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母亲来电话说,今年的腊肠已经风干好了,问我要五香还是麻辣。一番简短的通话过后,我便溺在沉思中。在思绪中曳起儿时的种种情景,我抚摸着嘴三角形伤疤,我知道在这里痂结着儿时最浓厚的记忆。
我生在“计划”年代,作为家中的独子,在爱的充溢中度过人生启蒙、求学的平稳阶段。母亲对家务很是熟稔和倾心,每到年关将至,醪糟、腌菜、柿饼、腊肉都是经她亲手炮制。当然,还有最熟悉的腊肠。我嘴角三角形疤痕就是在龙年吃腊肠留下的。那是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炉而坐,在杯盏中戏谑言笑。母亲刚端上腊肠还蒸汽腾腾,嘴馋的我,一下子将三片腊肠拥入口中,一阵尖叫过后,嘴上留下一道猩红。在一家人的安慰中,母亲找来湿毛巾为我解痛,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整晚母亲都陪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一遍又一遍用毛巾摩挲着我的嘴唇。到了第二天,嘴上亮起小如稊米的三个亮通通的小泡,在经过母亲用细针挑破之后,伤口结痂,却留下了一道三角形疤痕。拜年的时候,舅舅说以后长大找不到媳妇可怎么办?那时我虽然不知道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暗暗的揪心起来。一直到了16岁,这件萦绕在我心中的疑问才真正消弭。在满满的回忆中,有一段时间,我对腊肠持着一份警惕的态度;对母亲的爱泛然于之后的数个春秋。
我想,今年大寒之后,母亲肯定早早已经为腊肠的腌制忙碌起来。取下自家猪身上好的五花肉,拿出时常积攒的香料,用家里刀背臃厚的菜刀将肉捯饬的很细,香料和碎肉的亲密接触,换发着新年的气息。一边闹腾的孙子肯定又在围裙边腻歪,或者喋喋不休的呢喃;院里的狗应该慵懒的抓耳捞腮,在温软的阳光里一惊一乍;觅食的麻雀倏忽起落,嘴长的啄木鸟传来阵阵清音。
我想,老家一定会是如此的安详;母亲制作腊肠的手艺一定更加精熟。
随着年岁的增加,母亲常有将制作腊肠的手艺交给妻子的想法。虽然方便的网络,在置办年货中更加快捷,却唯独缺少家的味道,亲人的期盼。我渐渐明白,母亲的忧虑,她害怕思念的味道在无情时光中被吹散,在高速发展的今天,浇漓了血脉的牵连。有了儿子的我,正在逐渐感受这种孤独的浸肌,我时常怀念深夜在我嘴唇摩挲的湿毛巾,我得感谢腊肠之“吻”,他让我在记忆中时时泛起涟漪,激荡在每一颗细胞,在回忆中把爱变成永恒,将来好让我传递给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