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的见证

丹东是我去过的第一个东北城市。

2002年11月初，一个寒冷的早晨，我到达了中朝边境鸭绿江边的丹东，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宾馆。

丹东城市不大，但是十分整齐，特别是鸭绿江边的一排排现代的建筑，在对岸朝鲜原生态村庄的衬托下，显得矜持而洒脱。

漫步在鸭绿江断桥上，目睹着滚滚江水，脑海里闪回的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雄姿。

江边的一座中高档餐馆里，服务员是来自朝鲜的女大学生。她们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每个人胸前佩戴着金日成的像章。当音乐响起的时后，她们大方地与中国男人跳舞、搞笑，一点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死板与冷漠。

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我跟随旅行团跨过鸭绿江，开始朝鲜的一日游，参观了的新义州、义州等地。

新义州市是平安北道的首府，类似于我们的省会城市。

进入朝鲜之前，中方导游要求我们把手机留在旅行社保管，因为当时朝鲜不允许带进去手机。

进入朝鲜境内，车上的男人必须接受一个军人搜身。女士可以免搜，说是朝鲜尊重女性。然后，我们的车上上来了一个朝方浓眉细眼的金姓导游。

刚进入新义州市的时候，前面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说是给我们的客车做向导，接着从小车下来一名剪着寸头、长相清秀小伙子，说是姓宋的导游。

有人轻声告诉我，新来的导游其实是反特部门的工作人员。

眼前的新义州市像一张陈旧的老照片，除了几个宣传标语是彩色的，其它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许多楼房的窗户上钉着挡风的塑料布，如同七十年代我们国家。

马路上空空荡荡，除了我们乘坐的大客车和一辆引导车，再没有看到一辆汽车。

行人也寥寥无几。路过的小孩把脸转向前方，眼睛却偷偷地瞄着我们。无论走到那里，人们的脸色黄中带黑，表情淡漠，眼睛里却透露出一丝傲慢。

我们首先来到一座巨大的金日成塑像前，在导游的安排下，向塑像鞠躬献花。我借着拍摄塑像的机会，悄悄地把镜头转向空旷的大街，想偷拍一张街景的照片。

忽然，一个大手挡住了我的镜头。

我抬头一看，那个姓宋的导游站在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牛先生，你的照相机是什么牌子？”

我当时十分尴尬和紧张。尴尬的是，在丹东的时候导游再三告诫，我们除了伟大首相的塑像和允许拍照的地方之外，不能私自拍摄照片，结果违规还抓了个现行。紧张的是客车上30多个游客，刚上车不到20分钟的宋姓导游居然一下就说出了我的姓氏。看来，我是朝方反特部门的重点监控对象了。

我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回答完他的问题后，赶紧混进了人群里。

献完花后，我们被领进旁边的一个展览馆。解说员一边指着墙上的黑白照片，一边用朝鲜语解说。金姓导游给我们翻译。

展览的内容主要是讲述英勇的朝鲜人民在伟大首相的带领下打败美帝国主义和南朝鲜反动集团侵略的革命史。

整个介绍中，没有中国政府、中国人民和中国人民志愿军什么事。在丹东抗美援朝展览馆，我听到的意思是没有中国的支援就没有今天的朝鲜。

最后，我们来到一间摆着一台小电视机的房间，坐在裹着黑色人造革的长条木板上，观看一部展示伟大首相逝世后全国人民痛哭悼念的汉语电视片。

其中的解说词这样说道：“伟大首相逝世后，全世界人民都沉浸在万分悲痛中……”

可是，我只看到中国、俄罗斯、古巴、越南、柬埔寨等区区几个国家的领导人在低头默哀。

逃出了展览馆，我们驱车前往义州市。那里有伟大首相在革命战争时期的故居。

天空中开始飘雨了。大客车在引导车的带领下奔驰在乡村的大道上。

金姓导游看着我们沉闷的样子，开始给我们介绍车窗外一个个房屋形状统一的村庄：“我们这里只要年满20岁，就可以分到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不像你们中国，结婚还要和父母挤在一起住。我们这里没有空气污染，没有投机倒把，也没有破鞋。”

大家听到这些陈旧的词语，一下子还不明白。等到回过神来，车厢里爆发出无奈的小声。

接下来，金姓导游主动要给我们唱首歌。

我们礼貌地鼓掌欢迎。

金姓导游唱的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插曲：

买花来呀买花来呀，

提着花篮上了市场……

悲戚的歌声，阴暗的天空，灰色的田野，一车人脸都黑了。我心想，你还在控诉万恶的旧社会，在我们眼里你们现在也还是可怜的人。你知不知道啊？

凄雨寒风中，我们来到了一个长满了树木的山头。漫山遍野的红叶暂时温暖了我们冰凉的内心。山头上有一座古代的亭子，上面挂着一幅写着汉字的大牌匾。这是我在朝鲜看到的第一个汉字。虽然历史上朝鲜曾经长期使用汉字，但是革命胜利后却消灭了汉字。

我的感觉是，朝鲜在努力消除古今中国的影响。

随后参观了伟大首相的故居和充斥着金家人物肖像的画室，越加感到荒诞和乏味。

终于等到吃午饭了。餐厅一个空荡荡的平房。门口隔了一间小屋当做商店，其中的商品十个指头就可以数的过来。

美名曰豪华的午餐除了一盘土豆牛肉外，其余全是家常菜。一种用油煎炸的干脆大叶菜味道倒是不错，但是让我疑心原料可能是杨树的叶子。如果想吃朝鲜最有特色的小吃年糕，必须额外加钱。

下午我们走进了一家幼儿园。这是我们在朝鲜的最后一个景点。

我们看到教室里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学习文化。老师身穿鲜艳民族服装。孩子们画着浓重的彩妆。在中国有过类似经历的我们心知肚明，这都是计划安排好的。

在学校的大教室里，可爱的孩子们和表情呆板的老师表演了中朝两国的歌舞。只有孩子们天真无邪的表演才给我们带来了一点点喜悦。

演出结束后，我们把提前准备好的铅笔、橡皮、蜡笔、尺子等学习文具送给孩子们，然后和他们合影留念。只有这张照片散发着生机与活力。

当我们乘坐的大骄车驶回到鸭绿江大桥中方一侧、看到灯火辉煌的丹东的时候，大家才舒缓出压在心中的一股闷气。

回头遥望灯火阑珊的对岸，再看看丹东繁华，我真正认识到：邓小平是一位伟人。中国的改革开放完全正确。

边疆小城见证了自古至今中国人民对朝鲜的热情帮助，也见证了改革开放与固步自封、闭关自守的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