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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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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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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

聂延力

在北方有一种植物叫狼毒花,俗名叫断肠草。小时候大人告诉小孩子这种草有毒,人吃了肠子会断掉死去。北方的山间林地遍布这种植物,一簇簇一丛丛,像一大把火柴帽,名曰:断肠草。这是一种令人肝肠寸断的植物,凄凄婉婉诠释生离死别的故事。

上班进城的狂喜过后,在异地的孤独寂寞冷遇,生活的艰辛,我开始想家,想念在母亲呵护下的衣食无忧。

储蓄所的负责人是一个怀孕的孕妇,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一个月或两个月给我和小王放几天假回家去看看。

休假我就迫不及待的拎着布包,到汽车站坐上班车回家,心情是急切渴望的,颠簸一个多小时到村口。我脚步匆匆回家,像一只归巢的燕子。

回到家,母亲在院子里哄着三四岁的小侄子,母亲看到我笑着招呼小侄子:“磊啊,看谁回来了?”小侄子踉跄的张开小手奔向我,嘴里喃喃喊着:“大姑,大姑抱。”我从包里拿出好吃的给侄子,侄子小嘴塞得满满的“呵呵”地笑着。母亲接过包,开始到厨房做饭,每次休假回家母亲都做我最喜欢吃的。

母亲做饭,我坐在灶前烧火,和母亲聊着一些外面的事,母亲表情凝重地说:“立茁走了。”我吃惊地站起来“立茁走了?去哪里了?”我以为立茁去了外地。母亲说:“走了能去哪里?就是死了。”

我睁大双眼“啊!妈,立茁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她不是毕业在市里的郊区中学教书吗?”母亲接着说:“立茁在市里出了车祸走了,她妈想立茁都要想疯了。”我伤心的眼泪流下来,怎么也无法接受立茁走了,那样健康聪明的一个女孩子走了。立茁是我真正的发小,童年的玩伴。

母亲为我说一些立茁的事,立茁为了考学也吃了不少苦,你上班那年立茁在中学考中专没有考上,第二年学校不准复习生考中专,立茁改了姓名到别的公社复习考试,听说改了她姥姥家的姓,叫郭什么青。那年立茁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校,说毕业就能当老师,立茁妈那个高兴啊!女儿终于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农门,成为国家正式职工,城市户口吃上商品粮了。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孩子,不管是什么学校只要考上学,就脱胎换骨有了新的人生。

立茁在市里师专毕业后,在她堂哥的帮助下,留在市郊区的一所中学教学,一幅美妙的生活画卷在立茁面前展开。

立茁在学校和一位同事恋爱了,立茁母亲和村里人讲大概暑假结婚。幸福和不幸往往是双生子,当一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时候,不幸正慢慢地走来,把人打入人生的低谷。

沉浸在幸福中的立茁,开始筹办暑假的婚礼,准新郎已经来家里拜见了准岳母,立茁胖乎乎的母亲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家里为立茁准备嫁妆。

临近暑假时,学校派立茁的男友到南方学习,时间紧,立茁的男友先去了火车站,立茁要到火车站送男友。立茁乘公交车急匆匆地往车站赶,公交车还没有停稳就往下跳摔倒,头部摔在马路牙子上,昏迷不醒,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

这一跤立茁再也没有醒来,医院诊断为颅内大出血,没有希望了。立茁家里接到立茁单位的电话,告知立茁病重速来。立茁的哥哥,立茁的父母赶往市里,不知道立茁生的什么病,到市医院重症监护室,眼前的一幕让立茁妈昏了过去瘫倒在地,立茁头剃的没有一根头发,头肿大,头部插满管子,已经气若游丝。

立茁的哥哥父亲一边呼唤一边拍打,立茁母亲缓过气来,踉跄的扑到女儿身边,拉起立茁冰冷的手,呼喊着:“立茁,我的老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你睁眼睛看看妈,你不能扔下妈走了,你走我也活不成了。”立茁一点反应都没有。

立茁母亲将立茁的双脚抱在胸口,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立茁啊!妈来看你了,你看看妈吧?”已经深度昏迷的立茁,眼皮轻微地动了一下,双脚在她母亲的怀里轻微地动了一下。立茁妈高兴的喊:“立茁你醒过来了,你的脚在动妈感觉到了,妈给你焐脚你会好的。”立茁的双脚在母亲的怀里慢慢地冷了。人类可能真的有心灵感应,立茁见了母亲最后一面,灵魂飞到天国去了。

立茁的骨灰运回村里,村里有个规矩,凡是在外面死去的村里人,不许进村里的。立茁是孤女也不许入她家的老坟,被埋在后山的一个山丘上,孤零零的。

立茁的男友扑倒在立茁的坟前失声痛哭,“立茁,要不是为了送我你也不会出事的,这件事一生都会折磨我。我每年清明都会来祭拜你,等我老了时我会将你的骨灰迁到我身边,不叫你自己孤独的躺在这小山包上。”

母亲说:“立茁妈看了让人心受不了,经常到后山立茁的坟前哭。眼睛都要哭瞎了。”立茁妈不明白,人死不能复生,这样折磨自己最后会家破人亡。村里人劝也劝不了,想立茁想的快疯了。什么也不做,在家里找出立茁的一些衣物端详,立茁爸想把这些东西藏起来,立茁妈疯了似的和立茁爸拼命。

立茁妈见到左右邻居就开始喃喃自语似的诉说:“在医院我抱着立茁的脚,脚明明是动了一下,怎么就走了呢?立茁小时候一位算命先生说立茁是尼姑命,是不能结婚的,我怎么就忘了呢?在医院我家立茁被剃个光头被庙上的人带走了,唉!我怎么就忘了这事,立茁是不能结婚的。”立茁妈拉着邻居的手反复问:“你说我怎么就把这大事忘了呢?”立茁妈见到邻居就反复诉说,开始邻居满怀同情耐心地听她诉说,后来村里人见到她就远远地避开,村里人发现立茁妈妈的精神有些错乱了。

立茁妈看到我回来,就站在我家大门口眼睛不错地盯着我看,看着目光呆滞的立茁妈,我吓的不敢出门。人生最大的痛苦是白发送黑发人,立茁妈在立茁走后,整日以泪洗面,不再做娶亲婆不再打扑克牌,过度悲伤,以前肥胖的身材现在骨瘦如柴,皮肤黑黄,头发全白了,看我的目光怔怔的没有一点表情。

我问母亲:“立茁妈怎么老盯住我看,吓的我不敢跟他说话。”母亲叹气说:“你和立茁从小一起长大,看到你就更想起立茁了,你在屋里别出去了,免得立茁妈心难受。”我在屋里不出去,看到立茁妈站在大门口往我家里望,我的心很难受,失去女儿立茁妈失去了一切,痛苦像一座山把立茁的母亲压垮了。和立茁两小无猜的童年过往历历在目。

立茁和我同岁,我们都是9虚岁上学,上学一起走放学一起回来,蹦蹦跳跳天真烂漫。立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黑亮的圆眼睛,梳着佝偻辫。立茁的父亲在中学开拖拉机,家庭条件很好,立茁穿的也很好,立茁母亲能说会道是村里的娶亲婆,白白胖胖的,立茁父亲母亲爱打扑克牌,她家里经常有一些人去打牌。

母亲当年就用羡慕的口吻说:“你说立茁妈真是享福的命,当娶亲婆吃香的喝辣的,没事在家里打扑克牌,她家里怎么就没有活,咱家的活干也干不完。”父亲说:“你看到活就有活,眼里没活的人永远没有活。”

在小学立茁的学习成绩总是比我好些,在班里她总是考第一,我总是以几分之差屈居第二,有时我幼小的心里有些嫉妒立茁,可我们又是分不开的玩伴,玩石子、打口袋、跳皮筋立茁样样精通,对于玩我是出奇的笨,我自愧不如立茁。

那时学校生炉子学生自己准备烧柴,班里组织到河东的山上薅骆驼蒿,由刘老师带队,每人背着花篓,一人拿一把斧头,浩浩荡荡的往河东的山上去,跨过乌尔吉木伦河。这时正值冬季河里结了厚厚的冰,走在冰上男生开始不安分起来,顺势打起了冰出溜,有的摔得四脚朝天,引起哄堂大笑。我们感觉不是去打柴,好像去旅游。

那时只有十几岁的我们走了二十几里路,背着花篓爬到半山腰,山上冷风飕飕像刀割脸颊,手拿着斧头在山上寻找柴火。往远处一望,乌尔吉木伦河似一条洁白的玉带,在阳光下熠熠放光,蜿蜒地飘向远方。山上零星的几棵树木,几只喜鹊在枝头飞来飞去,喳喳的叫个不停。立茁惊叫:“爱民,快看!那是一只小松鼠。”顺着立茁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只小松鼠嗖的蹿到另一棵树上。

我们以为河东的山上骆驼蒿柴火很多,其实那时柴火紧缺,哪里的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每个同学砍了半花篓,中午在山上吃饭,我和其他同学拿得小米饭配咸菜,立茁拿得是发面饼。我们一声不响的吃着饭,用余光看立茁吃的白面饼,馋的嘴里直流口水,那时我的梦想是将来放开肚皮吃上一顿白面饼。

小学毕业立茁我俩升中学,同年级不一个班,在一起机会就少了。初三那年我的学习成绩不好,立茁叫我周日到她家和她一起写作业,给我补理科。

在立茁家的炕上放上饭桌,我俩一起写作业,立茁为我讲物理数学,我这理科本来就缺根弦,听也听不明白。

后来我离家参加工作,立茁到别的学校更名改姓考上了师范学校。可没有想到立茁一朵花刚开就凋谢了,人生真的让人想不明白。

立茁的母亲想念女儿心力交瘁,后来双目失明,熬尽最后一点心血。立茁离去的第二年她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和立茁到天堂相聚。村里人感叹立茁这孩子命硬,把她妈也叫去了,立茁家里就只有她的老父亲苦度人生。

后来听村里人说,立茁的坟前长满了断肠草,红得如血,红得如泪。她母亲葬在她家老坟,立茁在对过的小山包,母女遥遥相望如坟前的断肠草令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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