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心   魔 

老沈不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男人，但也不是非常令女人讨厌的男人，更多的时候是老沈主动去接近女人，而且又总是那么地在不经意间装作大方得体地去接近女人。因此，老沈更多地听见了女人们的唠叨、受到了女人们的戏谑和嘲笑，往往这个时候老沈总是呵呵一笑了之，使女人们总觉得老沈好说话、好接近，因而就愿意与他接近说说笑笑了。

你比如单位开会的时候，你看老沈端着个茶杯来到椭圆形的会议桌前，总是在不经意间坐在了女同事的旁边，领导在做着重要发言，老沈和旁边的女同事嘻嘻哈哈地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又比如同事们到餐馆去聚餐，端起酒杯才发现老沈不见了，大家四下寻找，一看，他正在服务台前和接待小姐侃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你再看老沈看那个小姐时的眼光：电光闪闪，炯炯有神，大有和水一口吞进肚子里之势。我们常以此来打趣他，可他总是嘿嘿笑着说：莫乱说，莫乱说。

说归说，笑归笑，老沈对待工作还是认真负责的。他在单位是负责纪检和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大小也算是班子成员、领导之类的，每次接受上级各类检查的时候，他总能以各种材料齐备、填表字迹工整、接待态度谦恭而获得高分，受到表彰和奖励。老沈胆小怕事，平时不敢与人高声大气地说话，我们有时候总是担心像他这样子如何去从事原则性很强的纪检工作呢？老沈有老沈的办法，一次，在例行的审计中发现一位领导的差旅费多报了几百块钱，老沈找了这位仁兄多次，但这位仁兄就是不承认多报了，没有办法，老沈只好自己为其垫付了多报销的款项，弄得那位领导脸上很没有面子，在一次开会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把钱狠狠地摔在了他的面前。老沈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呢，当我们都还不知道交谊舞为何物的时候，老沈已经是舞场上的老手了，时常跳得大汗淋漓，搂着女伴疾速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可是有一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发现老沈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女人的抓痕，我问他这是怎么了？他说是不小心撞门框上了，我说，这怎么可能？同事们戏谑说：是老沈昨夜里撞着桃花运了，这不，脸上开出桃花了。后来，我听说，是因为老沈和一个年轻的女伴跳舞跳得时间长了点儿，而冷落了另一个长期在一起跳舞的女伴，导致这个女伴妒火中烧失去理智而打起来了，混乱中老沈的脸上就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还真是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尴尬人难免尴尬事。一天正在上班时间，一个少妇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哭哭啼啼地找到了单位领导，说是老沈差了她的钱不给，再差也不能差她一个下岗职工的钱云云。领导忙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她就是和老沈跳舞的那个年轻的女伴，丈夫几年前去了沿海说是帮一家大公司做推销结果把自己推销给了公司的一个富婆，她一个下岗女工离婚后带着个小女孩日子过得很清苦，现在在一家餐馆里洗盘子，业余时间在舞厅里当陪舞兼教练，前一阵子和老沈说好了，陪跳一场舞老沈给她10 块钱，教一种舞容易的如慢三、平四等给50块钱，难度大一些的如探戈、伦巴等给100块钱，如今她已经陪老沈跳了好几场舞，而且上面介绍的那几种国标舞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老沈，按算老沈应该付给她400多块钱，可是最近这几天舞场上总是找不着老沈的身影，无奈，只好在好心人的指点之下找到单位里来了。而接待这位少妇的领导恰巧就是老沈给垫付超标旅差费的那位仁兄，他在听完她的述说之后，故意地问她：就这些？

少妇答道：就这些，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领导强忍着想笑：只有这些吗？

少妇似有所悟，脸上迅即腾起一片红云：真的只有这些，没别的了，那天打架的事其实是他老婆误会了。

领导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误会的是你，那不是她老婆，她和你一样也只是他的舞伴而已。说罢，从自己口袋里掏出500块钱塞到少妇的手里，又说道：好了，好了，就这么点儿事，有必要这么大呼小叫的吗？回吧，回吧，以后可记清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别又让人给耍了。一席话说得少妇羞红了脸，接过钱千难万谢地领着小女孩走了。

领导处理这件事可以说是大方得体，使一朵正升腾起来的桃色蘑菇云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可是这样一来就弄得老沈的脸上更没有面子了。好在老沈就是老沈，在发工资的当天就腆着脸连声赔着小心把500块钱还给了领导。

快乐的喜欢接近女人的老沈当然也是窘事不少的老沈，不过更窘的事是发生在老沈职务改非以后了。单位为了腾出更多的位置让年轻人上，所以就让像老沈这样已年过五旬而又没有到退休年龄的人改任非领导职务，一般情况下可以不用上班。老沈正好落得自在清闲，这不，儿子考取了外省的公务员远在外省上班，老婆因为省城的侄女生孩子去帮忙去了。乐得老沈一个人悠闲自在，每天睡到自然醒，随便在街上吃点儿什么。什么书法协会、诗词协会、摄影协会、登山协会、音乐家协会他一概不参加，独独参加一个什么舞蹈家协会下面的国标舞分会，还挂了一个副秘书长的头衔，每天搂着各种各样的女伴跳得不亦乐乎。忙得有几次单位通知他来参加集体聚餐他都没有时间来，不由地让领导和同事们对老沈生发出一种“此间乐，不思蜀”的感慨来。

然而老沈毕竟也是有自己的专业特长的人，他的专业特长就是从事纪检工作。一次，县纪委通知老沈去帮忙一段时间，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在每天夜里看护“双规”对象，这种看护工作，有着严格的纪律规定，两人一班，不能和当事人交谈，不能和当事人有任何往来和身体接触，更不能透露姓名、身份等。当然这种看护工作也不是无偿的，是要付给一定报酬的，县纪委之所以抽调老沈去帮忙除了他是老纪检熟悉工作流程之外也有照顾他的成分在里面。老沈在连续看护了一周之后，到了换班的时间，办案负责人安排他回来休息一周，届时如有需要再通知他来换班。

一周没有下过舞池的老沈在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再次来到舞池边上恍若有一种隔世之感，虽然过去的舞伴们都盛情地过来邀请他下到舞池跳了一曲又一曲。正在老沈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的时候，舞池里响起了舒缓而悠扬的《蓝色的多瑙河》乐曲声，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用优雅的舞步滑过来，对老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老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站起来搂着这个女孩旋进了舞池，在舒缓的乐曲声中，老沈悄声问女孩：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到这里来跳舞啊？

女孩笑着答道：今天不是看到了吗。我大学刚毕业，现在在园区一家服饰企业做平面设计，闲来无事到舞厅来放松自己的。

老沈说：你今天没有带舞伴来吗？为什么要请我跳啊？

女孩：我没有固定的舞伴，今天来跳舞看见在男的当中只有你的舞姿潇洒，优雅流畅，所以，我决定了，我每天都和你跳舞，你愿意和我跳吗？

老沈连忙说：我愿意，我愿意。

正在这时舞曲放到了激越的部分，老沈抱紧了女孩开始了疾速地旋转起来，老沈感觉到女孩也在极力地配合着他，一对丰满而又柔软的乳房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他们俩就像一个人那样配合默契，跳出了一个又一个优雅而又华丽的舞蹈动作，到了一曲终了，舞池里只剩下他们俩一对舞伴，停步，转身，一个优雅的造型亮相，哗……他们俩获得了舞厅里的满堂喝彩。

舞会结束，在众舞伴异样的眼神中，女孩挽着老沈的胳膊双双走出舞厅，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老沈正欲开口，却见女孩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沈哥，明天还来陪我跳舞吗？

老沈惊讶道：当然了，你怎么知道我姓沈？你呢？

女孩：你是舞厅里的王子，我当然知道了。你就叫我萍萍好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不见不散。说罢，塞给老沈一张纸条，燕子一样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晚上，老沈早早地就来到了舞厅门口，却发现那个叫萍萍的女孩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萍萍身穿低胸无袖玫红色的连衣裙，显得更加光彩照人。一见他来了，马上迎上前来挽住老沈进了舞厅，在一个贵宾席的小圆桌边坐了下来。望着娇羞可人的女孩，老沈的心里像有一只兔子一样嘣嘣直跳，女孩嗔怪他道：别那么看着我，我怕，来，喝饮料……

少顷，舞曲响起，是极富抒情韵致的《梁祝》乐曲。女孩拉起老沈走下舞池，在忽明忽暗的旋转灯光里，二人紧紧地搂抱着、脸贴着脸跳着慢四步。老沈恍若梦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在不住地颤抖，抬眼望去，女孩的脸上仿佛有泪光在闪动，他低声问道：你，你怎么哭了？

女孩连忙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在他的肩上捶了两下：谁哭了？人家是高兴，高兴不行么？

老沈：哦，有什么好事让你这样喜极而泣呢？

女孩：是上天的眷顾让我遇上了你这么好的舞伴，跟你在一起跳舞有一种身心愉悦、陶醉其中的感觉。说罢，又把头伏在老沈的肩头上了。老沈听罢，心里感到很受用，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了怀里的女孩，全神贯注地跳了起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晚上老沈都是和这个女孩在舞厅里缠缠绵绵地度过的，有时候老沈也曾诧异地想这个画中的女孩是从哪里来的？有时候老沈也为自己已经是年过五十的半老头还有这样吸引年轻女孩的魅力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第六天的傍晚，老沈正在赶往舞厅的路上接到了办案负责人的电话：说案子仍在审查中，让他第二天赶过去换班。老沈匆匆地应了一声，关了手机。

……舞厅里，老沈正和女孩随着欢快的《花儿与少年》的乐曲声翩翩起舞，忽然，老沈明显地感觉到女孩的身子一沉整个人都瘫软到他的身上了，他连忙将女孩扶到旁边坐下，连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了？

女孩：我有一点头昏，身上无力……

老沈：那，那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女孩：不，不用，你，你送我回家好吗？我回家躺一会儿就好了，好吗？

二人出了舞厅，老沈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一个高档小区。进了房间，老沈看见屋内装修豪华，但是明显地感到凌乱、少有人住的样子。女孩歉意地对他笑了笑，说：太乱了，来，到我的房间来坐，女孩把老沈按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坐着，又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他，说了声：你先坐啊，我先洗个澡啊，说完一闪身进了卫生间。老沈明显地感到了拘谨，想起身走，可是又牵挂着女孩的病情，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到底是因为什么？老沈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他拧开饮料喝了一口，心里想着现在的女孩也真是够大方、够前卫的了，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敢把男人往家里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敢当着客人的面去洗澡？听见卫生间里淋浴的水声哗哗地响着，脑子里想象着女孩洗澡时裸体的模样，不觉身体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已经远离老沈很长一段时间了……

少顷，女孩出来了，向他款款走来，一头浓密的长发披在脑后，美丽的青春胴体在轻纱薄雾般的浴袍后面若隐若现，女孩含着些许羞涩正朝他微笑着，老沈看得目瞪口呆。

女孩走近老沈，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女孩说：你的舞跳得真好，和你跳舞就是一种享受……

女孩说：我最喜欢和成熟的男人交往了……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纤玉手为老沈解开衣扣，还闭上双眼不断地在老沈的脸上、唇上轻轻地吻着，老沈再也抑制不住那身体里的狂野，冲动地抱住女孩扑倒在床上……无奈老沈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刚一接触到女孩的身体未及深入便一泄如注、败下阵来。激动和亢奋之后老沈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样收拾局面，耳边却出来女孩嘤嘤的哭声，

老沈忙俯下身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女孩坐起身来，泪眼婆娑地、楚楚可怜地望着老沈，缓缓说道：沈哥，我是真心的……真心地希望你给我帮个忙，他是我舅舅，我家里穷，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他在供着我，他是一个好人，他不应该受到伤害的……

老沈迷糊了，问：谁，谁是你舅舅？你要我帮什么忙？

女孩慢吞吞地答道：就是，就是你看护的那个被“双规”的人，你只要，只要想办法把这个纸条递给他就行了……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纸条，老沈像雷击了一样怔了很久、很久……

……

后面的结局我听说的有两种版本：一种是老沈在传递纸条的过程中因心慌意乱被发现了，当时就把老沈也给“双规”了；另一种是纸条传递后案情出现了反复，老沈出于良心发现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向组织坦白了事情经过。不管哪种版本，老沈最后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和撤销行政职务的处分却是千真万确的。

有一次在街上偶遇老沈，我关切地问了一下他的近况，他满脸羞赧，尴尬地说道：这回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