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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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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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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 ——废名先生短篇小说《菱荡》赏析

“我道是谁——聋子”

聋子眼睛望水,笑着自语——

“聋子!”

这是废名先生早期短篇小说《菱荡》的结尾部分,让我们领略到了先生诗性小说大段留白、给人以丰富想象空间的艺术创作手法的美妙之处。

小说开头以大篇幅描写陶家村:用素描的笔触写出村子的地理位置、村容村貌;具有神秘色彩的传说中的“洗手塔”,佛家“渡人”是一件功德之事,所以是不能收钱的。“张老头子摆渡,不是要渡钱吗?”摆渡依然要人家给钱他,同聋子“打长工”是一样,所以决不能升天。废名先生的作品中时常在不经意间流淌出丝丝禅意。何仙姑一夜修了桥,修成洗一洗手,便留下了“洗手塔”。塔仅半人之高,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那一棵大枫树。树下能见到的景致,非属菱荡圩和菱荡不可了;由下而上,由近及远,花篮形状的水面,水草连着菖蒲,周围的荞麦、油菜花、稻田和小庙,城里的驴子,村里的牛,乡土景色一览无余。

简短一句话“菱荡圩是以这个菱荡而得名”,接下来的是菱荡在读者心目中的印象。菱荡是一块自然形成的水荡,是花篮形状的,可是没有花,只有荡底显现出来的绿色,告诉我们这里还有一种水生的浮游植物叫菱角的。荡圩是高高的坝堤,上面长满了小树、灌木丛和野生花草,这种自然形态的水荡最引人入胜的就是“无风自凉”。

坝脚下有一块菜园,引出了小说的主人公——陈聋子,还有“洗衣的女人”……及其人其事。看到这里不免使人想起汪曾祺的名篇《受戒》,其实这样的京派小说传承,在废名、沈从文和汪曾祺等人的作品中都似曾相识。要认识和了解他们作品中的人和事,不可或缺的是先要认识了解他们笔下的自然环境和他们心目中的世界。文学之美从来都不是硬生生地去描彩、去贴金,像废名先生所说的那样:“在现实世界和作家的‘梦’之间,隔了一层朦胧的纱。(大意)”

菱荡圩是属于陶家村的,虽距城不远,但“互相了解不深”。乡人自有乡人的喜怒哀乐,陶家村和菱荡林木森森,田地肥沃且旱涝无忧,对于农耕社会的人们来说,这里不啻是一个“世外桃源”了。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陈聋子“喜欢伸开他的手脚躺在这里闭眼向天”,生性淳朴、善良、率直、洒脱自然是写人,还是写自然环境?读者在字里行间也许能想到二者融为一体的吧。那一种生活情趣盎然的细节描写更是引人入胜:从菜园里随手摘了一个又大又甜的萝卜递给浣衣女人吃;上城里送菱角看见街上甜美礼貌的“多么好”的小姑娘;在菱荡边上挥汗如雨却是为了打水浇园。

三个小场景在情节的铺设上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而我们读起来却能感觉到连缀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诗意”在字里行间氤氲弥漫。还有类似于电影旁白一样的评语:“菱荡圩的萝卜吃在口里实在甜”“他的话总是这样地说”……貌似离开了所描述的主题,实际上则是师法唐宋绝句对字词的精挑细选和意境的省略留白。

结尾处很精彩,而且明显地加快了叙事节奏。聋子坐在扁担上,掏出腰上的烟杆来吃,(现在很难看得到了,是那种用竹根雕琢的烟杆,前面用铜皮包裹的烟嘴。切得细细的烟丝,俗称:黄烟),“打火石打得火喷——吃了烟聋子就偏头去听……”听见树下芭茅丛里水边的对话,张大嫂与人对话,却不知对方是谁。

“来了人看怎么办?”

“把人热死了怎么办?”

忽而聋子打水,一只水桶已经伸进水里,才知晓了事情的端倪。小说结尾了,而读者却还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思绪在蔓延,令人想起“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想必先生是熟读先秦文学而深谙其妙用之所以然的,用于此似乎也恰到好处。只有对话,而无其他。事件的主体很明晰,而细节、人物的行动以及心理描写全部隐去,这种空白是留给读者凭自己的想象去理解的。倘使今人凭借自由发挥想象,不知又是如何一番猥琐拟或是乖离的意念和情景。

“我道是谁——聋子”

聋子眼睛望水,笑着自语——

“聋子!”

这种意外的“走光”事件并没有引起双方的尴尬,或者是讪笑不已,甚至都没有一点多余的羞怯和避让。由菱荡的自然景观联想到陈聋子的自然性格特点,凸显了菱荡的自然与人文,最后一声“聋子!”确认了这种自然身份,也就是在这两个字里,菱荡的自然景观与人心淳朴和谐如一又意蕴悠长地体现出来。

这是作者要想表达的意境,却没有一个字的铺陈,就犹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寥寥数笔,大块留白,却深刻地展现了上世纪南中国农村、先生的家乡黄梅的山水自然之美、淳朴的人文之美。废名先生作品之晦涩难懂,除了他“诗化”的写作技法,与其创作的自然天性和淡泊宁静,与今之常人焦灼浮躁的心理相悖,怕是有很大的关联。就连先生自己,也在《莫须有先生传》的结尾之处自哂道:“我以为怪的,是他追求理想的方向,恰恰都在社会习惯所指定的正道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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