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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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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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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支教记忆之校园有鬼

支教记忆之校园有鬼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注定永远烙印在我的生命里了。

那一年,我刚二十三岁,是参加工作的第三年。那时的我怎样?或许和大多数年轻人无甚差别。用年轻气盛,充满幻想,好奇心强,敢于冒险之类的词汇来形容,还算贴切。

或许是由于当时多读了一些知青文学,多看了诸如《蹉跎岁月》之类的影视剧吧。一九九八年秋季,我和另外几名年纪相仿的青年教师,主动响应教育局号召,报名到山区小学支教。记得当时单位给我们的奖励是每人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外加每月三十元的补贴工资。校长还请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壮行饭,以当时的情形看,待遇也算不菲了。

平生第一次坐了小汽车,一行人来到大别山脚下的一所山村小学里,永远记得那个村庄的名字叫黑刘庄,学校名字叫刘庄小学。校长姓吴,朴实热情,他用自己能做到的方式来招待我们,几位支教人员的生活起居他全考虑到了。

可是,年轻人对于“感恩”一词尚不知为何物。记得后来的相处中,我还多次因一些琐事和他争执过……唉!成长啊,为什么总让人付出如此多的悔恨和代价?当时他已四十多岁,不知二十年后的今天,吴校长人是否安好?料想吴校长为人师表,扎根乡村教育大半生,一定是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福泽绵长了。惟愿他已忘却我的唐突和不好。

记得支教人员有四人,两男两女,分别来自城里的三所学校。那两位女教师正值青春妙龄,其中有一位女子后来成为我孩子的妈妈。

我们开始了解刘庄小学,因为一两年内,这里将是我们的家园。校园在村子的最南端,周围没什么人家。但学校设施比我们去之前想象的要好,居然还有一幢二层、八间教室的教学楼。学生教室用去六间,另一间是办公室。还剩一间就优待女士,给两位女教师作宿舍了。而两名男教师只能退而求其次,住在教学楼下方的小瓦房里了。

那四间小瓦房恐怕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了,红砖青瓦,砖瓦都被岁月风霜剥蚀的很严重。连房顶的瓦缝里都长满了杂草,甚至还有小树。残破的木门,嵌着玻璃的木格窗户应该是后来改装上去的。为了防范孩子好奇偷窥,玻璃都糊上了报纸。简陋的木板床,一张旧课桌——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每人一间,还有一间,里面准备了蜂窝煤球、炉子、大米、水桶、水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那是吴校长为我们准备的“厨房”。

小瓦房前面是学校的操场,这是我见过最独特的操场了。不是因为它很小,也不是因为它设施简陋,而是它的正中央有两处突起。尽管其间杂草丛生,却仍可辨识出那是两座坟茔。校园里居然还有坟,我甚为诧异。问诸本地教师,方知其中缘由。黑刘庄有三大姓氏家族,曰:吴、刘、许,而许氏一宗人脉最盛。小学校选址建校时,这里本就是一片坟场,其他人家坟都应村里要求迁走了,而这两座是许家先人之坟,硬是不迁。校方亦无可奈何,于是乎小操场中间便多了这一道“风景”。时日既久,师生就也习以为常了,许家后人也几乎不来祭扫。其间蒿草灌木丛生,小孩子课余嬉戏,奔突其间。或隐蔽或俯冲,全然不怕冲撞了亡灵,这里似乎已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园。一个多月过去后,我们也就见怪不怪,安之若素了。

那是一个周末,正赶上农历的九月十五,几位同事都乘长途车回城去了。而我此前一周刚回去过,此次便选择了留校。下午放学,师生陆续离校,我回到宿舍,打开炉子的风门准备做晚饭。学校有个负责护校的刘成,是村里一个老光棍。他没什么文化,每天就在学校门口小屋子里过夜看大门。

这时刘成走过来说:“海老师,你今天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呀?”我回答:“是呀。”刘成又说:“那我晚上不到学校来了行吗?你一个人怕不怕?”我当时有点想嘴上逞能的意思。回他:“有什么好怕的?”刘成故意吓我:“怕有脏东西来找你哟!”我也故意戏谑地说:“什么脏东西,狐狸精啊,来了陪我正好!”刘成一听笑了:“好吧,我真不来了哈。”他就把学校大门钥匙给了我,然后离开回村里了。

天快黑了,我正烧水做饭,学校旁边的一位村民留生哥过来了。他儿子在我班里读六年级,他本人也是一个极豪爽好客的人。我们几个支教教师经常去他家看电视,甚至蹭饭吃。他见我就说:“老师你一个人还做什么饭呀,去我家,你嫂子快做好了!”我还想客气一下,留生哥拉着手臂就往外走。也真是盛情难却,我正好不想张罗晚饭,就封好炉子,放上一把水壶。然后美滋滋地去了留生家。留生哥特地让他老婆杀鸡买酒,还请来两位本家兄弟陪我。留生嫂也是个热情又勤快的女人。不一会,几大瓷碗菜就上桌了,猪肉,鸡肉全有。农家人也不讲什么烹饪技巧,只是土灶铁锅一阵炖煮。那肉香味就溢满整个小院。那晚我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好多菜。还喝了三四两白酒。

酒饭过后,是刘庄人的“夜生活”。“留生哥”的堂弟提出搓麻将。我年轻时也好玩几把,于是四人围着一方桌,开始打麻将。“赌”之一物,或许是许多男人的劫数,而我更是深受其害。当晚手气极差,玩到半夜,输了近半个月工资。只觉得身心俱疲,兴味索然,眼看翻本已无可能。我提出结束牌局睡觉,于是大家散了,各自回家。我沮丧地向小学校奔去。

此时已是深夜,皓月当空,凉风袭人,树影婆娑,远处还传来野狼的嚎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平时熟悉的小路变得极为恐怖和陌生。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多看不敢多想,一路小跑,直奔学校。开学校大门又锁上,回到小瓦房,也顾不上洗漱就直接上床,倒头便睡。此时这所在坟场上建起来的小学校里,只剩我一人了。虽说是刚入秋季,我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毕竟夜已深沉,我还是昏昏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醒了,但似乎又没醒。说醒了是因为我感觉自己四肢能动弹,说没醒是因为听到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以至于怀疑自己仍在梦中。什么声音?毫不夸张地讲,便是那恐怖电影中最为惊悚的声音,似厉鬼趋风而行,又似冤魂索命悲泣。我当时虽年轻经事不多,但素来不信鬼神之事。耳中听得此声,便疑心自己在梦魇之中。可四肢皆能灵活使唤,我还是不信,用手使劲掐一把大腿,疼得差点叫出声来。我便知不是梦境,于是认为自己听错了。缩在被窝里,凝神再听,那怪声却又真切地传入耳中,若有若无,忽强忽弱,时断时续,且由远及近,似乎已逼近我房间门口了。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手足无措,毛骨悚然。难道是刘成讲的那什么“脏东西”,“山村老尸”找上门了,抑或是“倩女幽魂”今日要上演现实版了?我正年轻,却不想与鬼魂来一次亲密接触。

在被窝里蜷缩着,听着门外恐怖的声音,我脑子初时一片混乱,片刻后我索性心一横。与其坐而待毙,不若起而拯之。我给自己壮胆,打气,决意起来看个究竟,无论如何总比老躺在床上发抖强。于是我披衣起床,打开电灯,硬起头皮把那扇破门猛地打开,怒斥一声:“什么东西?”门外月白风清,未发现一物,走到屋外,左右环顾,亦无甚异样。我于是松了一口气,又认定自己是听错了,是幻觉,我便关上门,灭灯上床又睡。

可事与愿违,一上床躺下再听,怪声便又入耳。且愈发反复怪异,在门口游走,颇有步步进逼,破门而入之势。我内心骇然,寒毛直竖,莫非今日劫数难逃?我在被窝里蜷缩半晌,不断地给自己壮胆打气:“与其吓死,不若拼死”,于是翻身起床。此时的我在极端恐惧之下,似乎被激发了潜能,变得亢奋且失去了理智。我也不作细想,操起桌上摆放的菜刀,夺门而出。“什么鬼东西,给我滚出来!老子不怕你!”我四处乱撞乱踢,不辩方向地怒喝斥骂,手中菜刀凌空乱劈。当年情势颇有点“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意味。现在想起当时那种颠狂荒唐的模样,倒真似一头发狂的鬼怪。我狂躁地喊叫发泄了一番,身边却并无异常。

我疑惧未消,便把目光转向小操场中间那两座坟。心中忖度,莫非是此中邪物作崇?我不暇多思考,十几步奔过去,用脚踢坟头,菜刀劈杂草,口中兀自叫骂不停。可是,除了从草丛中蹦出几只蟋蟀之外,并无异物出来“应战”。校园里的一切,在月色下死一般地沉寂。

我又狂躁地围着学校小操场叫骂,踢砍了一圈。折腾了近二十分钟,始终未发现异常,便只有作罢回房间去。走到门口,我心中若有所思,决定在门外的墙根静下来再听一听。我蹲在墙边,倾耳静听,咦,怪声果然又起。我循声溯源,辨别声音的方向,一路找寻过去,直到我们的“厨房”门口,我感觉此处声响最大。怪哉,此处为何会有冤魂之声?我打开走廊电灯,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墙角的炉子上。

那炉子是我们几个人平日造饭所用,烧的是蜂窝煤球。当晚因去“留生哥”家吃饭,我把它封了起来,就是关闭下方的风门,留点小缝隙,让煤球保至最低限度的燃烧而不至于熄灭,以便明日再用。炉子上方有一把水壶,且装满了水,只是壶里蒸汽饱和了便会释放一阵。而那水壶又是带哨声提醒的,由于炉子是封了的,里面的水将开未开。水汽尚不足使它发出持续而尖锐的报警响,只发出细微悠长的“呜呜呜”之声,我刚才听到怪声时断时续,忽强忽弱便是为此。白日里校园人声嘈杂,就听不到,不料夜深人静时,便清晰入耳了。这正是杯弓变蛇影,疑心生暗鬼呀!

哇哈。我疑惧顿消,如释重负。什么冤魂索命,不过是水壶泄气而已。复又上床,半夜无梦。

至今思之,世间何尝有鬼怪,鬼怪自在人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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