中游览世界各地,才会心满意足地入梦。

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带着对地理的浓厚兴趣,开始关注初二年级的地理课以及授课的马汉金老师。

从外表上看,马老师非常像一名少数民族:一是因为他和许多少数民族一样姓马;二是因为他的脸型瘦长,非常像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的脸型;三是他的两侧脸颊上各有一大片络腮胡子剃掉之后留下的黑茬;四是他的头上常年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帽子,像回族人一样从来不露出自己的头顶。

一天下午,我听同学说初二年级上午举行期中地理考试了,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打算借他们的考试卷测验一下自己的地理知识水平。当时,我和马老师并不熟悉,也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显得唐突,就直接跑到马老师的办公室,向他索要考试卷。

马老师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我的诉求,不以为然地抽出一张空白试卷,丢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晚上放学回家以后,我写完家庭作业,然后当作参加正规考试一样,在规定的时限里独立完成了地理试卷。

第二天,我兴冲冲地来到马老师的办公室,信心满满地把试卷交给了马老师,请求他有空的时候给我批阅一下。

马老师的表情依然冰冷而严肃。他扫了一眼试卷,问道:“答题的时候,你确实没有看过地理课本?”

我自豪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一个初二年级的学生神秘兮兮地来到我身边,悄悄地告诉我:“马老师在课堂上举着你的考试卷,恶狠狠地把我们班低于90分的同学训斥了一顿。”

我不解地问道:“马老师为什么要训斥他们?”

那个同学诡异地笑了一下,回答道:“因为你考了86分啊。你想,你是初一年级的学生,也没有上过地理课,却考我们初二年级的试卷,而且分数比我们好多人的还要高。马老师能不生气吗?”

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十分后悔:嗨,都怪我乱表现、瞎逞能,害得那些学生白白地挨了马老师的一顿臭骂!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向马老师要试卷了,即便是做了试卷也不应该交给马老师。

我进入181团中学读高中的时候,马老师因为教学水平突出已经调到了那里担任高中的地理老师了。

高二年级划分文科和理科班的时候,马老师担任了文科班的班主任。我终于有了亲耳聆听马老师讲课的机会。

马老师的授课与别的老师不同,有一个自己的绝招。他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带课本和教案,手中舞动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用各种地图描绘大千世界,凭借一张嘴巴讲遍了天南海北。他这个过人的功夫硬是把我们这帮目中无人的调皮鬼整得心服口服。

放学以后,马老师经常把学生叫到他的家里,组织大家一起复习功课,把自己的家变成了我们的第二课堂。韩金栓、赵学忠、裴光明、李巧俭和我是马老师家的常客。有的时候,别人甚至都分不清楚到底谁是他的学生谁又是他的孩子。

有一次,我把一本《新疆青年》杂志带到教室。那本杂志的封底上刊登了流行歌曲《清晨,我们踏上小道》的歌词和简谱。

马老师看到我课桌上的杂志,不仅没有批评我在极其宝贵的时间里看闲书,而是一反常态,饶有兴趣地询问我识不识简谱。

我其实不太识简谱,却故意回答道:“会啊。”

接下来,我照着杂志上的简谱哼了起来。

“切!”马老师不屑一顾地否定了我的歌唱,一把从我的手中抢过杂志,瞪大了眼睛看着简谱,轻轻地哼出了标准的旋律。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马老师唱歌,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流露出轻松愉快的表情。

马老师的爱人因为患糖尿病而且有并发症、后遗症,长年坐在一个轮椅中。她的身材瘦削,气质文雅端庄,说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使人可以感受到她拥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

听别人说,马老师在中国地质大学毕业之后留校任教。爱人是他的学生。由于爱人毕业分配到新疆工作,马老师也追随她来到了遥远的边疆,书写了一篇大胆追求美好爱情的故事。

我还听别人说,马老师在学校郁郁不得志,除了给我们教课和给家人做饭之外,私下经常和几个同病相怜的人一块打麻将。因此,我的脑海里由此形成了打麻将是苦闷之人逃避现实、追求快乐的错觉。

高考成绩公布的时候,我平时最拿手的地理只考了70多分。我惴惴不安地站在马老师的面前,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式的严厉批评。

马老师看了看我的考试成绩单,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面无表情地走了。

我考上兰州大学以后,一直和马老师保持着书信联系。

1984年冬天,我到四川省成都市舅舅的家中过寒假。假期结束,我返回学校听同学栾新荣说,马老师从新疆调回河北省的宣化老家。他们一家人在兰州中转火车的时候,马老师曾经到学校找过我。可惜我当时不在,错过了与马老师见面的机会。

马老师回到宣化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找到他的新联络地址。就这样,我和马老师失去了联系。

第二年,一位高中的同学来信告诉我,马老师回到原籍不久突然去世了。看到这个令人惊愕的消息,我犹如晴天遭遇霹雳,心中感到特别地难过。马老师的大孩子大约十几岁。如此推算,他的年龄充其量也就是40多岁。正处于年富力强当干之时,又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好端端的马老师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愿意承认马老师已经去世了这个事实。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一个与自己关系比较亲密的人离开人世间。

马老师,才学卓著,管理有方,是我们实现青春梦想路上的导师。马老师,面冷心暖,关心学生胜过关心自己的孩子,是我们发奋学习、战胜困难征途上的良友。特别是马老师把地理教学发挥到令人眩目的极致,一直激励着我们真诚地热爱从事的事业,孜孜不倦地钻研业务,争当行业的佼佼者和带头人。

时光荏苒,如驹过隙。马老师已经离开我们快40年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看到任何一张地图,我总是立刻凑过去看上好一阵子。在布满山川湖海和城市乡村的地图上,我仿佛又看到了满脸络腮胡子茬、表情十分严肃的马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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