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   护

陪 护

　   我的母亲是普通的一位乡村教师，退休多年了，早前读过女子师范，琴棋书画唱都会一点，年轻时曾远到张家港杨舍外地，近到家门口做教书匠，从教四十多年，学生们都称她是个认真教书且勤快能干的人，性格上有常熟东乡人的细腻和仁心，还有一种好学乐施的精神，凡事必亲力亲为，有一手好厨艺，特别是面食方面，平常母亲喜欢做面食特别是做馄饨，顺带我也喜欢吃馄饨，这也许就是遗传吧？每当我得空回到老家母亲处，她都会亲自动手为我和面，擀皮，做荠菜肉馅，烫出金黄的蛋衣切成细丝，调制紫菜香油高汤，半个小时一碗热气腾腾，色香味俱佳的馄饨就端了上来，不幸的是，岁月不饶人，年届九十的她得了老年痴呆症，平时能拉琴会弹唱，教书画画的老母亲突然变了一个人，馄饨不会做了，饭也不会烧了，衣服也不会洗了，走路摇摇晃晃，也不知道南北东西了，除请护工照顾她生活，我只能抽出更多时间陪护她，平时和她拉拉家常，我也不会做更多的事，我萌发了一个想法，我要亲自给母亲包馄饨吃。

由于我平时工作忙，又不和她住在一处，一直没有机会和她独处陪护她，也由于我制作面食和面擀皮手艺不精，有畏难情绪，所以这件事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总觉得会有时间可以做到。直到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疫情期间，从早晨上班忙到晚上下班，我和身在农村的母亲只能打电话报平安。由于政府工作有力，疫情得到了控制，陆续解封，解封了，可以自由走亲访友，生活渐渐回到正轨，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回家把母亲接到市里，安顿好她住下，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我骑车直接到超市，买了肉和香菜、紫菜、荠菜、面粉，回家给母亲包馄饨，母亲最喜欢吃荠菜肉馅馄饨，我拿好了食材来到母亲的住处。母亲喜出望外地看着我说,儿子，你怎么回来了？我说这是给您一个惊喜，我还要给您做一顿家常饭菜：您最喜欢吃的馄饨。母亲说，你会和面、擀皮吗？我自信满满告诉母亲，我已经学会了，母亲哈哈大笑，我也随声笑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没有做这件事，一是时间问题，二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我之前只会包，不会和面、擀皮。疫情期间，我努力从抖音、西瓜视频上学会了和面、擀皮，制作蛋衣、紫菜葱花高汤，所以我跟母亲约法三章，告诉她什么都不要做，耐心等着吃我做可口的馄饨吧，母亲答应了。在旁看着我忙活，我开始忙碌起来，先把面粉加入少许盐搅拌，然后边倒温水边揉成面团，醒面发面，用擀面杖反复擀成薄薄的面片，其间还要加生粉以免粘边，把擀好的面皮码成一垄，折堆成型后，切成方方的薄片待用。然后切肉馅，用双刀开斩，刀起刀落，把肉馅捣细了，再将荠菜在开水中烫一下，切成丁，放入大碗中，再放入盐，胡椒粉，蚝油，生抽，料酒，我顺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其后添加葱姜水至肉馅中，肉馅膨胀变多后加入荠菜拌匀，馅料鲜嫩不腥，肉馅和好了，切点香葱，倒入盆中，最后泼点热油激发出香葱味道，一切准备就绪了，我便将调好的肉馅放在馄饨皮上，一张馄饨皮，用筷子挑一小团肉馅，放在三角的顶端，筷子顺着放在肉馅的下方，筷子下压，将肉馅的一端向内卷一圈，再将筷子抽出来，筷子沾一点水，点在馄饨皮的左侧或右侧，就粘合了，这个方法是母亲小时候手把手教我的，我一边包，一边和母亲聊天，和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母亲夸我包的好看，像小元宝一样。母亲手痒了，要和我一起包，她有点力不从心，由于双手颤抖，包的七歪八倒，有的还露出了馅，我心里咯噔一下，母亲真老了，病重了，不行了，转念一想，还好在母亲有生之年，我还能尽尽孝道，于是我对母亲说，你还是准备皮子，看我包馄饨吧，她看看自己包的也不象样，于是看我包，我跟母亲讲，小时候你讲的锟饨的来历，我再回讲给你听。她说我没有讲给你听，你讲一下看，我便一五一十照搬她的馄饨的故事。

相传馄饨起源于汉朝匈奴，北方匈奴经常骚扰边疆，百姓不得安宁。当时匈奴部落中有浑氏和屯氏两个首领，十分凶残。百姓对其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馅包成角儿，取“浑”与“屯”之音，呼作“馄饨”。恨以食之，求平息战乱，能过上太平日子。还有种说法是吴王夫差打败越国，生俘越王勾贱，终日沉湎歌舞酒色之中，不问国事。这年冬至节到了，吴王照例接受百官朝拜，宫廷内外歌舞升平。不料饮宴之中，吃腻山珍海味的他竟心有不悦，搁箸不食。西施都看在眼里，她跑进厨房，和面又擀皮，做出一种新式点心来，只见皮子在她手中翻了几个花样后，包出一种畚箕式的点心。放入滚水里一氽，点心便一只只泛上水面。盛进碗里，加进鲜汤，撒上葱，滴上香油，献给吴王。吴王一尝，鲜美至极，一口气吃了一大碗，连声问道：“何种点心名号？”西施想这个无道昏君，成天浑浑噩噩，真是混沌不开。她便随口应道：“馄饨。”从此，这种点心便以“馄饨”为名流入民间。虽是传说，但当时因为母亲说得有声有色，活灵活现，我仍历历在目，记得清清楚楚，回讲给母亲听，也毫不逊色，这有赖于母亲小时候讲给我多次，但当我回讲给她听，她听得津津有味。好象她是第一次听到，以前从未听说似的，她茫然地看着我，说不知道有这馄饨故事，我说只是把你在我小时候讲的故事我回讲你听，我苦笑道，你得了健忘症吧，我只能叹气，母亲真的病了。

杂事别说，开吃，我在碗内放入适量盐、鸡精、胡椒粉、虾皮和紫菜、芝麻油、葱、香菜，水烧开后把汤底冲开，馄饨下锅，煮到馄饨上浮就起锅捞出来，母亲早就坐在饭桌旁，等着我煮好的馄饨上桌，我把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母亲已经迫不及待要吃馄饨，她那颤抖的手不能夹起馄饨，母亲的病重了，口角、手不听使唤，我忍住内心的愧疚，我给母亲拨了十多个馄饨。母亲说:“吃到儿子包的馄饨，好吃、香啊！”俗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母亲给我包馄饨几百次，我给母亲包馄饨仅此一二次。母亲就心满意足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子女却只能做到父母的一点点，孝敬父母不能再等，想好好尽孝就赶紧去做，时间不等人啊。

现在，母亲的病越来越重，有时连我也不认得了，当我包了馄饨再来给她吃，她竟说这象是我儿子包的馄饨，我潸然泪下，这时我想起了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生活是平凡的，象一条的河流，静静地流淌，会带走一切记忆，会抹平一切痛苦；生活又是不平凡的，因为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不平凡的，从年轻到老，到失智，母亲对子女的爱始终如一，母爱是不平凡的，是伟大的。在母亲她们年老时或生病时，我能做的唯一的事，就只能静静地陪护她，走生命的最后一程，我只想说:“母亲，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在你生病时陪护你，经常给您包馄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