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月亮今夜圆

作者：倪俊（常熟）

中秋，承载了满满儿时的回忆，一种醇厚的味道，一段由月饼串联起来的甜蜜记忆。每到这个节日，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就会油然而生。

又到了今年的中秋节，和母亲并坐在阳台上，一桌二椅，物是人非，回忆小时候吃月饼赏秋月，恍如昨日。那是七十年代的中秋。父亲请假从云南边陲归来，我和堂姐奉命从太仓鹿河公交站“接驾”，傍晚时分，在最后末班车里，终于接到了在外奔波3000公里，风尘仆仆回家的父亲，远远看见他皮肤黝黑，肩挑手提加轮拖，扛回来大包小包共六个，堂堂的军工企业工程师，中国科学院硅酸盐学会会员，回家的囧魄象极了的落难的游子，究其原因，那时的物资缺乏，粮食定量供应，父亲则能多就多，能省则省，不怕劳顿，从外地带回积攒的吃食回来，从云南带回来了有粗纸包装的6块砖茶、10斤云南红糖，2条春城卷烟、据说粮票糖票攒了半年，还向首长一个老红军借支了糖票。我们已经欢喜得不得了，牵着父亲的手，迎着夕照的红霞回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富足的，美好的，甜蜜的。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母亲去买了苏式月饼，那时是外婆还在的时候，父母、堂姐团坐在一起，看母亲小心展开用券买的二个苏式五仁月饼，月饼外面用油纸包着的，打开油纸，饼呈鼓形，边稍鼓出，每个月饼上盖着红红的印章，苏式月饼，饼皮是酥酥的面皮，焦黄焦黄的，边缘呈象牙色，底面棕红色，月饼由核桃仁、芝麻仁、蜜饯丝、桔子皮丝、瓜仁作馅，层层酥皮仿佛一捻便会脱落，馅料肥而不腻，口感松酥，透出一股淡淡的油香，母亲掌刀，二个月饼切成十份，每人二小份，又特地掰下砖茶一块，放到水壶中煮，茶叶随着沸水舒展开来，淡红色的茶瓣弥散开来，茶香在小屋里升腾，堂姐把烧沸的茶水冲入一只只白色的粗瓷碗中，水卷带着红褐的茶叶，泛起一串串浮沫，翻滚沉没，茶香四溢，我又把茶水倒入我的小搪瓷缸中，红汤白碗青边，煞是好看。大家慢慢地喝着茶，我们二个小孩还在里面加了一小块云南的粗红糖，浓浓的糖香、茶香，伴着甜甜的月饼，真是人间美味，外婆乘兴还泡了大麦茶，炒焦的大麦亦散发出淡淡的麦香味，小小的平房屋里于是有砖茶香、大麦香、糖香和月饼的香气，大家围坐吃饼，其乐融融。父亲这时点上一支春城牌云南烟，山南海北讲故事了，月饼是怎么来的呢？月饼开始不叫月饼，有个怪名字叫“胡饼”，东汉到唐朝之间这近一千年的漫长岁月，经西域胡人之手传入中原，开始只有“两仁”，核桃仁和芝麻仁。后来唐玄宗开庆功宴，当时正值中秋，面对着皎洁的圆月，给她起了诗意的新的名字——月饼。山东潍坊的月饼是怎样的？多加了花生仁；贵州的月饼是如何特别的？会加辣椒的；云南大理的的月饼又是如何的？会加鲜花酱的，我听得出神，真是垂涎欲滴，口水都出来了。那时的月饼也特别好吃，吃起来感觉无比香甜，仿佛从嘴里一直香甜到心里。

讲着讲着，从屋外的泡桐树上传来耳语，在门旁边的草丛中闪现出星星点点的金黄，在夕阳的照射下，透着秋季的浓烈。煞是抢眼。暮色褪尽，看月亮慢慢起来，一轮新月悬在大榆树的上面，爬升上扬，潺潺的河水带着明月的倒影，在屋前流淌。月光把乡间的小路铺成洁白悠长的玉带，故乡的明月，真是抹不开的记忆，她如水一般清澈明润，月亮它在云里时隐时现，悠然行走。享受着海阔天空般的自由。几缕清风推开浮云的遮掩，明净如水的月，徐徐地舒展开来，就如一轴无边美丽的画卷。我和月亮比赛跑，感受月亮走我也走，我停月亮也停的有趣童年。这时一抹浮云掠过，树梢处又有一群麻雀飞过，夜更静谧了，月亮升上了中天，澄宇如澈，大家来到院子里，仰望故乡的月亮，父亲走路明显蹒跚，眉间皱纹增添了许多笑意，月色染白了父亲头顶银色的寸发，我依稀看到他两行清泪阒然落在面颊上。父亲自小从东北求学，再到山东工作，而后到重庆、贵州三线建设，再到云南参加国防建设，戎马一生，应该对家乡的明月有更多的认识和感动，老家的月圆之夜更加亲切、柔和。

此后由于我和堂姐二个长大了，离开了家乡，为了学习工作各自纷飞，就再无机会坐在一起过中秋，赏月吃月饼了，堂姐上大学去了外地，又念了研究生在上海工作，后又出国留学，和姐夫、外甥女在国外工作，我也忙于工作，无暇召集全家聚首过中秋，庚子春疫情开始后，由于中外航班未通，姐姐一家一直滞留在海外，九个月亲人没见面，原来的一家人只能遥望月亮寄托彼此的相思。

赏月東西兩地遥，一轮千里共今宵，儿时月亮今夜圆，皎皎月儿，俯瞰着尘世间的聚散别离。眺望着江南大地，曾经有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月亮这多情的眼睛，虽是寒宫，却带给我们丝丝心灵的暖意。今夜月上中天，憔悴如盘，星光微闪，月影阑珊，印照在旧宅颓败的砖墙上，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场面，漠漠中听到了外婆的回音。无论淌过了多少年的时光，秋月始终将明净无尘的佳韵赠给人间，以淡雅清绝的风姿，遥挂在深邃的苍穹。在溶溶月色下，让我突然怀念起小时候，在月色下捉迷藏，唱儿歌，还有外婆摇着蒲扇，讲着一个又一个的神话故事。这一切，已是再也回不了的过去。

月不散，思未尽。真想明月留步，云为裳，风为蓑，做一名诗人雅客，举樽对月醉浇愁，轮回于万物之间。更不忍明早的太阳将这冰亮的月色逼退，我就可以与月同眠，亦可在此长醉不醒了。人生经历了月盈月缺的轰轰烈之后，感觉平凡才是生活的真谛。

今夜月圆之夜，人未团圆，让我以拙诗来寄意远方的亲人。

明月年年相似见，

冰轮终又挂中天。

舟横晚渡飘寒雨，

灯忽秋滩起暮烟。

万派流分星汉灿，

千峰映出玉蟾牵。

阖家自古人皆望，

今夜团圆不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