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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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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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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税官刘莉(小说)

 

 

 

杨别除

 

 

 

 

研究轮岗,情非得已。

上午八点刚过,胡亮局长按计划召集局长办公会议,邀请办公室主任马青列席,担当会议记录工作。胡亮第一个走进小会议室,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其他三位副局长和工会孔主席、办公室马主任分坐在会议桌的两边,有点众星捧月的味道。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杯热茶,茶叶在杯中先是上下翻滚,后才徐徐沉入杯底。拿开盖子,茶杯上立马升腾起热气,整个会议室弥漫着一股清香的味道。孔主席个子高,身材单瘦,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他有个嗜好就是“吞云吐雾”,刚一坐稳,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盒芙蓉王香烟,给胡局长和另两位副局长各敬了一根,自己嘴上叼一根,然后各自拿出火机,啪啪啪几下。烟雾弥漫开来。胡亮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示意会议开始,开场白仍是那句口头禅:“好,好。”接着开讲:“同志们,目前的形势相当严峻,三季度任务没有完成,只能带入四季度,无论如何,应采取对策来拿下四季度和年度税收任务。”他把要“轮岗”的想法,压在胸中没有吐出来,先请大家发言讨论。

主管税政的刘副局长说:“三季度的任务没有完成不奇怪,经济大形势下滑,一些行业不景气,有的企业关门走人。只要经济回暖,我们的税收任务就会上得来。”刘副局有点抖能摆谱,拿腔拿调,暗示这个会议开得没有必要。

孔主席第一根烟快要抽完,他顺手从烟盒里拿出第二根,把快要抽完的第一根作为火种,又点燃了第二根,整个会议室烟雾弥漫,烟气呛人,熏得不吸烟的韩副局长和马主任的眼睛都眨个不停,好像细小的灰尘被大风刮进眼睛里,有点不太舒服。韩副局长是位女性,四十多岁,平时注重养生,无不良嗜好,每次开会,都要被迫吸进“二手烟”,她心里颇为反感,但碍于面子,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有点难受,她才抬起左手,伸出手掌像扇子一样在自己的脸前,左右摇摆几下,想把烟雾赶走。马主任见状,赶紧离开座位,走到窗台边,先把卷帘拉上,然后打开窗户。秋日的阳光斜射进来,形成一个光柱,空气里细小的尘埃悬浮在其间,肉眼看得清清楚楚,青色的烟雾在光柱中变幻着形状,连颜色也发生了变化,呈深蓝色。阳光倾泄在会议桌上,会议室马上亮堂了许多,烟雾顺势溜了出去。秋风一吹,室外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室内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

主管税收征管的王副局长说:“虽然三季度没有完成任务,我看了一下局里的欠税情况表。只要把人的积极性和责任性调动起来,收缴欠税方面还有潜力可挖。” 王副局主动迎合胡亮开会之旨,暗示“潜力”就在“轮岗”。

主管人事的韩副局长说:“依我看,有长达五年的时间,局里没有进行过岗位轮换,税管员长期与企业接触,你来我往,难免不产生感情。有了感情,征税力度自然就会下降嘛,税收任务就难以按计划进度完成嘛。我建议对部分人员实施轮岗。”韩副局点破会议精神,暗示“轮岗”之要之妙。

孔主席插话说:“我赞同韩副局长的轮岗办法,我会把工会工作做好,积极配合大家。”孔主席讲究“在位”、“补位”之见,三句话不离本行。

胡亮局长端起了大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与会者,说了句“好、好”,然后作起了总结发言,他说:“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大环境嘛,我看王副局长从欠税上找原因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之一。韩副局长从主观上即从人身上找原因更靠谱,要从这方面入手,对部分人员实施轮岗。轮岗的原则是:把人挪活,依法治税,管理到位。对部分在岗五年以上的人员进行轮岗,每年轮岗百分之二十,五年时间全员即可轮岗完毕。不知你们是否同意这一方案?如果同意,就在近期实施。”与会人员纷纷表态赞同这一改革思路。接下来胡亮说:“在散会之前,我做个通报:截止到三季度末,征税科室、征收分局应完成年度税收任务的百分之七十五,完成得最差的只达到百分之六十,是征收三分局。最好的达到百分之七十四,是税源管理一科,刘莉那个科。”

胡亮讲话稍作停顿,办公室马主任马上站立起来,未说先笑容可掬地荡漾着脸块上的两个小酒窝,插话道:“局里多几个刘莉,就用不着轮岗了。”

胡亮听了,心里不由地一怔,立刻,刘莉的笑模笑样,向他脑海里走来。马青意犹未尽,看了一眼胡亮,本来还想继续讲下去,却被胡亮的眼睛睃了一下,他心领神会,坐了下来,打住了话题,心里在想:我太了解刘莉呐,她确实是个人才,胡亮一提到她,忍不住就插了一句。但这是局长办公会议,我是列席的,本来就没有发言权。做好会议的记录就行了。

胡亮是三年前五月,从江南省丹桂市国税局轮换到下属的兰枫区国税局任职当局长的,初来乍到,仿佛得到上天的关照。一切都相当顺利,税收任务圆满完成,队伍建设也没出任何问题。年终考核,在丹桂市国税局下属的五个城市区局中,兰枫局综合排名得分第一,被评为先进集体,胡亮也被记立个人三等功。所以在局里私底下有人议论:说胡亮这个人,嘴上爱说好好,脸上总见笑笑。可时间一进入次年三季度,他就急得跳跳。局里上上下下全力冲刺,唉!最终还是够呛!

胡亮心急如焚,原计划国庆长假携家人到外地去旅游,任务没完成,到哪里去的兴趣都没有了。呆在家里,脑子却在想:市局和区政府对我局的考核是按季进行的,要求是均衡入库,上季度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还有回旋余地,可以推延到四季度一并完成。不然的话,年度税收任务完不成,市局综合考核通不过,晋升位子也会跟着泡汤呢,哎哎,如何扭转这一局面呢?身边缺少好帮手,家里的妻子肯定也帮不上忙。胡亮的妻子在一所重点中学教书,事业心特强,健康状态却很一般,才三十几岁,看上去有四十好几。在生理上,也不能满足胡亮,他为此也苦恼过,“饿”极了,才到外面吃点“野餐”,但为了顾全晋升不受影响,他从没提出过离婚。

休完国庆长假第一个工作日,胡亮提前几分钟来到局机关大院,进门的左边是栋九层办公大楼,右边是栋独立的二层办税服务厅,胡亮用眼望了望,隔着透明玻璃,偌大的一个厅,宽敞明亮而整洁,有许多纳税人从智能排号机上取好号,手持号码,坐在等候区,听候着广播,念到自己的号码,就可上前办理相关业务。每天这里从一上班就开始忙碌直到下班,有申报的,有代开增值税发票的、还有前来咨询的。柜台内的税干,大部分为年轻女性,穿着整洁的深蓝色制服,系着红色领带。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眼睛盯着屏幕,为上班做着相应准备。因是窗口部门,人员都经过挑选,她们五官端正,面容姣好,但跟“局花”刘莉,税源管理一科科长比起来,要逊色得多。胡亮看到这群女孩子就想起刘莉,浮现出她那高挑的身材,会说话的大眼睛以及高耸的双乳,胡亮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轻声地说了句:“好,好。”他常说这俩字,成了他的口头禅。因而得了个“好好”局长的外号。就像刘莉也有个“就是莉”的外号,在一些熟人中流行一样。胡亮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哦,上班时间快到,他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胡亮,身高一米八一,体格健壮,国字脸,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穿着得体,服饰整洁,处处透露出中年男子成熟的魅力。虽然四十好几,但看上去才三十多岁哩。

散会后,胡亮回到办公室,觉得今天这个会议开得很有成效,有必要到市局找对口挂点的赵副局长汇报一下情况,他叫上办公室主任马青,要他与市局取得联系,一切就绪后,他俩准备一起到市局去,在一楼的出口处,恰巧碰到刘莉。在旁人眼里,刘莉是个大美女,身高一米七一,身材苗条,大而清澈的眼睛象九寨沟的湖水,令人过目之后难以忘怀,长而排列整齐的睫毛,微微翘起,像个小毛涮,镶嵌在眼睛的上面,长而适中的瓜子脸具有典型的东方女性之美。

“胡局长好,我正好有事要向你汇报,我新发现一块税源。”刘莉一边高兴地说,一边引导胡局长走到墙边僻静处。

“好,好。” 胡亮用习惯性的口头禅笑着回应道。

刘莉接着说:“上个月,我带个小组到一家房地产公司进行纳税评估,发现该公司有几千万售房款未作收入,应补缴企业所得税一千多万元。”

“是哪一家公司?”胡亮急切地问。

“金汇房地产开发公司。”刘莉答,接着说:“不过该公司虽然认可这笔数据,但在处理上总是拖拖拉拉。”

胡亮“哦”了一声,其实他早就知道刘莉带人进驻该公司进行纳税评估,误以为她又在别的公司发现一块新税源。哎也,原来是点穴中了我的“关系户”,不由得的想了想,笑着对刘莉说:

“金汇房地产开发公司是我局的纳税大户,对我们国税部门的工作支持很大,你既要处理好税企关系,又要收到税款完成今年任务。  ”

“行。”

刘莉笑着点头。

胡亮接着神秘地说:

“给你透露一个消息,局里即将进行人员轮岗。”

“那好啊,我已向你汇过报,如果不能给我科里增加人手,那就请求多轮入一名业务骨干。”

“到时再考虑吧。”胡亮回应道。

刘莉看到办公室马主任在一旁等候着,知趣地说:“局长,我的汇报完了,我下户去了。”说罢,她转身就离开了。胡亮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暗示道:“好、好、好好干吧······”然而,刘莉并没有听到胡亮的话,她双眼平视前方,连头都没有回,脚步蹬蹬向前,向大门走去。

 

 

多几个刘莉,就用不着轮岗了,刘莉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呢?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胡亮决定亲自去刘莉管辖的大企业走走看看。为了解真实情况,他不提前跟单位打任何招呼,也不带任何人,独自一人开车前往丹桂市百货大楼有限公司。到达目的地后,胡亮在停车场停好车,走向电梯间。到达七楼后,在走廊里恰巧遇上刚从卫生间走出来的该公司周总会计师,双方互致问候,接下来周总笑着说:

“稀客稀客,请到办公室坐坐。”他引领着胡局长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好,好。”胡亮用习惯性的口头禅回应道。

“胡局长,请坐请坐,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周总一边泡茶,敬给胡亮,一边对他说。

“周总,指示谈不上诺。今日过来,主要想了解一下我们税源一科在税务执法和服务方面做得怎么样,存在哪些问题,听听公司你的意见。”

“要说这些,我真的还有话要讲。”

“实事求是地讲嘛,不要有任何顾忌。”

“胡局,你们的人,嗯,是不是来得太密哒。”

“哦,你这是表扬啦?”

“不,我是讲影响······

“哦,是吗?那她们多久来一次为好!”

“最好一个月来一次,现在是一个月来三次,每次来了屁股还没有落座,就要资料,看报表,查账,找疑点,发现问题,询问会计,约谈相关人员。没完没了的。”

“这样做,你们觉得有何不妥?”

“我们习惯了,适应了。经过刘科长她们的调教。我们公司的纳税意识增强了,纳税行为规范了。连续几年获评纳税先进单位。”

周总边说边用手指着墙上悬挂着的纳税先进单位的奖状。脸上得意地笑了。这哪像心里埋怨和批评?胡亮不由地纳闷起来,咳了一声,探问道:

“哎,听人说,他们有时利用上班时间逛你们商场,有这么回事么?”

“哦,逛商场,我也遇到过他们,起先我也有这种想法,后才得知,他们是在了解商品的价格行情,销售额和申报税款的对应情况是否一致。”

胡亮边听边眨巴着眼睛,带点不悦的口气道:

“行了,周总,你今天给我大面子,尽讲好话,不说存在的问题,我这次调研需要了解真实情况。”

“你放一万个心喽。”

胡亮心里在想,刘莉是真的有一套?还是被“亲密度”反戏正唱,哎,要不再换一个单位去了解了解看。

于是乎,胡亮说了声还请你多多监督我们税务部门的工作,谢谢你啦。便起身告辞。

胡亮回到车上,他想到另一家单位,丹桂市烟草公司去一趟,该单位是兰枫区国税局的税源大户之一。车子驶离丹桂市百货大楼,沿着八一大道往北行驶几分钟后,抵达烟草公司。进入该公司大厅后,乘电梯到六楼下,走到主管公司财务的肖副经理办公室门前。伸手敲开了房门,肖副经理说了句,“请进!”,见是胡局长主动上门,脸上露出了笑容。

“贵客,贵客,胡局长,请坐,请坐。” 肖副经理先伸出手来示意胡亮落坐,后打电话给办公室负责接待的小宾,要她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给客人沏茶。接着打电话给财务科宋科长,要她到自己办公室来,说国税局胡局长过来了,快上来陪陪领导。

宋科长走进肖副经理办公室,主动跟胡局长打招呼,坐在他身旁。胡局长用他习惯性的口头禅应了一声,“好,好。”接着把自己的来意,详细地向他们说了。

肖副经理一听胡亮下来,要了解税源管理一科的表现,不由得诧异他新来乍到,就搞调研,这个局座有点不平常。

“在这方面,我们财务宋科长有发言权。因为她跟你们税源管理一科接触最多。”肖副经理说。

于是宋科长点评起了税源一科的工作情况。对她们的表现谈了看法。

“在廉政方面,他们做得怎么样呢?”胡局长提问。

“逢年过节,送给他们每人两条烟,他们都拒收了。” 宋科长说:“至于红包,我们是国有企业,没有列支渠道,不存在这个问题。”

胡亮听了宋科长这么一说,心里在想,怎么企业对刘莉和一科有这么好的评价。真的多几个刘莉,就用不着轮岗这话有一定道理。可惜,只有一个,再则,刘莉她们跟企业接触过久,难免不产生“亲密度”,有了“亲密度”,企业的说法就不一定客观了,看来轮岗还须继续。

税源管理一科征管兰枫区大中型企业税收,因而承担了兰枫区国税局任务的大头,属于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岗位,要求科室负责人有财务会计基础啦,懂税法啦,还需有较好的沟通和协调能力啦。

三十多岁的刘莉正是兼备这几种能力,四年前,才被局领导班子选拔为税源管理一科科长。去年国家对经济进行宏观调控,调低了发展的速度,对房地产行业严加监管,致使整个国民经济增长乏力。反映在税收上,和前几年相比入库进度缓慢,任务难以按时完成。刘莉想方设法寻找对策,把全科分成三个小组。由两名业务骨干带队,自己亲自出马,带领一个小组。同时深入到辖区内大中型企业,对以前年度的账本、报表进行结算、检查,或开展纳税评估,希望能通过查补和评估的方式,来弥补当年税收任务的不足。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还不太理想,最令她头疼的是业务骨干不足,影响工作成效。她希望局里多配备几名业务骨干,自己可以抽出身来,抓其他工作。

刘莉对科里全盘工作思考之后,找过局里的韩副局长和胡局长,他们听了她的工作思路,答复是“研究研究”,“考虑考虑。”刘莉对此充满期待。

刘莉十五年前,从南中财经大学财税专业毕业,分配到国税局工作。不管是外勤执法的,还是内勤的税务管理和行政管理岗位,她都干得较为出色。真是单位的“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工作几年后,被提拔为副科长。四年后,晋升为税源管理一科科长。

刘莉工作顺顺利利,人也长得漂漂亮亮。年轻时,追求的男子不少,但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她是个性格要强的女人。觉得女人要想幸福,经济基础很关键,她要自己找,最后嫁给了一个在外地开发房地产的老总。虽然经济上很宽裕,但家庭生活上却有缺失。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家里显得有点冷清。白天还好,她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业余时间有点难熬,有人建议学打麻将,以打发闲暇,她婉言谢绝。业余时间主要用在户外运动和看书写作上,业务书也读,文史哲书也看。高兴也写,痛苦也写,在工作中发现好的典型事例也写,对存在的问题也写。对税源管理一科征管的大中型企业税源,纳税意识强的企业和欠税企业情况,都整理在册,记录在日常工作巡查记录本上。每年的四月是“税法宣传月”,她除了带领全科人员到辖区内企业宣传税法外,还要写两至三篇跟税法宣传有关的文章,前后有多篇在媒体发表,先后被《丹桂日报》和丹桂市电视台聘请为通讯员。

刘莉写得一手好文章。前年九月,国家税务总局就如何完善企业所得税税制的配套改革,在全国征文比赛。刘莉写了篇调研文章,胡局长稍作修改,再增加一个案例,使文章增色不少。在投稿署名时,她把胡亮的名字写在前头,自己的名字列在其后。不久,被国家税务总局采用,评为一等奖,并特邀作者前往海南省三亚市亚龙湾出席研讨会。会议为期三天。胡局长率刘科长乘飞机抵达三亚,到达驻地宾馆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俩报完到,用完餐,天色将黑,饭后在亚龙湾的海滩边散步聊天,他俩谈人生、谈工作、谈家庭、谈婚姻,走着走着,有点累了,坐在海滩边。眼前的天和大海黑成一片,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茫茫的南海,虽然看不见波涛,却涛声不止。海风一吹,刘莉轻声说了句:

“我冷。”

其实她是心冷。老公在外地忙于事业却疏远了家庭,一个月才回家几次,长期的近似如寡居的生活,令她的感情显得有点苍白,内心也感到痛苦。她回到家,有时在心里念叨:我是有家名,无家实。她也曾抱怨过老公,但“一摊子”事业离不开他,想分身,却无术。几次探亲式的“抽查”,从没发现过老公有作风问题。她这才放了心,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老公,毕竟信任和忠诚才是婚姻的基础。

她很想要一个小孩,但一个巴掌拍不响,靠她一个人努力,怎么也造不出人来。双方到医院检查,才确诊是老公的身体出了问题,现在正在治疗中。在居住小区内散步,见到同事抱在手上的小宝贝,她总是抱个不停,亲个不够。还认了多个干儿干女。她希望老公的身体能尽快康复,多挤点时间陪陪自己,这么简单的要求都难以实现。刘莉感到痛苦不堪,甚至后悔。但自己酿的苦酒,除了自己独饮之外,不可能让别人来分品。她轻轻地长叹一声,身上的香水味随海风飘散过来。胡亮闻到后,内心痒痒的,非常想拥抱刘莉,给她点温暖。但刘莉不是那种投怀入抱的女人。作为领导,他还得把握住一点分寸,最终还是理智控制住了情感,他没有伸出双手。刘莉转过头,望了一眼胡亮,说了句,“海边风大,我们回宾馆休息吧。”“好、好。”胡亮回应道。一边往回走,他一边恨自己:机会已失,时不再来,胡亮哦胡亮,我干嘛这样笨呢!

 


    昨天的局长办公会议由局班子成员参加,领导也是人,也会有朋友。每次班子会议之后,就算与会人员不对外透露,这些朋友总爱找个理由把领导请出来,聚在一起问这问那,稍不留神难免不说漏一些。可能就是通过这种渠道,少数人探听到了消息,又在私下传播,局里即将对部分人员进行轮岗的消息不胫而走。被许多人知道。有背景后台的,泰然自若。他们在心里暗算着:该利用什么关系,请人打个招呼,写个条子,留岗还是选岗?三十出头的吴勇君就是他们中一位。他,中等个子,看上去瘦精精的,长有一幅黑且狭长的马脸,论长相很一般,但性格外向,好玩,不懂业务,会拉关系,爱打点小报告,爱吹牛还喜欢开玩笑,有时甚至还开过头:有位同事,在体检中查出了肺癌,没到晚期,花了四十多万人民币治好了,到他嘴里,讲出来,味道就变了:“啊,花了咯多钱,要是带个妹妹到外面去耍,每天化一千块,一年下来,也就叁拾陆万五千块钱,还不到四十万,那该多爽啊。”搞得在旁边听话的同事极为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吴勇君高中毕业,参加高考未上线。落选后到部队当了三年兵,复原回到地方,靠其舅舅——江南省国税局人事处赖处长,恰好那年省国税局招聘勤杂工,吴勇君被招入省国税局,成了名烧锅炉的司炉工。两年后,还是搭帮这位舅舅,吴勇君调入丹桂市兰枫区国税局,先是工人编制,不久转为公务员。五年后,赖处长晋升为江南省国税局副局长。
    吴勇君现在是名从事个体户税收征管的税管员,这个岗位技术含量低,对业务水平要求不高。却工作轻松,个人收入在公务员行列中也算不错。照理说,他应该知足了,但他听信于人,心想:“管个体税收油水不足,在本单位是个清水衙门,管企业税收,税源多,企业财力大,既有面子又得实惠。这次机会来了,得想办法轮到税源管理一科去。”于是,他带了礼品,去了一趟省城,到省局他舅舅赖副局长家里汇报了他的想法和要求。之后,回到单位,亲自到胡亮办公室登门拜访,当时胡亮正在看一份税收完成情况进度表,见吴勇君进来,伸出手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吴勇君对胡亮说:

“胡局长,我昨天到省局,赖局长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昨天赖局长还跟我通过电话,还说到过你,哎,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舅舅。”

“亲舅舅?”

“是的。”

“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小伙子,嗯,好、好。”胡亮眨巴着眼睛,按捺住心头陡然升起的兴奋之潮。停了停,接着微笑着当面鼓励道:

“好好干,你还年轻,有机会,到年底,要选拔人才,到时你报个名。”接着又暗示道:“这事你不要说出去。”

胡亮在想:原来有这层关系,怪不得昨天省局赖副局长特意打电话过来,叫我在这次轮岗中,要关照关照吴勇君,把他轮到税源管理一科,我得好好利用这层关系,给吴勇君点照顾,希望他在他舅舅面前多美言我几句,肯定在以后的仕途上会对我有所裨益。

“好的,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胡局长对我的期望。以后看我的行动吧。”

“勇君,你在基层干,今年的税收任务难以按期完成。我找了个突破口,从人员组合上打主意,想从轮岗上下手,你觉得怎么样?”

“轮岗好呀,能够充分调动我们税务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对完成任务是有利的。”吴勇君顺水推舟地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胡亮会问他这个问题,即将实施轮岗是局长办公会议定下的事,那是铁板钉钉的,肯定会推行。至于我自己,也想轮一个好岗,我有关系,已跟胡局打了招呼,轮个好岗应该没问题。如今想问题做事情都是“屁股指挥脑袋”,轮岗对我有利,我肯定会赞成。

“你觉得轮岗能解决什么问题?举个例子看看?”胡亮问。

“轮岗能提高我们税务人员的责任心,过去长期的岗位不变,有的税管员把自己的管区当做 ‘自留地’,即使种得不好,别人也插手不进。通过轮岗,把问题暴露出来,让‘自留地’成为‘责任田’,这样对局里各项工作有利。在基层科室,科长的权利是很大的。”说到这里,吴勇君停了停,心里突然咔嚓一声,像一台相机把镜头对准了刘莉,继续说:“举过例子,像税源管理一科刘莉科长,长期呆在那个岗位,那里的情况,我们只有从她那里了解,如果她隐瞒,别人也不知道,变动她的岗位,也能让局里更多地了解实情。”显然,这是吴勇君打“小报告”,“惩罚”刘莉了。

胡亮听了吴勇君的“意见”,推敲推敲,觉得他既很熟悉又很陌生,他把挑拨的话,说得很轻松,让胡亮的心里五味杂陈起来,之后他双手叉在胸前,用左手托着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吴勇君见此情景,知趣地说:

“胡局长,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罢,吴勇君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第二天,吴勇君到单位请了轮休假,到外地渡假去了。

 

 

胡亮把“开会”当作一台机器,他只要把会议的按钮一按,似乎就能“生产”出他需要的各种“产品”来。
    那是十月的第三个工作日,胡亮率局领导班子及人事科陈科长和监察科黄科长在五楼小会议室开会,黄科长担任会议记录工作。班子领导成员一坐定,工会孔主席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盒芙蓉王,先给各位敬了一根,然后,叼一根在嘴上,打火机响后,烟雾就开始飘腾起来。韩雪见状,马上走到窗前,把窗帘升起,把窗户打开,然后回到座位上。

胡亮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好”,接着会议开始。他说:“前天我们开了个班子会议,就任务没有完成进行了分析,采取的对策是人员轮岗。会后我和马青到市局作了汇报,得到了市局挂点局长赵局长的肯定。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要把轮岗落到实处,下面,请主管人事的韩副局长讲话。”

韩副局长像个一把手似的,扫了扫场面上的脸面,控了控讲话的节奏,带点雅悦的神色说:“根据区局班子会议精神,这次轮岗的对象是在岗五年以上,人数控制在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十,等下,请人事科陈科长对照花名册名单逐一念读,班子成员酝酿研究,发表意见,最后决定岗位去向,同时请陈科长记录在册,明天再开会宣布。”韩副局停顿了一下,着重瞄了瞄胡亮的眼神和面色,考究了一下口气,接着说:“胡局长,在开会研究之前,我收到好多领导的招呼、短信、条子,请求照顾、关照某某某,或留岗或选岗,不知你们是否遇到类似情况?”

    韩副局的一番讲话,拔一毛而动了局全身,在座头头们有些㤉异起来,有些局促起来,各有各的心事和话题了。

主管税政的刘副局长,也“点卯”道:“我也收到好多。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基层局领导在这方面苦衷很多,不给上头面子,局里的各项工作得不到上头的支持。工作施展不开,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上头的认可。”

刘副局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带有一点抱怨,稍作停顿之后,拿眼色瞟了瞟主管税收征管的王副局长,意思是说,下面我不讲了,烦哇,你接腔吧,于是王副局接着说:

“给了面子,如果被打招呼的人不能胜任工作,反倒给局里工作带来麻烦。要是出了乱子,还要不断地为其檫屁眼。你们看看,最近局里的几件麻烦事,有好几个制造者,都有后台帮其说情。有的还不了了之。”王副局的语气带有一种无奈。

工会孔主席急话在喉,迫不及待地接住话题,紧接着说:“我也听到上头的招呼,收到条子,工会职能之一是协助行政工作的,等下,我把这些转交给你们,请予考虑。”

胡亮用眼光扫视了一遍班子其他成员,笑着问道,还有要说的吗?与会者纷纷摇头,他带有总结地说:

“我也跟你们一样,收到不少上头的招呼和条子。但我们要适应这个环境。当今社会是非常注重关系的,法制和人治交替并存,不唯上还真不好处理呢。对于打招呼的,只要可能涉及到局里利益和班子成员利害关系的人,一律予以考虑,满足其要求。至于没有关系的,一律按班子定的规定办。”

胡亮的讲话高屋建瓴,又带有一点前瞻,说完,他在想:是不是请市局领导下来视察一下,或者让办公室写份汇报材料,要不就喊个记者来报道一下,让领导放心满意!当然,抓这些事,不会一帆风顺的,边走边干吧。

当人事科陈科长念到吴勇君的名字,与会者研究其是否轮岗时,主管税政的刘副局和主管征管的王副局一致建议:“这位同志不懂业务,还是留在原来岗位,不宜轮岗。”

胡局长说了两字“好、好”。之后,接着却否决了他俩的建议,但他却用商量的口气笑着说:“把吴勇君轮到税源管理一科去,锻炼锻炼他的工作能力,怎么样?”与会副局长一听,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都难以理解,象他这样差的业务水平,也能进税源管理一科?!

会议顿时冷场下来,安静极了,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许久,胡亮才打破僵局,笑着便作无可奈何地解释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上头打了招呼,也不会这样安排。”

与会人员听胡局长这么一说,都摇头无语。韩副局反应敏锐,投胡亮所好,顺势接着说:

“那就把吴勇君轮到税源管理一科去吧。”说罢,在心里嘀咕:“税源管理一科刘莉科长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兰枫区国税局召开全体干部大会,韩雪副局长代表局里班子宣读了这次轮岗的结果,同时宣布一条纪律:轮到岗的同志,从今天算起,三天时间交接完毕工作,下星期一必须无条件到岗,未到岗的作待岗处理。任何人都不得找理由、找领导变换岗位。宣布完毕,会就散了。吴勇君如愿以偿,轮入到税源管理一科,当韩副局长宣读到他的名字时,台下许多税干唏嘘不已,刘莉更是感到惊讶和意外。

 

 

刘莉办事麻利。她带个小组,到金汇房地产公司,对已销售完毕的三期项目进行纳税评估。查看该公司的往来账目时,对拆迁户补偿购房部分进行清查,发现账上记载的拆迁户购房金额偏小,要求该公司财务部刘会计提供全部拆迁户购房合同,与账上一一比对,经过分析,查出了该公司四千八佰六十多万售房款仍挂在账外,未作营业收入,而成本费用已经扣除。经核对属实,这四千多万售房款应补作收入,调增利润,要补缴一千二佰多万的企业所得税。公司总经理金山凭着与胡亮的多年私交,对刘莉到来,连礼节性的会面都没有。等到查出问题后,双方交换意见那天,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会议室,金山亲自出面,率领财务陈部长和刘会计,热情地接待刘莉等三人评估小组。金山四十多岁,中等胖身材,圆脸,大眼睛,小鼻子,大嘴巴,特别能说,留一个平头,上穿一件浅色T恤,人显得精神。他们双方各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边,极像国家领导人与外国元首率团访华会晤一样,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瓶哇哈哈纯净水和一盘水果拼盘,有荔子、葡萄、奈李,还有削好皮的苹果、梨子,评估小组面前每人摆放一包软盒芙蓉王香烟。双方稍作寒暄后,刘莉直奔主题,就这次纳税评估中所发现的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法律依据,通报给了金山,并就提出的疑虑问题一一作了解答,让金山心里大为折服。但他心存侥幸,想请胡亮暗中做刘莉的工作,上策为放,中策为拖,实在不行再走下策交,想好之后,金山对刘莉说:

“我公司是贵局的纳税大户,对贵局的支持力度很大,今年国家对房地产严加调控,我公司的形势也不如去年,希望刘科长一行放我公司一马,算国税部门扶持企业,看可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这样做是我失职,更是渎职,要受法律的严惩。依法征税是我的职责所在,纵有得罪,也请金总不要见怪。”刘莉义正言辞的回道。金山见刘莉态度这么坚决,明知自己理亏,只好以退为守,对刘莉说:

“就算我认可这个问题,有税源,我公司也没有这么多资金用于交税,怎么办?”

“我对贵公司的资金情况早有摸底,现在你公司几个账户的资金加在一起有贰仟叁佰多万元,完全有能力履行纳税义务,对不对?我们要求贵公司在十月底前,交税入库。”刘莉道。

金山表情上感到有点尴尬,心里不禁暗暗地佩服起刘莉来,“这个女人不一般,看来得改变一下策略。”金山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波钟,已是上午十一点半钟,金山就转移话题,带有总结的口吻说:

“这次刘科长一行来我公司进行纳税评估,对我们公司财务以及纳税辅导帮助很大,在此表示感谢。我是昨天才从外地回来,今天就来看望大家,同在一起沟通交流,迟来了,多有怠慢,对不起。现在已近中午,请刘科长一行吃顿便饭,我已在金银花食坊订了包厢,我们边吃边聊,怎么样?”

“谢谢啦,金总,国税总局有明确的规定,下户期间不能接受企业的宴请。”刘莉微笑着回应道。

金山看这一招不行,又换一招,对刘莉说:

“按我们这里的习俗,对初次上门的客人,主人都要送点见面礼,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对我来说,刘科长一行是初次上门,我送每人一盒福建安溪产的铁观音,这种茶很有特色,开水一泡,茶香袅袅上飘,茶叶如铁下沉,俨如坐在莲花座上的观音,并且可多次冲泡。这种茶很有回味的。”金总边说边把茶叶盒塞到刘莉手上,陈部长和刘会计分别把另两盒茶叶盒,塞给同来的评估小组成员手上。刘莉在琢磨刚才金总的讲话真是话里有话,心想:这茶盒里有何暗示,要想个法子看个究竟,恰巧这个会议室带有卫生间,刘莉借故上卫生间,锁上门,打开茶叶盒,提起茶叶筒,看见盒底里放了一个红包,刘莉数了数,整整五千元人民币。刘莉走出卫生间,叫上两位同事,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跟他俩说了,经过商量,刘莉决定把茶叶盒连同红包一一退回。她走到金总跟前,笑吟吟地对他说:

“谢谢啦,心领了,但我们有制度规定,不能接受纳税户赠送的礼品。”

金山眨巴着眼睛,运了运神,提起礼盒,暗示道:

“我们是亲戚哦。”

刘莉猛一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要紧张喏。税企亲如一家嘛。” 金总笑着,接下来又问刘莉:“刘科长,你们开车来没有?”

“没有,我们坐公交车过来的,挺方便,离我们局里也就三站路。”刘莉回应道。其实金山问这话的目的是:假如她们开车来了,可以把退回的茶叶盒送到车上,看来这一招也不管用了,金山又热情地对刘莉说:

“那就派个车送送你们。”

“不。谢谢金总,我们怎么过来,就怎么回去。”刘莉回道。金山也不好勉强。道别之后,他们就离开了会议室。隔壁办公室的收音机里,传来电台播音员正在朗诵的声音: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刘莉听到徐志摩的这首“再别康桥”诗,心想此时的心情与该诗的意境是多么的吻合。金山望着刘莉的背影,直到消失,心里在想:给她的不要,不想给的她坚决要。我苦心经营,可她就是不吃这一套,怎么办呢?金山拿起手机拨通了胡亮的电话,汇报了此事,请求他打招呼,直接干预此事。胡亮的答复是,要他自己做工作,从基层做起,事情还简单些,从上面做起,反而更加复杂。转眼到了十月中旬,离限期纳税的时间越来越近,迫于无奈,金山只好再次打电话给胡亮,请他共进午餐,同时麻烦胡亮出面邀请刘莉出席,他知道单独去请刘莉,肯定会没有下文。刘莉接到胡亮的宴请电话,有点犹豫不决,不去,不给胡局长面子;去了的话,这样的场面不好应酬,经过一番心理博弈,刘莉最终决定:接受宴请,按时赴宴。

 

 

宴请的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中午,地点设在丹桂市大洋海鲜城酒楼“广州包厢“。这家酒楼位于城郊,背靠体育场,前面有一大型停车场,专供来此就餐的人员停放车辆。海鲜城上下两层,一楼为大厅,二楼为包间。金总上午十一点就来到海鲜城,环视四周,给人的印象是干净整洁,中央空调送来徐徐冷风,给人带来阵阵清凉。服务员见客人进来,马上沏茶,然后把一本精致的菜谱递给金总,他从头翻到尾,边看边在想:胡亮的口味,我最清楚。他最喜欢吃海鲜,特别是鱼和虾类。至于刘莉的口味,他不了解,是向人打听才得知,喜欢吃牛肉和海鲜中的螺类。金总按客人的习惯,点了河豚炖汤、椒盐濑尿虾、清蒸多宝鱼、铁板牛仔骨、干锅花螺、清炒油麦菜。点完菜,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才十一点半钟,忙给胡亮打了个电话,接通了,又被挂掉了。几秒钟后,胡亮回了个短信:在市局开会,散会后开车过来。金总又给刘莉打了个电话,通了。刘莉说,正在单位,下班后,打的过来。金总说:

“下班后,交通高峰,的士难搭,我过来接你。”

他接到刘莉,领到包厢,可仍未见胡亮的影子。再打胡亮的电话,通了,传来“快到啦”的声音,金总急忙拿起手包对刘莉说:

“你在这里看下电视,我下去接接胡局。”

金总走出包厢,下到一楼,瞟了一眼大厅,圆圆的酒桌旁坐满了食客,服务员端菜提壶,穿行其间,忙得不可开交。步出大厅,看见胡亮正在停车场倒车,车一停稳,金总立马拉开车门,钻进车内,向胡局长问好,拿起胡局长身边的公文包,一番称赞,边说边打开拉链,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装有一万元人民币的信封塞进公文包。胡局长看在眼里,问他干什么,佯装去阻止,金总早已拉好拉链并说:

“劳你大驾,一点点出场费而已。”于是把包放在座位中间,自己迅速地打开车门,走下车,把车门关上,绕过来,站在另一车门边,把车门打来,迎候胡亮出来。他故意拉长脸,从车里走下来,对金总说:

“为纳税人服务,这是应该的,怎么还搞这样的动作呢?”

金总凑近回应道:

“胡局,你这不照样要付出劳动吗!”稍作停顿,金总岔开话题,说刘科长已在包厢等候。他俩径直往包厢走去。包厢的门被站在门边的服务员拉开了,刘莉赶紧起身,向胡局长问好,并就局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开始聊天。说着说着,胡亮压低嗓音,把嘴巴靠近刘莉的耳边,说: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局的王副局长参加市局组织的竞聘取得成功,最近,他将调到本系统别的单位任正科实职,我们局里就缺一个副局长的职位。我会努力做市局的工作,争取市局同意在我局从现有科长里面提拔一位副局长,到时你符合条件,要努力争取。”

“谢谢,那还得靠胡局长提携,我才会有进步。”刘莉回应道。

金总见他俩聊得正欢,又不方便插话,就利用这段时间催促服务员上菜,并点了一瓶飞天茅台酒,吩咐服务员把酒全倒入酒壶里,备三个酒杯,刘莉马上说:

“我酒精过敏,喝不得。  ”          

金总说:

“我们刘科长情况特殊,可以理解,那就来一厅旺仔好啦,旺仔旺仔,祝大家兴旺发财。”

话一落音,三人都笑了起来,胡亮连说二字“好、好”的口头禅。几分钟后,菜依次被服务员端上桌来,按当地习俗,上了三个菜后,服务员把胡亮和金山面前的酒杯斟满,坐在主人位置的金山端着杯子站起来说:

“今天,胡局长和刘科长能出席宴席,我感到非常荣幸,我谨代表金汇公司并以我个人名义,表示欢迎,这是第一杯酒,都干了,我先喝为敬,刘科长情况特殊,以奶代酒,就请随意。”

刘莉接着说:“谢谢金总,善解人意。”

金总喝完第一杯,举起空杯,对胡亮说:

“胡局,你这第一杯,总要干了吧。”

胡亮笑着说:“好。好。”把脖子一仰,一杯酒就干了,不一会儿,这五菜一汤就上齐了,金山对服务员说:

“给每位盛一碗汤,把酒斟满,然后到外面侯着,有事我会叫你。”接着绘声绘色地说:

“这河豚可是美味,厨师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上这道汤的前十分钟,厨师要先品尝没有出现中毒症状后才能上桌,这样才能保证食客的安全,我们一起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三人都尝了起来,觉得味道的确很鲜美。金山接着边说边找理由,寻借口,什么感谢支持、请多关照,这样接二连三地敬酒,把胡亮的酒兴挑逗出来,他又反过来回敬,一瓶酒二一添作五,就这样喝完了。金山处在半醉半醒之中,心里总是挂念公司的“那件大事”,见时机成熟就说:

“今天恰好胡局长和刘科长都在,贵局对我公司在纳税评估中发现的问题,能否高抬贵手?”

胡亮虽然有点醉意,但心里却很明白,便笑着回应道:

“酒桌上不谈具体的工作,大是大非倒可以说一说,贵公司的事交由我们刘科长全权处理,我对她的要求是:既要支持企业发展处理好税企关系,又要完成税收任务。”

刘莉接着说:“胡局长,你还有第三点没讲,要依法依规处理。”

金山听到刘莉这么一说,心里晾了半截,他胡局长都表态了,你刘科长还要死磕。看样子,还得使把劲做通刘的工作,还得请胡出面暗中相助。当务之急,就是陪好胡亮喝酒。金山知道他的酒量,白酒之后,还要喝瓶啤酒簌簌口,于是就点了两瓶啤酒,又跟胡亮对饮起来。刘莉意识到宴席已经进入尾声,借机离开包厢,走到服务台,查对了消费清单,共消费两千二百七十元,刘莉把账单结了,心里在想:虽然接受了公司宴请,但是我买了单,就不存在“吃人家嘴软”问题,又能在以后的工作中坚持原则,依法办事。刘莉这样边走边想地回到包厢。桌上的啤酒刚好喝完,金山说:

“胡局长、刘科长要添个菜吗?”

“够了、够了,酒已喝好,菜已吃饱,饭都吃不进了,我下午还有事。”胡亮回应道。

“我早就吃完,吃好了。”刘莉跟着附和道。

金山对站在门外的服务员喊了一声:

“服务员,买单。”服务员推门进来,告知单已经买了,边说边伸出大拇指指向刘莉,示意是她买的单。金总对着服务员一脸怒气地说:

“这一桌撤单、退钱,我来买单。”

“这、这、这可怎么办······”服务员面带难色,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紧张得口吃起来。刘莉微笑着对金山说:

“今天算我和胡局长请你客,算了,别为难服务员。他们也挺不容易的。”服务员象遇到救星似的,获得了解脱,离开了包厢。刘莉接着说:

“等下,我开胡局长的车回去,你喝成这样,绝对不要开车,叫你公司的人过来帮你开车,千万不能酒驾,我和胡局长先走了。”

胡局长听后,连说俩字“好、好”。胡亮把车钥匙递给刘莉,他们一起离开酒楼,室外“秋老虎”气候正在逞威,阳光特别刺眼,气温高达摄氏三十四度,回到车上,刘莉赶紧启动引擎,打开冷空调,胡亮坐在副驾驶座上,抬腕看看表,正好是下午一点半点,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胡亮对刘莉暗示说:

“找个阴凉的地方,咱们聊聊。”

“好嘞。”刘莉一边开车一边回应,离此处不远,有座叫氧吧的森林公园,占地近五平方公里,园内好长一段主干道宽阔平坦。道路两边行道树是树龄有四五十年的香樟树,树冠硕大,像把巨伞,遮阳避雨。刘莉把车开到这里,停下来,胡亮醉虾一样转过脸来,看着刘莉说:

“哎,‘就是莉’ ,今天中餐,谁叫你买的单,算我请客。”胡亮边说边打开公文包,他语气亲切、格外柔软,拿出一沓百元红钞,递过去。刘莉不接。胡亮故意醉模醉样地一手抓住刘莉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把钱塞到刘莉的手上,说:

“怎么能让你请客呢?至于金总公司的事,你全权处理,能关照就关照,你看着办吧!”

刘莉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胡亮才把手收回来,酒劲一发作,人感到有点疲倦,他把副驾驶座位的靠背往后放倒,躺在上面,很快就进入睡眠,并发出鼾声。刘莉没理他,在想:胡局长真的有味,我完不成税收任务,他批评我,现在我找到税源,他态度反而暧昧,既叫我全权处理,又要关照关照,这明显是话里有话,没有明说,我真的处在矛盾之中。给胡局长面子,放了,我年度税收任务完不成,我还要承担很大的执法风险;坚持原则,依法处理,没给胡局长面子,今天已得罪金总了,哎,胡局长姓胡人却并不糊涂,下一步会有小鞋穿吗?权衡再三,有得有失。坚持原则吧,依法办事更为稳妥一些。看着胡亮熟睡的样子,张开嘴,打着“猪婆鼾”,刘莉轻轻地叹了一声,数了数手上的百元红钞,总共伍仟捌佰元,刘莉悄悄地把胡亮的公文包拉开,把钱放了回去。待胡亮酒醒后,刘莉才说:

“胡局长,我送你回办公室吧?”

“好、好。”胡亮见刘莉一直没有亲近他的意思,只好作罢地说。

刘莉驾车回到局里,碰巧办公室马主任站在门口,见局长的车回来了,就笑嘻嘻紧随其后,车停稳后,刘莉告诉他,胡局长喝了酒,他便马上绕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微笑着轻声问候着胡局长你回来啦!举起左手掌至车门顶处,生怕他起身离座时,脑袋撞到车顶。同时,伸出右手扶住胡亮的手臂,请出胡局长。见胡局长下车时裤腿上蹭了点泥巴,马青立马弯下腰,轻轻地拍打着胡亮的裤腿,泥巴掉了下来,泥印子却怎么拍都拍不掉,胡亮说了句:

“好。好。算了。”

马青才停止拍打,搀扶着胡亮,一起向办公室走去。刘莉望着他俩的背影,心生一股莫名的反感,脑子里火了一下,又渐渐冷静下来,暗忖道:马青呀,马青,你作为办公室主任,又是七尺男儿,鞍前马后的为领导服好务,真难为你啦。

后来,刘莉还是依照税法,要金总所在的公司补缴了一千多万元企业所得税,期间也有人打招呼,刘莉坚持一条:谁打招呼,口头的不算,留下书面文字,可以考虑。没有一个愿意留下书面文字的,所以金总公司的税款最后还是缴入了国库。

 

                              

 

区局管人事的韩雪副局长这几天正忙于抓轮岗的落实情况。一个突发事件,让她不得不放下手头的重要工作,去应付当前的危机。这天上午,办公室小言把一摞报纸放在韩雪的办公桌上,她习惯性地拿起《丹桂晚报》,头版醒目处一则新闻报道《公务员扇人耳光致人耳膜破裂》吸引她的目光,再一细看,事件发生在本区局里,打人者系本局干部。

韩副局拿起这份报纸,急忙走到局长办公室,胡局正在看报,还没等韩副局开口说话,他先嗯了一声,接着说了俩字“好、好”,略作停顿,说:“韩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估计就是打人耳光事件吗,我也在关注这事,刚才市局领导还打来电话,要我们尽快平息此事,已消除社会对我局的负面影响。”

“好的,我马上去调查一下,然后采取对策。”韩雪说完就离开胡局办公室。

扇人耳光者,名叫唐剑,男,二十几岁,身高一米七,圆脸一双大眼睛,给人留下的印象挺阳光的,系本局第三征收分局科员,从事税管员工作,负责征收市场内个体户税收的征管。

被打者叫朱虹,女,年龄二十出头,个矮人瘦,显得小巧玲珑,讲话声音尖,调子也高,系第三征收分局聘请的临时工。

    第三征收分局有工作人员六人,两间办公室位于区局办公楼四楼,一大一小,小办公室是分局长罗康在用,大办公室供五人办公用,前一天下午,在大办公室,只剩下唐剑和朱虹在。

唐剑正在汇总一份报表,把上个月他管辖的一百多户个体户入库的税收进行统计,一连加了三次,合计数不一样,他有点烦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稳定了一下情绪,正在想办法寻找原因,准备汇加第四次。突然,坐在他对面办公桌的朱虹的手机彩铃响了起来,音量特别大,播出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小苹果》。唐剑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看了朱虹一眼,示意她早点接听,只见她正埋头在看一本刚出的《婚姻》杂志,看的入了迷,任手机唱了下去。她平时就有个习惯,手机彩铃响了,她要听好久,才按下接听键。唐剑曾委婉地问过她,为什么不及时接听手机,她回答说喜欢听手机彩铃的音乐。能不能把手机彩铃的音量调小些,她回答说那样就没有音乐的效果了,唐剑心里很是无语。他轻轻地敲了几下桌子,发出“噔噔噔”声音,说了声:“朱虹,你的手机在响呐。”朱虹才抬起头,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杂志,揿下手机的接听键。顿时办公室消停下来。唐剑又开始做事了。桌上的计算器还没有按几下,朱虹又开讲了,讲话声又大又尖,还特别刺耳。唐剑克制住自己,希望她能尽快地结束通话。谁知她聊完正事,聊八卦,聊得没完没了,煲电话粥似的。唐剑停下工作,不时地看她几眼,她却旁若无人,聊得正欢,好不容易等到她聊完啦。

唐剑克制住自己胸中的火气,平静地对朱红说:

“我有个建议,下次打电话,你的讲话声音可以放低些吗?”

“我平时讲话就是这个音量,要我怎么改吗?改不了。”朱虹坚定地表态。

“改不了,坐在你边上的人,听了好难受哦,工作都做不下去咧。”

“那是你的事,跟我不相干。你可以不听吖。”

“我不听,怎么做得到嘛!哎呀,你一个临时工,还讲不讲道理喏,调子还这么高!”

“我讲话声音太大,天生的,属言论自由,谁能把我怎么样?”

唐剑本想好好地跟朱虹沟通,没有想到她是这个态度。想到明天就要交统计表,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心里就呕了火,站了起来,指着朱虹,没好气地说:

“朱虹,你这样不讲理,真是欠打。”

“谁敢打我,打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唉嗨,你不服理,是吗?把老子搞毛了,我今天偏偏就要打你。”唐剑边说边走过去,以迅雷不及耳之势,伸出手重重地打了她俩耳光。啪啪两声过后,她被打蒙了,几秒钟后,她坐在凳上,双手趴在办公桌上埋着头在嚎啕大哭。几分钟后,她抽泣着,拿起包,离开了办公室。唐剑望着朱虹哭泣的背影,逐渐地消失,心里慢慢地平复下来,甚至反问自己:“我怎么打人呢,别人错了,也不至于要扇人耳光啊。”他回想起自己在加拿大留学的那几年,那里地域广阔,空气清新,环境优雅,即使在公共场所,人与人之间交谈,都是窃窃私语,音量控制在对方能听清楚即可,打电话的时候,大多是一手拿起听筒,一手捂着嘴巴,压低声音在说话,生怕打扰别人。哪像国内,公共场所,本来人就多,说话高声大调,闹哄哄的。有人打电话,即使是私密的内容,也不是悄悄地说,而爱扯起嗓子大声喊,通话成了喊话。回国几年了,他还不太习惯。

唐剑的父亲原是江南省财政厅一名副处长,平级调到恒阳市财政局任副局长。恒阳市是个地级市,与丹桂市接壤,两市相距一百多公里。唐剑是家中独苗,回国后参加过一次公务员招考,连笔试都没有出线,回家后,发誓再也不参加公务员招考。父亲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财政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当然也通过了考试,但那只是走走过场而已。工作一年后,父亲再通过省里的关系,把他从恒阳市财政局调到丹桂市国税局,这样通过“曲线救国”,公务员的身份就解决了。像他这种情况的,恒阳市有一批人。

唐剑心情平静下来后,很快就把统计表搞好了。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篇,被父亲狠狠地批评了一番,指示他要向女孩子道歉,有损伤的话,要赔医药费,千万不要把事情捅大了。

朱虹的家在外地,父母是工薪族,她是家中独女,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在本市唯一的亲人就是她表哥陈健,在《丹桂晚报》上班,是一名新闻记者。她的这份工作,就是表哥通过关系给她找的。

朱虹独自走在大街上,秋天的风吹佛着她略带红肿的脸,长这么大,连父母都没有打过。想不到与同事几句话不和,竟被人扇了耳光。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健的电话。

朱虹到《丹桂晚报》编辑部后,陈健把她带到晚报新闻部一间小会议室,给她沏了杯茶,安抚了几句,稳定好她的情绪后,要她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他诉说一遍。

“唐剑作为公务员,动辄打人,缺乏起码的修养。现在政府正在抓公务员队伍的作风建设。我要把这事写成新闻报道,发在明天的晚报上。”陈健听完表妹的诉说,愤愤不平地说。

“健哥,我现在两耳嗡嗡的,耳鸣的厉害,听力下降了,估计是耳膜破了。”

“虹妹,你把你掌握的有关唐剑的情况给我说一下,说完之后,你到医院去看一下。这个事,只要见了报,单位就会来找我们。你想一想,到时再提条件。”

“好!”

······

韩雪回到办公室,就急忙给第三征收分局局长罗康打电话,要他带上唐剑一起到她办公室来。韩雪先问清楚情况,然后指着《丹桂晚报》的新闻报道对他们俩说:

“现在社会上除了仇富的还有人仇官的,机关里面只要出了事,不管大小,他们都喜欢看热闹。新闻媒体为了扩大影响,也推波助澜,打着帮弱势群体的幌子,也爱在媒体上曝光,给单位造成负面影响,将来年度考核通不过,给我们压力很大呀!这样吧,罗康你约一下丹桂晚报那个记者。唐剑,你则跟朱虹打个电话,道个歉,然后把他们一起约到我们局里。双方协商一下,把这个事尽快处理好!”

“好的,我们就去办!”罗康边说边起身,对着唐剑一挥手,和他一起离开韩雪办公室。

下午三点,朱虹和晚报记者陈健应约来到兰枫区国税局第三征收分局分局长办公室,罗康热情待客,先请坐后沏茶。唐剑则向朱虹诚挚地道了个歉,她的气到现在还没有消,拉长着脸坐在那里,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朱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罗康关心地问。

“还怎么样,现在听力下降,耳朵嗡嗡响,耳鸣得难受。昨天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左耳膜破裂!”

“我当时也是失去理智,才动手打了你,你们看现在怎么处理?”

“打人是既成事实了,又造成伤害,那只能走赔偿这条路啦。至于具体的赔偿方案,朱虹你自己说吧。”晚报记者陈健说。

“现在我左耳耳膜破裂,造成了我听力残疾,对我以后的生活都有影响,唐剑你要赔偿我五十万人民币。”

“你这是狮子开大口,喉咙里伸出手抢钱啊!”唐剑不爽地说。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报警。打人造成耳膜破裂,是轻伤,构成刑事犯罪。我报了的话,你工作保不住,还要坐牢。”

“你去报啊,耳膜破了,不是你说了算,还要经过法医鉴定呐。”

“小伙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协商不了,我们晚报还要作跟踪报道的。”陈健说。

“现在不正在协商吗,陈记者,你先不要忙于做跟踪报道。唐剑也才参加工作几年,他自己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也要跟家里商量么?看能不能这样,你们给他点时间,再给你们回音。”

“那行,明天上午十二点钟之前给回音。”

罗康用眼睛看了看唐剑,要他表态。

唐剑犹豫了一阵子,然后咬着牙说:“行!”

记者和朱虹走后,唐剑怪罗康不帮他说话,罗康说,你不知道那篇报道对局里负面影响有多大,局领导一个劲地压着我,要想一切办法,协助你尽快处理好这事。你还是尽快跟你父亲商量吧。

唐剑打电话给父亲,把赔偿方案说了。他们一家三口,考量了大半晚上,最终决定:满足赔偿要求,签订赔偿协议。同时要求晚报不作跟踪报道,前面报道的相关的网络新闻一并撤消。

 

 

刘莉忙着收税,很少时间呆在办公室,办公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天进来拿资料,她望着桌面,连忙拿出抹布擦拭着,正忙活间,挎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听,是吴勇君打来的,他说:

“刘科长,你是个菩萨官,我有件事求你啊。”

刘莉蓦然一惊:“哦,什么好事?”

快嘴快舌的吴勇君顿时不由得口吃起来,说:

“刘······刘科长,你是······晓得的,我征管个体税收好多年,呆久了,也呆腻了,将来有机会能······能否帮一把,调到你们科里来?你欢不欢迎啰?

刘莉面对这位欲要“空降“的大兵,感慨万千,不知从何作答,想了想,便万般无奈又不无真诚实意地说:

“我们科里征管的是大中型企业税收,要求税干业务能力强,你自己要是觉得符合条件的话,可以去找领导说一说。”

其实,这不只是刘莉几句客套话,她是在间接委婉地拒绝他。只是他缺乏自知之明,没有听出话外之音而已。吴勇君为何这次想换个岗位,深层次的原因是他在与所管个体户的交往中,爱贪小便宜,索拿卡要,人家经营什么他要什么,一个体户经营纹胸,他也问人家要两个,别人问他,一个大男人,要这玩意儿,干什么?他的回答:一个给老婆,另一个送给相好的“腿子”。真的应验了那句话——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在个体户面前讲不起话,收不到税,因完不成任务而扣罚了奖金,并挨了征收三分局领导的批评,所以才有换岗的想法。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局里的轮岗拉开了序幕。

税源管理一科共九人,按百分之二十的轮岗比例,应轮出两位。局领导班子反复酝酿,两位税干被轮出,碰巧的是这两位均是业务骨干。轮入的两位也是通过关系进来的。其中一位是业务骨干,能胜任工作。另一位就是吴勇君。

气候已进入秋季,连日下了几场秋雨,天空也灰蒙蒙的。

刘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琢磨这次轮岗的人事安排,感到不可思议。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按了一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手机里说:

“刘科长,我是吴勇君,现在外地休假,这次我终于轮到你们科来了。我是不懂业务的,也从来没有管过企业税收,你要手把手的教我。我这是长途,不多说了,再见。”

电话挂断了。刘莉才喘口气,她像听命令似的,好不容易熬到通话完毕。她脑袋懵了,变大了。哎呀,任务这么重,进度要求这么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局里抽走骨干,又未补足,再说,换来新手,新手又不懂业务,吊儿郎当,口气不小,无奈哦,只能把他当做一个闲人养起来。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办呢?!不行,得想办法,找点时间向胡局长汇报情况,争取把吴勇君轮换出去,再轮入一位业务骨干。但这又谈何容易?想到这些,刘莉白皙的脸上渗出点点汗珠,她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到门边,把门轻轻地关上,从门后的毛巾架上取下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再挂好毛巾。毛巾架边挂了面小镜子,她走近一看,自己的脸色有点难看,头发有一点散乱,胸口也有点发闷,她用手理了理头发。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窗外的凉风,吹进来,人才感觉到舒服一些。她抬头远望,想看看自己的管辖区域,但不远处的几幢高楼大厦,阻隔了刘莉的视线。她心里不由地嘀咕起来:这轮岗,怎么这般难,这般复杂,这般添乱呢,想着想着就出了门,径直走向胡局长办公室,站在门口,伸出手来,扭了门把手,锁上了,人在里面吗,不由自主地侧耳听了听,未听到任何响声,再轻轻敲了几下,也未见动静,不由得叹一口气:哎哎,胡局长,你在哪里哟?请你老人家收回你的“空降兵”罢!

 

 

 

午餐过后,胡亮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按惯例,在网上浏览新闻,十多分钟后,他感到有点困乏,但真要躺下来,却难以入眠,原来胡亮从九月底就开始为税收任务完不成而忧虑,进入十月份部分人员轮岗,打招呼、写条子的又特别多,甚至轮岗方案宣布之后,还有打招呼、写条子的,条子放在一起,足足占了半个抽屉。想起这些棘手的事情,昨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是吃了二片安定才搞定。之后还做了一个梦:在海边的沙滩上,刘莉在前边跑,他在后面追,快要追到时,人就醒来了。醒后的胡亮有点惆怅,他自我调侃,真是好景不长,好梦难圆······胡亮拉开抽屉,拿出药瓶,拧开盖子,右手拿起一片安定,左手端起一杯白开水,正要放到嘴边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胡亮说。

门开了,进来的是刘莉。

“胡局长好!”刘莉说。

“好、好。”胡亮见到刘莉象喝了兴奋剂一样,面带微笑,困意全消。

刘莉接着说,“胡局长,不好意思,现在打扰你,耽误你午休,要不下午上班后找你?”

“好、好。”胡亮的口头禅随口而出,马上又说:

“不、不、不打扰,有事尽管说,请坐,请坐。”

胡亮站起来,看了一眼刘莉,伸出右手指了指靠墙边摆放的长沙发,示意刘莉坐下。见刘莉上穿短袖低胸v领上衣,下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连袜裤,外穿一条深色短裤,本来个子就高,这样的穿着打扮,人显得更加苗条妩媚,高耸的两个乳房中间有条明显的乳沟,上胸和细长的脖子连在一起,肤色白白的,像个俄罗斯少女,太性感了。胡亮的心象被猫抓了似的,开始痒了起来。回想去年在海南,一起呆了三天,机会那么好,竟连抱都没有抱过,真的太遗憾了。人们常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是梦刘莉刘莉就来,真的太巧了。他起身去沏茶,顺手把门关上,将反琐钮拧上,走到茶水柜前,拿出装有上等碧螺春茶的茶筒,拧开盖子,将茶叶倒入杯子,刘莉在他身后说:

“胡局长不要客气,我自己来沏茶。”

胡亮连声说:

“那不行,那不行。哪能叫客人自己沏茶。现在是午休时间,办公室小言休息去了,不然也用不着我沏茶。”

胡亮边说边把茶水沏好,双手端过来,见刘莉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胡亮一手递过杯子,两眼目瞅着刘莉的酥胸,心跳得厉害,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刘莉眼疾手快地起了身,一手接过杯子,一手在空中握住胡亮的另一只手,就像跟朋友握手一样,嘴里连声说:

“谢谢,谢谢,胡局长。亲自沏茶,我受之有愧。”刘莉巧妙地化解了尴尬,若无其事的重又坐下。

胡亮一边说了句“好、好。”一边红着难看的脸色回坐到办公桌旁的老板椅上。刘莉关心地问:

“胡局长,你眼袋有一点点浮肿,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呢?”

“没有,没有,昨晚我休息得很好。”

胡亮笑着应声道,心想,作为一个领导,在下属面前,要有点尊严。同时自己的健康是很重要的隐私,承认自己不健康,要是说到外面去,我的领导知道了,谁还会提拔我呢。为什么有时我也讲点违心的假话,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形象没有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就渺茫了。刘莉意识到自己提问太过唐突,就换了过话题,说:

“嫂夫人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吗?”

“好。好。”胡亮一语双关,既是句口头禅,又回答了刘莉的提问。胡亮想:刘莉是如此的关心自己,作为领导,也该关心关心下属,就对刘莉说:

“我了解你家的情况,你一直想要个孩子,是吧?”

“是的,可老是怀不上。”刘莉极不情愿地回应道。

“何不借种圆梦呢?”胡亮说。

刘莉一听,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头也羞赧地低了下来。她心里感到有点尴尬,没有料到胡局长会关心起这个私事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刘莉也有苦衷,结婚将近十年,连小孩的影子都没有,虽然老公属高帅富行列,夫妻俩人的性生活次数很少,但每次过得质量都很高。遗憾的是没有成果,双方一起到医院做过检查,结果是男方的精液中精子存活率太低,导致女方难以受孕,虽经多方治疗,结果却不见好转。如果真的实施了“借种生子” 。要是老公知道了被人带上顶绿帽子,那天就会塌下来,来之不易的家庭马上就会土崩瓦解,太不可想象了。为了不失礼节,刘莉嘴上忙回应道:

“谢谢,谢谢胡局长的关心。”

“好。好。”胡亮还是那句口头禅。他看了一眼刘莉,以为她认可这一方案,心脏明显加速跳动,血液循环加快。身体中间随之出现生理反应,坐在椅上局促不安,他站了起来,下身胀胀的,好像顶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反而更加难受。他又坐下来,症状有所缓解,但心还在加速地“砰砰砰”地跳动。他感到有点热,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衬衫,但还是觉得热,于是他就解开上面三粒扣子,显露出发达的胸肌,对刘莉说:

“如果要借种,我建议最好不要借年轻人的。他们心智还不成熟,很多人爱抽烟、酗酒、熬夜。他们的‘种子’质量不高,要借就要选准目标。打过比方,像我这种年纪的人,生活习惯好,除了沾点烟酒外,并无其他不良嗜好,心智又成熟,打着灯笼都难找。‘种子’的质量绝对是最好的。”

刘莉听了之后,感到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心想:如今的领导怎么会这样,竟然连自己的“种子”也向下属推销。我要是没事求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但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再难听的话,我也得听下去。刘莉抬起头,强露出一点点笑脸,胡亮以为做通了刘莉的思想工作,他站了起来,边走边说:

“作为你的领导,我有官僚主义,应该对你从上到下的关怀。”这时胡亮已走到刘莉的身边,右手搭到刘莉的肩上,左手准备伸向刘莉的细腰,谁知刘莉反应灵敏,倏地站了起来,抬起左手在空中划了大半个圈,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胡亮的手推了下去,右手接住胡亮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握了握手,轻轻地推了一把胡亮,心里愤懑不已,本想怒斥一番胡亮。作为领导干部,不注重修养,既讲“脏话”,又动“脏手”。这样做,痛快是痛快,但痛快之后呢?自己想干的事,肯定干不成了。办任何事,冲动是魔鬼,理智才有希望,冷静才有出路,刘莉这样想着,强忍住内心的怒火,用左手举起茶杯,面部佯带笑容地说:

“胡局长请坐,这碧螺春不错,我可以自己续点水吗?”

“好、好。”胡亮还是那句口头禅,但声音却有气无力,脸部明显地拉长,显露出不高兴,心里在想,这么好的机会,刘莉又不配合我,又跟上次在海南一样,没戏了,刘莉这个鬼妹子,既机灵又刚烈,机灵得象阿庆嫂,刚烈得象刘胡兰。刘莉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闲谈下去了,就切入主题,说:

“胡局长,我们一科对你有意见。”

胡亮看了一眼刘莉,说:

“啊,有意见?是不是说我对你们一科关照不够?对不对,请讲。”

刘莉喝了口茶,说:

“是关于这次轮岗的,胡局长,吴勇君一个管个体户的税管员,没得业务能力,怎么把他轮到我科里来了呢?”

胡亮 解释说:

“吴勇君到你科里来,那是上头打的招呼。我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听啊,这次轮岗已经公布,会上又宣布了纪律,近期不会再做调整。”

刘莉听胡局长这么一说,动辄还拿上级头头压人。刚才想占便宜,这会儿是不是在乘机报复呢?刘莉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心一急,情绪就上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略带点哭腔地说:

“胡局长,我科里的处境,已向你汇报过多次,你是最清楚的。这次轮岗,我的合理要求,局里没满足,反而轮出位业务骨干,轮入的是位做不得事的司炉工。我任务完不成,局里考核通不过,我还有什么脸面当科长,干脆把我也轮岗算了,我不想干了,请求辞职。”

刘莉边说边看了一眼胡局长,两人四目相对,心潮起伏,女人的诉苦恰似柔情,最能化解男人的铮铮铁骨。胡局长先低下头,收回了目光,他刚才看到她双眼充满泪水。心里非常清楚,刘莉说的全是气话,不是被逼到那个份上,她是不会讲气话的。从另一侧面也说明,刘莉这人太有事业心,把完成任务看得那么重要。一个女人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是何等的不容易。想到这些,胡局长的心软了下来,甚至萌发出一种愧疚心理。

其实胡局长也有一肚子苦水,憋在心里非常难受,正想找个合适的对象倾诉倾诉,把心里的想法竹筒倒豆子般的倒出来:这次轮岗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搞得如此复杂:上涉及省局领导,下涉及到普通税干,中间还涉及到局里工作,那一方都不能缺失,怎么去平衡这种关系?真是伤透我的脑筋。我原本至少要保住你科里的业务骨干不动。可你们科里打招呼写条子要求关照的人太多,尤其是吴勇君,他可是省局领导打了招呼的呦,动不得他,万一得罪了上头,有穿不完的小鞋,日子就难过了。若把你刘莉调开,一科的大梁谁来挑?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科里任务完不成,今年局里的任务肯定就完不成,市局年度考核过不了关,我局长的位置也难以保住,弟兄姐妹们的年终奖金也拿不到,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你说我怎么办呢?胡局长把他的分析和盘托出,向刘科长问计。同时也有安慰她的成分在里面。他似乎在向刘莉推心置腹,看她如何看待自己。

听胡局长这么一解释,刘莉平静了许多,控制住了眼泪,没有让它流出来,语气缓和地说:

“胡局长,我也理解你,但事到如今,我难处也不少,主要是少个业务骨干做事,担心任务完不成,建议采取折中方案:吴勇君不动,请给我科里再增加名业务骨干,这不两全其美,问题就解决了吗,你看能不能行?”
    “好、好。”胡亮说:

“还是你刘科长聪明,你那里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也就来了。如果其他科室也像你们一样,以业务骨干不够为由,要求增加人员编制,那我到哪里去找人呢?”

胡亮拿眼色盯着刘莉,心里在想:“送你一颗好‘种子’,你不提供土壤。给你‘萝卜’,你又不提供‘坑’。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吧。”但是口气不伤人,继续柔和地说:

“刘科长,我知道你现在困难大,要想办法克服,至于年度税收任务问题,那是铁板一块,没得丝毫变动。到年底,必须无条件完成。完不成任务,局里拿你是问,就地免职。轮岗的结果已经宣布,为了维护局领导班子权威,年内肯定不会再做调整了。”

 

 

三季度过去了,科里的税收任务没拿下来,是刘莉始料未及的。自从当了科长后,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不正常状况。刘莉的心感到特别沉重,眼下正值国庆长假期间,家里的事情都已处理妥当,外婆家的米面油盐已采购到家,叔叔家的堂弟结婚也去喝了喜酒。剩下的事情就是工作上的啦,重要的是寻找税源,工作才会有所突破。今天是十月六日,秋日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刘莉推开自家的窗户,嗅了嗅外面清新空气,感到特别的清爽,她萌发出一个念头,何不骑着单车到户外活动活动,到自己的管辖区域去溜达溜达,既能锻炼身体,又是税收巡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刘莉身着骑行服,头戴头盔,裹上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跨上自行车就上路了,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人们正在享受着假日休闲。兰枫区是丹桂市的商业区,又是老城区,房地产开发的重点区,区内有几个著名的房地产楼盘。十分钟后,就骑行到一科的管辖区域。前面不远处,人头攒动,彩旗招展,锣鼓喧天,礼花齐鸣,高保真大音响正在播放汪峰演唱的歌曲“我要飞得更高······”刘莉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新的楼盘开盘售楼,售楼部前的上方,挂有一条红色横幅,上面用黄色的颜料书写着“热烈祝贺金汇房地产公司惬园开盘大吉”。刘莉在路边锁好单车,取下头盔,挂在车把上。穿过人流,径直走向售楼部。

售楼部是一幢面向东南的单层门面改建而成,它层高七米,面积伍佰多平米。它的前面是一个大的空坪,站立了许多前来看房的民众,手里提着楼盘的广告资料。中间建了个喷水池,随着音乐节奏,喷出不同形状的水柱。池的四周停满了车辆。刘莉进入售楼大厅,把裹在脸上的头巾拉下来刚好就是一条围脖,环视四周,内部装饰考究豪华,吊顶下呈长方形排列的六个大型水晶吊灯,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四周的墙壁用高级的金黄色墙布贴上,显得金碧辉煌,中间铺上红色地毯。中间摆放着个巨大的微缩楼盘模型,边上站满了看房的人。在模型的附近,摆设了许多小圆桌,每个圆桌的周围都配备三把靠背椅子,上面坐满了看房客和买房人。靠里面的墙角,设有个吧台,吧台的一端是VIP接待室,另一端的墙体上贴有三张本次预售房屋统计表,已预售的在房号边长方形格子里,贴上一面小红旗。二分之一的空格上,已贴上了小红旗。精挑细选的迎宾小姐个子高挑苗条,对每一个客人都笑脸相迎。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售楼小姐,服务也特别热情。刘莉在迎宾小姐的引导下,被安排到靠近吧台的圆桌旁的靠背椅上坐下,迎宾小姐的手一挥,马上过来一位售楼小姐,耐心详细地向刘莉介绍情况,听完之后,刘莉又就小区的建设周期、房型、房价和销售方式和销售情况,问得个清清楚楚,熟记于心。

几乎在同时,金汇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金山正陪同胡亮坐在售楼部VIP接待室,金总原以为胡亮想买套房子,考虑到目前国税局正在本单位搞纳税评估,本想送套房子给他,以求对本公司的大力支持,后来一问是胡亮的妹妹要买套住房,金总就打了个八折,以较大的优惠价格售卖了。谈妥之后,金总说:

“胡局,你局对我公司的纳税评估,能否网开一面?”

“你要从带队组长刘莉那里开始做工作,我在后面敲敲边鼓,这样效果还好些。”胡亮说。

“我跟刘莉没有交情。”金总说。

“多交往几次不就有交情了嘛,金总对这一套应该是轻驾就熟,是吗?”胡亮回应说。

“哎哟,说是这么说,女税官可不好交咧。”金总说。

“这个没问题。”胡亮回答道,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去找她暗示一下。哎!我这就走。”

“那我送送你。”金总立即起身,往胡亮的的口袋里塞了个信封。

“哎,什么东西啰?”胡亮明知故问。

“一封信,回去看。”金山说着,神秘地眨眨眼睛。

胡亮瞟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故意小声地说:“好,回去看吧”

胡亮刚出门,抬头就看见眼前一个人的身材酷似刘莉,走近一瞧还真是刘莉。

“你怎么在这里。”胡亮表情非常惊讶,接着说:“节前不是听你说,要跟老公一起到阿联酋的迪拜去旅游吗?”

“是有这个计划,提前两个月就定了,但三季度科里任务没完成,哪有心思去游山玩水,也只好临时取消。今天到这里来,你看我这身装束,就是到户外活动的,顺便关注一下我辖区内的税源情况。”刘莉回应道。

“哎呀,我们的刘科长可以说是锻炼身体和税务工作两不误的好典型咧,这种精神值得嘉奖。”胡亮说着话,金总一直站在边上,向刘莉点点头,微笑着,向胡亮使着眼色。

“来!‘就是莉’。”胡亮接过金总的信号,呼道:“这位房地产大佬金总,好交朋友,就只不好跟女税官打交道,要我引引路,这正说着你就来啦,哈!哈!。”这时胡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听了几句,胡亮说:

“我马上就回。”电话是胡亮的妻子打过来的,告诉他家里来了位事先约好了的客人。

“你们聊,我先走了。”胡亮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金总要送,胡亮坚决不肯,同时对他眨眨眼,金总马上心领神会。

胡亮走后,金山请刘莉坐回到VIP接待室,服务小姐端上一杯普洱茶,请刘莉喝茶。

“刘科长,欢迎你到本公司售楼部视察工作。”金山对刘莉说。

“什么视察工作,看看房而已。”

“怎么样,看中了没有?”

“看中了!”刘莉回答。

“哪一套?”金山追问。

“那就不只一套,而是整个小区。”刘莉故作神秘地说:

“我在想,整个小区能给我们一科带来多少税源。”

金山听后“哦”了一声,对刘莉说:

“刘科长,你要是看中了那一套房子,请你告诉我,我还是有办法变通的,我们房地产公司,别的东西没有,房子还是有的。”

“我们国税局什么都不缺,现在缺的正是税源,三季度我们一科乃至整个局里都没有完成任务。你们这个楼盘开了,应该对我们的任务会有所贡献。”刘莉没有沿着金总的暗示说下去。

金山在想,刘莉开口不是“税源”,就是“任务。”纳税评估的事,要求她网开一面,可能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通过别人去做她的工作。但胡亮坚持要他做刘莉的工作,这可怎么办呢。哎哎,硬着头皮说吧。

“刘科长,你第一次到我公司搞纳税评估,我没在家,没有亲自接待,敬请你原谅!”金总说。

“那是礼节上的事,我们不在乎,关键是能收到税。”刘莉说。

“那在具体的处理上,能否宽松一点?”金山试探性发问。

“那我没有这个权限,全都要依法处理。”刘莉笑着回应道。

金山在想,再这样问下去,只有绝路一条,就看看表,对刘莉说,“今天上午时间过得真快,十一点多钟了,刘科长,给个面子,我们到外面聚过餐,怎么样?”

“那不行,我们单位有规定,不能到管户企业就餐,今天是假期,我有时间,不耽搁你了,再见!”刘莉说完,伸出手来跟金总握了握手,转身就离开了售楼部。望着刘莉的背影,金山叹声气,哎,这个女人‘不平常’,太女汉子了,不好“交”。还得去找胡局通融通融,给她换个位置吧,让我公司跳去她的管辖区域。也就等于逃出了她的“魔掌”。

 

十一

 

吴勇君回到单位上班后,春风得意,有同事很羡慕他,问起有关轮岗的事,他笑着说:“我也没有去找任何人,不知道局里怎么搞的,把我轮到税源管理一科去了······”  

自从吴勇君找过胡亮以后,他对今后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自己虽没上过大学,没受过正规的系统的培训,但结合实践,很快就能适应工作。再说了,他省局有靠山,区局有承诺,他心态变积极了,工作比以前主动,开始进入角色。周围的同事也感觉到他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莉所带领下的税源管理一科最终没有扩编,仍为九人。跟以前相比,她更累了,一人要做三人的事,既当“主持”,主持全科的工作,又作“和尚”,亲自“念经”,还要充当辅导老师,辅助吴勇君做具体事情。在刘莉的带领下,全科的共同努力,那年的税收任务,艰难地完成了,为兰枫区国税局年度税收任务的完成立了头功。

转眼到了次年一月份,经胡亮争取,市局同意在兰枫区国税局里面提拔一名副局长;经局班子研究,在科员当中提拔两名副科长。这两类提拔合并在一起举行。一月九日上午,局里一楼电梯进出口傍边的公告栏上张贴出了“兰枫区国税局关于公开选拔副局长的方案”、“ 兰枫区国税局关于公开选拔副科长的方案”。这两个方案对参选人员的资格、选拔程序、时间安排和工作要求都作了规定,报名时间截止到九日下午下班之前,十日上午九点钟举行公开选拔大会。

广大税干看了这两个方案之后,都感到特别的振奋,觉得现在人事选拔制度改革了,以前提拔人,领导说了算,很容易导致暗箱操作,谁跟领导关系好,谁跟组织部门走得近,就提拔谁。对那些要求上进想被提拔的人来说,领导就是“父母官”,只有一个劲地与“父母官”搞好关系,才有可能进步。有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认领导作“干爹”、“干妈”。所以在群众中流行两句话:“想提拔,靠干爹干妈”,“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这次不一样了,是公开选拔,普通税干和领导班子都有投票权。按得票多少,决定参选人的成和败。

刘莉和吴勇君都符合条件,分别报名参与公开选拔副局长和副科长。办公室主任马青是同刘莉同一年提拔的,今年三十四岁,与刘莉同年,这次也符合条件,他报名参与了公开选拔副局长竞选。在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他已干了四年,给各位领导鞍前马后的提供服务,深得班子领导的好评。加上他酒量大,口才好,与市局领导接触也多,知道的信息比别人快,早就在为这一位置活动开了。该找的人,他都找了。该意思的,他都意思到位了。参与竞选副局长有八位候选人,参与竞选副科长有十位候选人。吴勇君报名之后,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掏出手机,拨通了他舅舅——省国税局赖副局长的手机,对着手机说:

“舅舅,你好!我是君伢子,这次我们局里公开选拔副科长,我报了个名,要麻烦你跟我局里打个招呼,可以么?”

“没问题,君伢子你懂事了,要求进步了,这是好事,早就应该这样,不过现在醒来也不晚。等下,我就给你们局长打电话 ,你好好干吧。”

“好的,谢谢舅舅。我一定好好干,没别的事,再见啦。”吴勇君说完,挂断了电话,收好手机,心里美滋滋地在想:有个好舅舅,事事能成就。

当晚,胡亮召集班子成员开了个小会,对竞选的候选人逐一进行点评,对刘莉的评价是:个人素质高,业务能力强,善于坚持原则,但灵活性不足,跟局里步调不一致,还需要历练历练;对马青的评价是:该同志爱岗敬业,有大局观,富有团队精神,能把领导的意图贯彻到行动之中,为办公室的工作做出了贡献,因此值得提拔;对吴勇君的评价是:该同志最近几个月来,进步很大,势头很好,有培养前途。其他班子成员听了之后,心里都有一本帐,手中的这一票该投向谁。

 

                              十二

 

第二天上午八点四十分,办公室主任马青就跟市局小车班联系,得知市局人事科和监察科两位科长乘坐的小车已经驶离市局,正在来区局的路上。他赶紧向胡局长汇报了此事,胡局长回应了两个字,“好好”,然后转身对身边的副局长和工会孔主席说:“大家跟着我,到办公楼前,去迎接两位科长。”

没多久,市局的小车开到区局办公楼前,韩雪向前一步,主动地把小车门打开,彭科长和贾科长依次下车,胡局长上前和他俩先后握手,然后班子成员轮番上阵,寒暄几句后,胡局长率领导班子请他俩步入会议准备室休息。

这是丹桂市国税局下属区局之间一条不成文的迎来送往的规矩,有点类似于外交礼节,但又不是平等交往,有点像宗主国和藩属国之间的关系,区局的人到市局去,市局的人不接不送。但市局人员下到区局,不论公事私事,一般的科员去,区局必派一个副科长到办公楼前面迎候。市局的一个副科长去,区局必派一个科长,有时是对口的副局长迎候。市局的一个科长去,区局必派一个副局长迎候,局长要是在家,必定一起迎候,局长不在,还得向市局科长说明情况。市局的正副局长去,区局的局长一定会率局领导班子迎候。市局领导和干部办完事,离开的时候,要欢送他们离开会议室,办公室或食堂包厢,陪同他们有说有笑的,直到区局办公楼前,一一握手话别,他们上车,车子缓缓启动,双方挥手再见,车子走远,看不见了,区局的人才转身回各自的办公室。

上午八点五十分,局九楼大会议室,冬日的阳光透过双层玻璃,射向室内,整个会场,显得宽敞明亮,人坐在里面,感觉到特别的惬意。服务人员把瓷茶杯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洁白如玉。每个人的座位前,摆放着一杯已泡好的绿茶,打开盖子,茶香随着热气在空中飘腾,整个会场都弥漫着绿茶的清香。主席台上方的电子长屏打出一条横幅:兰枫区国税局公开选拔副局长和副科长大会,左右廊柱上贴了一副对联,是用苍劲有力的行草书写的,左联:聚财为国选人才,右联:执法为人符民意。高保真音响正在播放极具岭南特色的轻音乐“迎宾曲”。广大税干欣赏着音乐,心情愉悦地纷纷步入会场。

刘莉手拿一个棕色的笔记本,随着人流步入会场,周围的同事纷纷把目光聚拢到她身上,有的说:

“刘科长,凭你的实力和为人,我投你一票,你这次应该没问题。”

“谢谢!还得靠你支持。”刘莉微笑着回应道。有的说:

“刘科长,我们这么多人看好你,你今天就等着请客吧。”

“八字还没有一撇,哪有资格请客。谢谢大家支持!”刘莉回应道。

吴勇君手拿一张报纸跟在刘莉的身后,相距不到两米,看到有那么多人主动跟刘莉攀谈,不禁佩服起刘莉的群众基础好,相比自己,无人问津,心里在想;要想求上进,除了平时表现好之外,群众基础也很重要。我在这方面,做得实在有点欠缺,现在补也来不赢了,以后注意吧。

办公室马青主任面带微笑,步入会场,遇到每一个人,他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嘴里说着:“谢谢啦,还请你多多支持。”他话里有话,意思是在竞选投票时,投他一票。临近九点,胡亮引导着市局人事科彭科长和监察科贾科长往主席台中间坐下,局里其他副局长和工会主席也相继坐在主席台两边。九点一到,音乐声戛然而止。会议就开始了,会议由胡亮主持,他说:

“这次选拔人才是兰枫区国税局的一件大事,特别是从我局内部选拔产生一名副局长,是我们班子成员向市局争取来的结果,参与竞选的要倍加珍惜,没有参加的要用好手中的民主权利,投上神圣的选票,把真真德才兼备的人才选拔出来。这既是对组织负责,又是对你们自己负责。下面请主管人事的韩副局长就此次投票的具体情况跟大家说一说,大家欢迎!”一阵掌声后,韩副局长说:

“在投票之前,投影机会播放每个候选人的简历,简历经过组织审核,是准确无误的,请大家认真观看,在心里做个评判,作为无记名投票的参考。播完后,请局里人事科和监察科把选票发给在座的各位,选票分两种颜色,普通干部选票为白色,领导班子成员选票是红色。普通干部一票算一票,班子成员一票算十票,候选人按得票多少决定成败。主席台上设有三个投票箱,等选票发放完毕,请每个人在自己座位上填写选票,每人可填写三票,多选作废,少选有效。填写完毕,再依序上台将选票投入选票箱。我们税干整个投票过程由市局人事科和监察科领导全程监督。等下,请局里人事科和监察科的同志先投票,然后是其他部门的投票,最后是领导班子投票,投票完毕,请局里人事、监察的同志们携带投票箱到七楼小会议室统计选票,统计完毕,立马公开结果。现在请局里人事科牛科长做好准备,播放候选人基本情况。”

主席台上方徐徐降下一块白色的银幕,会场两边的窗帘也被工作人员依次拉上,投影机把候选人的简历,投映在银幕上。刘莉做的事情多,业绩也多,因而简历也最长,马青次之。相反,后面播映的吴勇君的简历却短得出奇,三两行,没多少份量。大多数人看了之后,心里在想,该投刘莉一票,至于吴勇君,只有少数关系跟他好的人,才会考虑投他一票。至于马青,处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与人接触的机会较多,加上他为人还算平和,相当一部分人愿投他一票。

投影播映完毕,会场两边的窗帘被人重新拉开,投票开始了。台下的税干在私底下相互酝酿着,互相询问,副局长候选人里面该投谁,大部分人选择了“就是莉。”说起这个“就是莉”,真还有一个故事;两年前的九月,刘莉带领科里的两个人下户到一个单位搞调查,调查完毕后,乘坐公交车回单位,刚一下车走到人行道上,就被三人挡住,为首的那个人,指着刘莉说了句“就是你”,搞得刘莉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一脸的迷茫,为首的那个人自我介绍:我姓张,叫张乙谋,影视导演,这两位是我助理,这位是冯刚,这位是徐明。现在我们一起正在筹拍一部反映机关人事制度改革的电影,正在本市物色演员,女一号,凭我多年的经验判断,从外形到气质,你都很符合,张导问了刘莉的姓名和工作单位以及人生阅历后,接着说:

“你的经历跟我执导的电影主角很相似,我诚邀你试镜,试镜通过后,你得向单位请半年假,怎么样?”

“不行,不行,现在我单位税收任务重,时间特别紧,肯定抽不出时间,也不会同意我请假,这是其一,其二我不会表演,没有这方面天赋。但可以尝试作为业余爱好。”刘莉笑着回应道。

这一幕被刘莉的两位同事看到,传说开来,大家就给刘莉取了个外号叫“就是你。”因为传说的人较多,莉又跟你谐音,所以“就是你”又演变成了“就是莉。”平时许多人喜欢看电影电视,并且还做着影视演员的梦哩,而刘莉偶遇到从天上掉下来“触电”机遇,守着她的税收事业不愿离开半步,身边的人都说她木啊,蠢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投票正在进行,刘莉看着选票,正在思考:看来我平时工作做得好,人际关系处理得好,群众是认可的,这么多人投我的票,自己这一票就没有必要再投自己了,因此,副局长的候选人中,她没有投自己一票。

不远处的吴勇君,这时正勾着脑袋在玩他新买的大屏幕智能手机,拿到选票后,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心却像只小兔子在不断地跳跃,脑子在想:副科长的候选人中,我可能得到的群众票会很少,把自己这一票投给自己吧,票太少,自己脸上也无光。于是在写有自己名字傍边画上个勾,极像耐克的商标。

马青坐在会场的前排位置,拿到选票后,他在自己的名字旁边,迅速地划上一个勾,然后转过头,面带笑容,用期待的眼光扫视着周围的人群,仿佛在说:投我一票吧。

填完选票,要依次上台把选票投入票箱,投完后,离开会场。市局两位科长和班子成员均已离开主席台,站在离主席台不远的会场门口,监看投票过程。利用这段时间,胡亮召集局班子成员到隔壁的会议准备室,希望班子成员按照昨晚的会议精神,填好选票,等税干投完后,班子成员一一上台投票。

投票完毕,在市局两位科长的监督下,韩副局长率局里人事、监察两科的同志,收集好票箱,胡亮率其他局班子成员跟在后面,到七楼小会议室,统计选票。普通税干的投票统完后,就统班子成员的投票,因为他们一票相当于普通税干的十倍,所以,他们的投票很关键。汇总结果出来后,刘莉获得的群众票数最多,领导班子的票数较少,合在一起,总得票数第三,因而落选了,没有选上副局长;马青获得的群众票第四,领导班子的票较多,合在一起,总得票第一,因而胜选了,选上了副局长;而吴勇君,获得的群众票较少,得到的领导班子票较多,合在一起,在副科长竞选中总得票第二,胜选了,当上了税源管理一科的副科长。

当选举结果公布,普通税干看到后,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啊”地一声。

吴勇君选上了副科长,心里像呷了个喜鹊蛋,又不由的拿眼光瞟了瞟刘莉的脸色,见她落选了,仍在嘴角挂着几丝微笑,便忍不住在心里说:你有才,没后台,上不来,真活该!

马青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悄悄地瞅了瞅刘莉,她表现得跟往常一样,镇定自如,心里在想:她内心哪来这么大的定力,可惜,运气太差了。

 

                              十三

 

不久,以胡亮为局长的领导班子,在局办公楼三楼小会议室召开局长办公会议。集体研究再次实施轮岗,在讨论到税源管理一科谁轮出时,胡亮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了句“好、好”,稍作停顿,接下来说:

“我建议把刘莉和吴勇君轮出,大家觉得怎么样,请发表意见。”

副局长马青笑默悠悠,打开工作笔记本,用手指点着那一行行秀丽工整的签笔字,然后,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莉在税源管理一科科长的岗位上,干得很称职,很出色。局里任务的大头是她科里完成的,科里的队伍很有凝聚力和战斗力,依我看是否可以不轮。至于吴勇君在一科工作还不到五年的时间,也可以暂时不轮。”

刘副局、韩副局和工会孔主席都纷纷表态附和马青的意见。

胡亮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本正经说:

“你们各位说得有一定道理,可上头打了招呼,我看刘莉在现在这个岗位时间呆得过久,也该轮一轮。吴勇君轮岗,是他自己想轮,他的关系,我不说,相信大家也明白。因此,我提议:刘莉和吴勇君均轮出税源管理一科,刘莉轮入到信息中心当主任,吴勇君轮到办公室当副主任,主管后勤接待。如果没有反对的意见,就这样定下来。

与会者听胡亮说的这么明确,在执法机关局长是一把手,有时候人们呼称“一把俢”,意思是谁不听话,以后就修理谁。即使有反对的意见也只能放在心里,想的是一套,说的是另一套,韩副局长率先表态同意胡局长的提议,其他副局长和工会孔主席纷纷跟进,嘴里附和着,先后表示同意,一团和气。

刘莉轮入到信息中心当主任,给她配备了一名副主任和一名科员。虽然是平级调动,却远离了主要业务工作,显然是被边缘化了。吴勇君轮到办公室当副主任,虽然是平级调动,心里却很高兴,不要搞业务工作,等于脱离了苦海。以后只要把领导伺候好,把同事们的后勤工作做好,就万事大吉了。这是他的长项,用不着学。并且这个岗位可捞不少的油水。

刘莉知道被轮岗后,心里很有想法。下午,她手提一个挎包,来到胡局长办公室门前,伸出手,咚咚咚地敲开了门。

“请进。”胡亮抬头对着门的方向说了一句,见是刘莉进来,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哦,是刘莉,进来,请坐!”说完,眼睛又盯回电脑屏幕,右手握着鼠标,继续他的扑克游戏——斗地主。

胡局长对面办公室的小言专门负责给局长办公室倒茶送水,见有客人进来,马上倒好茶,放在托盘上,走进胡局长办公室,来到刘莉跟前,一边说着请喝茶,一边把一杯热茶放在刘莉的身边的茶几上,接着,转身就离开局长办公室,顺手把门关上。

刘莉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的不平压制住,平静地对着胡亮说:

“胡局长,关于这次轮岗,我有点想法,向你汇报。”

刘莉的话还没有说完。胡亮用习惯性的口头禅“好,好。”插了进来。接着说:

“这次轮岗满足了你上次的要求,把吴勇君轮走了。”

胡亮已换了副欣赏美女的心情板着脸块,也停玩了“斗地主”电脑游戏,很冷淡地盯着刘莉。

刘莉说:

“这次轮岗轮得事与愿违,上次希望他轮走,再轮入一名业务骨干。是为了工作。”刘莉喝了口茶,停了停,又说:

“胡局长你没有满足我的要求。你把他轮走了,可也把我轮出去了。我还有很多工作有待继续。”

胡亮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张口哈哈一声,接道:

“刘莉,你作为科长,也是中层正职干部,要有大局观念。你在这个岗位已经超过五年了嘛,难免不与企业产生‘亲密度’。是不?有‘亲密度’不好嘛!”

“有什么不好?”刘莉顿感诧异地问道。

“容易滋生以税谋私嘛。”胡亮作答。

刘莉听胡亮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得一痛,暗自道:理由还很冠冕堂皇。这背后又有什么呢?万事在人在心,回想前一段时间,听人说房产开发商金山频繁地进出胡亮办公室。再加上吴勇君最近一段时间,工作上心不在焉,差错频出,一有时间就爱往胡亮办公室跑。把这些联系起来,刘莉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叹一声气,站起来,将视线从胡亮的脸上移开。

“既然组织决定了,那我就服从吧!”刘莉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懑,平静地对胡亮说。

“那我现在就打移交。”

胡亮听后沉默了,用凝重的表情望着刘莉,说:

“你打给我干什么?自然会有人接。”

刘莉也顾不上那么多,拉开随身的挎包,从里面拿出工作巡查记录本,顺手放在茶几上。指着它说:

“这里记录着带有‘亲密度’的税源,带有‘亲密度’的欠税及欠税单位,带有‘亲密度’的先进纳税单位。我觉得,正常的亲密度就是和谐的、合法的税企关系。轮岗只是手段,关键是要提高税务人员责任感、素质和职业操守,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刘莉说完,车转身,离开了胡亮办公室。

胡亮望着刘莉的背影,若有所思······

三个月后,丹桂市国税局赵副局长因年龄到了,退居二线。这一职位在江南省国税系统竞聘产生。胡亮参与竞聘,在省局赖副局长的帮助下,竞聘成功,晋升为丹桂市国税局副局长同时兼任兰枫区国税局局长。消息传来,大伙儿又不由地一迭连声地“啊!”了起来,不知是众人感到惊讶,还是向他表示祝贺。也有人当众议论······唯有刘莉知晓后,不关注此事,坐在办公室里,捧着新的岗位信息中心工作资料----关于丹桂区国税局计算机网络改造升级实施方案的初稿,看得那么认真,那么入神,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

一年后,丹桂国税局党组决定,并报经江南省国税局同意:胡亮不再兼任兰枫区国税局局长,因而该职位空缺,决定在江南省丹桂市国税局系统举行人事竞聘,马青充分发挥吴勇君的公关能力,参加竞聘,战胜了夺标呼声最高的韩雪副局长,一举成功,当上了兰枫区国税局局长。他投桃报李,不久就组织一场竞聘提拔吴勇君为办公室主任。面对繁重的税收任务,征收一线业务人员怎么重新组合,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莉,重又把刘莉从信息中心主任调回到税源管理一科任科长。

刘莉回到办公室,顺手关上门,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屏上关于调动她工作岗位的人事通知,内心陷入了沉思,回想过去了的很多事情,就像放映电影似的,历历在目。她的心时而静如止水,时而波澜起伏。眼睛渐渐地湿润了,豆大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落到她的工作笔记本上,她拿起笔,不由自主地在它的周围画了个圈,像一个句号,在泪水的浸润下,慢慢地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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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沧桑与发现 ——评杨别除中篇小说《女税官刘莉》 曹光辉 写好现实题材不易,写出生活的沧桑感和新发现更不易。这要求作者既要有接地气的生活积累和感情积累,更要有对生活的思考和独见。读杨别除先生的中篇小说《女税官刘莉》,感觉这是一部接地气可读性强又值得品咂的作品。 《女税官刘莉》,全篇散发着来自现实生活的淡淡的感伤与感叹,或许这职场里的轮岗与竞岗,遭际类似“官场”里的“潜规则”的“潜绕”之后,这就不得不令那些走在一线上的税务人员,尤其是是一位美丽、冷静、淡定、从容的女税官刘莉,也难逃其中的尴尬与无奈,抑或不得不付出她的价值人生,一点点小小的代价的。 小说以略带感伤的笔调,描述了一个地级市下属的区国税局,调来了一位新局长胡亮,他人到中年,工作精力旺盛,想在刚刚栖居的新单位

杨别除   2019-02-16 13:26

(接上)她的管理有素工作法,就是讲究提升心灵价值的“亲密度”,始终不会“侵税收”。而胡亮也下基层,被房地产商请去喝开心酒,读“红包信”,与之共享“酒肉肚”培植的“亲密度”,自然醉眼朦胧难觅新税收。其间刘莉关切并悉心挽回胡局下去吃吃喝喝的税官形象,便自己掏钱付了大酒店里的酒菜钱。胡亮把刘莉的 “关切”当“关爱”,酒醉饭饱地一门心思“关爱”这位下级女税官刘莉的“生育种子”,暗示她“选种”就选他这样的优良“种子”。刘莉以外柔内刚的气质和智慧,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旋即而来的竞岗升职,其中的“潜规则”令人瞠目结舌:刘莉被“群众票”选上,却被 “领导票”选下,却毫无道理地被“轮岗”了,“轮”得偏偏会合乎房地产商金山的意愿与要求。整个作品由轮岗至竞岗,由日常变反常,单从表面看是一

杨别除   2019-02-16 13:31

(接上)他花心在只有贼心,没有贼胆。他面糊在他是明白人,但并非是个清白人,尽管有其形式主义的工作套路,却没有提升价值的工作思路,使得“轮岗”、“竞岗”流于形式主义,而成为“潜规则”的保护伞,因之“面糊”而八面玲珑,开口闭口说“好好”, “好好”后面由视而不见“潜规则”扭曲了价值观,污染了社会生态。因而来到新单位任职,成为了“潜规则”的温床。笑脸憨主任马青,“憨”就憨在胸阔体胖,和善待人,未出声时就默笑花容。他笑和尚一样地内心底里,没得知识分子清高面纱下的迷茫,也没得离头头近被牵着鼻子走的奴性。他虽然鞍前马后服侍胡亮进进出出,却不会“传染”上他的“面糊”,做到不失主见,处事不惊。因之面对“轮岗”、“竞岗”的“潜规则”,表面上安之若素,实则拒绝麻木和放任,在他当选局长后

杨别除   2019-02-16 13:34

杨别除先生的中篇小说《女税官刘莉》生活气息浓郁,人间烟火味道强烈,画面感极强,丰足的细节,推动着小说情节不断向前发展。小说在结构和表达上体现出一种完美的艺术特色,作者简洁逼真的写实主义笔调,借以优美精致的语言,带给读者视角的审美愉悦,通篇充满着浓郁的行业文化气息、工作方式和生活习惯,营造出作品独特而鲜明的税务工作环境气象。小说精美的叙述、极富生活化的语感,艺术地再现了税务生活中的一个个场景,尤其是描写出了多次的不同酒摊场合,富有生活情趣。读这部中篇小说,犹如欣赏一幅一幅的税务工作风情画,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图相接,组成了一幅尽现税务行业世态人情的生活长卷。从不少的场面描写中,我们不难看到作者厚重的生活基础和驾轻就熟的驾驭文字的功力,场景描写如诗如画,具有很高的美学

孙巨才   2019-03-25 09:36

谢谢孙巨才老师的高评!不足之处,敬请指正!

杨别除   2019-03-31 23: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