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别除
大人望种田,小孩盼过年。这话一点都不假。儿时,穿越回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常掰着手指头盼望过年,家穷日子过得清苦,只有过年才能“一饱口福”,二添新衣,三全家团聚。现在回望,除了物质上的享用外,也是精神上的大餐。它每每打着旋儿,卷起我无穷无尽的乡愁。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拥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武冈古城早早地拉开了年味的序幕,越来越浓。母亲就开始杀鸡宰鸭、熏腊肉、做猪血饼等等。
到了年三十,母亲象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总指挥,运筹帷幄,细致周详。指挥家里人忙这忙那。打扫除尘卫生整理自然是姐姐们的事,用洁白的纸张粘贴遮盖在发黑的木墙壁上,家里显得更加干净亮堂。男孩子则站在凳子上张贴迎春红对联。母亲掌勺年夜饭,姐姐们帮忙打下手,鸡鸭鱼肉,血饼三丝,香干小菜,样样都有。开餐前,母亲口中念念有词,祭拜祖先,护佑后人,然后叫大哥在门前燃放鞭炮,噼里啪啦,这家放完那家放,鞭炮声此起彼伏,县城上空硝烟弥漫,热闹非凡。
吃过年夜饭,一家老小,在母亲的带领下,开始加工“泥糕子”。母亲把脸盆洗干净,倒入面粉,加水、白糖,加几个新鲜鸡蛋,打碎,放在一起用筷子搅拌,然后用手和面,反反复复压揉,直到软硬合适,放置一二十分钟后,进入下道工序。母亲用手抓一把生面粉均匀地抹在案板上,把和好的面团用刀切成几份,每份约有饭碗大小,把每份用擀面辊反复滚压,变成一大块厚约五毫米的面皮,切成宽约八到十公分的长条带子,对折成一条双层面皮带,再切成三到五蔓或七蔓一段,形状类似梳子,每蔓约有筷子那么宽,在此基础上,进行编织。面段可织成蝴蝶、猪、牛、鸭子、兔子、铜鹅等各种动物形状,不好织的就扭成麻花,然后放置一边,风干一刻钟左右,"泥糕子"的毛坯就做成了。然后放油锅里热炸,直至"泥糕子"从锅底浮上油面,颜色由先前的乳白色变成金黄色,即大功告成,用漏瓢盛上。冷了之后,"泥糕子"吃起来,又香又脆,落口相溶,满嘴余香,比什么都好吃。
母亲接着油炸“米花”,之后还要炒瓜子花生,我们一大家子,就在煤油灯下,一起守岁,听她讲那过去的故事,一起迎接农历新年的来临。
春节一大早母亲就叫我起床,穿好用风笼子烘热的棉袄棉裤,虽说都是哥姐穿剩的,但外面的罩衣罩裤是新的,穿上之后,我的头昂得高高的,神气的很。母亲从她那旧棉袄内掏出一个红包,红包暖暖的,上面还带有母亲的体温,我迫不及待打开红包,一毛钱——这对我来说,已是大钱了。自然舍不得花,到开学的时候,我又把它交还给母亲,凑作学费了。
长辈一般初一是不出门的,父母留在家里,接待客人来家拜年,子女们自由活动。我则外出邀请平素玩的好的同伴,成群结队,到左邻右舍家拜年,当地叫“拜遛年”。同伴们嘴巴甜似蜜,笑容满面地喊着长辈的尊称,然后说“给您拉嘎拜年,您屋里年过得闹热”。主人听说后会很高兴地请同伴们进家里坐一坐。家家户户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上面盛着"泥糕子"、“米花”、糖粒子、瓜子、花生、香烟,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春节的大街上,行人众多,小孩子们相互嬉戏打闹,大人们手提拜年物资,一块腊肉,一包片糖,上面贴了张喜庆的红纸,脸上带着笑容,一派过年的节日气氛。
四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想起,仿佛就在眼前。母亲已离世,但她带给我们儿时的年味却日久弥新,逾来逾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