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核桃

《山核桃》（寓言小说）

文/牧远

   仙桃山位于岭南省的东部，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冷暖干湿，四季分明，是一个非常适宜于果木生长的地方。

   山核桃就长在仙桃山南侧半山腰的一棵核桃树上。因阳光充足，雨水充沛等原因，这棵核桃树长得根深杆粗、枝繁叶茂，并且每年结出的果子也非常多，果子的品质和品相也都非常好。

   山核桃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它不仅生长在这棵高大的核桃树上，而且还生长在这棵核桃树的最高处，因此，它也一直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有一种特殊的优越感！

   当然，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一方面，这种特殊的优越感给它带来了足够的信心和满足，另一方面，也养成了它总是自以为是和刚愎自用的性格。

   俗话说，习惯成自然。也许山核桃真的是已经形成了这种孤傲习惯，在很多的时候，它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特别是在讨论或决定一些事情的时候，它总是很少能够听进去同伴们的建议和意见，至于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在山核桃的心里，它始终是与众不同的，即便是与共同生长在同一棵树上的其他核桃相比，它也仍然是与众不同的。

   去年九月份以来，不断有村民进山打山核桃，但打山核桃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打到这颗山核桃。

   山核桃是随最后一阵秋风掉落的，也是最后一个离开那棵核桃树的。由此，我们不得不说，山核桃的运气也是不错的，而这些，却又更助长了山核桃的虚荣心，也更加让它觉得自已是了不起的，从而，也更加自命不凡。

   当然，这些虽然都能够成为山核桃骄傲的理由，但却依然构不成它永远都高高在上的条件。

   命就是命，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无论山核桃有多么的自命不凡，但最后也必须得听从命运的安排！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冬天里，山核桃一直都在大山里漂荡、游离，那层厚厚的皮，也早已被大山里的沙石和泥土磨的精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山核桃特别讨厌冬天的寒风，它觉得寒风是最没有意思的，冷不说，还特别的固执和生硬。

   山核桃跟它交过几次手，但每次伤心的总是自已，它从来都没有占过主动、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总是寒风怎么说，它就怎么做，寒风说让它往哪里，它就得往哪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寒风的这种性格和做为，曾经一度让山核桃心里很不爽，很不满意，但山核桃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是听之任之，任凭它的摆布。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有多少事情是可以由自已支配的，又有多少事情是顺心顺意的！

   要知道，山核桃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的，也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的。为此，山核桃很郁闷，也想了很多，甚至也后悔自已过去的清高和任性！后悔自已当初没有跟伙伴们一起，或是让人们把自己从树上打下来，带走，再或是被榨成油，更或者是干脆被砸开、吃掉，总之，不管怎么样也比这样半死不活的好。

   人们常说，世上没有后悔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谁又能准确的判断自已前面的路呢？谁又能预料到自已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呢！

   唉！也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那时候，山核桃总是俏立枝头，尽亨风光，哪能想到会落到现在的这般境地。

   山核桃最喜欢春节前下的那场大雪，也正是那场大雪，让山核桃好好地休息了一阵子，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春天来了，山核桃也醒了。

   在高高的山岗上、在和煦的春风里、在暖暖的阳光下，山核桃一边揉眼睛，一边四处张望，完了，还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大山里的新鲜空气。然后，就低下头开始想自已的心事了。

   是的，山核桃是在想，它在思考自已今后的发展，它在想自已应该去做点什么事情了！

   山核桃正在沉思，正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规划，突然看见一个身材不高、长得瘦瘦弱弱、脸庞黑黝黝的小男孩从山坡下向自已走来。

   见此情景，山核桃一时也顾不上思考了，赶紧停下了自已的规划，开始集中精力思考接下来自已该如何应对面前出现的这一突发情况。

   它不希望自己被小男孩发现，也不希望自已被小男孩捡走，更不希望自已被小男孩砸烂、吃掉。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

   最终，小男孩还是发现了山核桃，并且还把它捡了起来。当时，山核桃紧张坏了，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山核桃无法想象小男孩接下来会对自已做什么，也无法想象他会如何处置自已……

   还好，这只是一场虚惊。也许是因为山核桃一身泥巴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山核桃已经不再漂亮、不再好看的缘故，小男孩并没有把它带走，也没有把它砸开、吃掉，而是随意地把它在自已的手里转了几转、握了一下，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把它看了一眼。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也是让山核桃没有想到的，那可是真真切切地让它感受了一次刺激，而且是强烈的刺激。当时，只见小男孩突然甩开右臂，一下子就把它扔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稍高一点的山岗上，根本就没有给山核桃任何的一点反应时间。

   山核桃看着小男孩继续向大山里走去，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它很庆幸自已没有被小男孩带走、砸烂，或者吃掉，当然，除了受到了一些惊吓之外，身体上倒也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

   接下来，山核桃又开始沉思，又开始思考和现划自已的未来。

   正在这时，山核桃突然又感到一团黑影向自已迅速袭来。顿时，一种不祥的感觉再一次压在了它的心头。

   仓促之间，山核桃闭上了眼睛。此时，山核桃觉得，只有听天由命了。

   当山核桃缓过神来、睁开眼后，才发现刚才是一只身材魁梧的雄性大山鸡向自已扑来。只见那大山鸡用一只大爪子把山核桃来回拨弄了几下，“咣咣”，又用它那尖尖的嘴巴在它身上啄了两下，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经过了这两次连续的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再加上前面整整一个冬天的苦苦煎熬，让山核桃更加觉出了生命的宝贵。它想，它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不能再被什么吃掉、榨掉，或者是风化、腐烂掉，它应该活着，应该好好地活着。它应该像其他的核桃一样，找一个地方，生根、发芽、长成树，开花、结果，活上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

   山核桃规划好了自已的将来以后，又开始为自己选地方，它要为自己选择一个适合自已，能够让自已长期扎根，并且能够让自已健康快乐地生长的地方。

   方案已定，路线图已有。山核桃又开始察看周围的地形。它想，生活在太高的地方不好，应该选择低一点的地方，这里面的利弊，它是清楚的，因为它原本就生活在一个很高的山岗上，又生活在一棵长得很高的核桃树上，那里不仅缺水，还经常是风吹日晒的！它一边想，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向自已生活过的那棵核桃树看了看，然后，又摇了摇头。

   接下来，山核桃又开始审视自已当时所在的那个山岗，它觉得那里也有点不妥，因为从土质上看，那里的土壤也不是自已想象的，也是有点硬、有点干燥、有点缺水，不利于自已今后的生长。

   山核桃又把目光移下了山岗、移到了山谷之中。它觉得，自已应该到山岗下、到山谷里去，那里有河流，有沃土，在那里，它一定能够生长得很好。

   定下决心以后，山核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春风，它希望春风能够帮自已一下，把自已送到山岗下的山谷里，它要到那里扎根，在那里生活……

   春风原本就是热心的，也是多情的，听了山核桃的话，一时间很是感动，它觉得山核桃是有理想的，也是有想法的。那么，自已为什么要拒绝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生命呢？于是，春风就答应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几经周折，春风把山核桃带下了山岗，带进了山谷，并把它安放在了一块离河边不远的沙石高地上。

   山核桃见了，又请求春风：这里的土壤太硬了，到处都是沙石，你把我送到河边去吧，那里的土壤松软，又有河水的滋养，在那里，我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春风听了，心里一软，又差点答应山核桃。但是，这一次，春风却没有答应它。

   春风有春风的考虑，春风毕竟是常年在外跑的，毕竟是见多识广，它清楚自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春风对山核桃说：这里虽然是沙石地，土壤也确实是硬了一些，刚开始可能是不太容易扎根，但一旦扎下来，你就会生长得很好，而且，即便是将来遇上了什么大风大雨的天气，你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再说，这里地势还稍高，即便有一天遇上了山洪，你也仍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山核桃听了，还是不甘心，说：我就是不喜欢这种太硬的地方，在这里扎根真的是太费劲了，你看那河边多好呀，那里不仅水多，土壤还软软的，在那里，我会很快把根扎下，说不定明年就能结出果实呢。

   春风听了，只好再一次耐心地给山核桃解释，说：河边的土壤虽然松软，也便于扎根，但那里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沙石地上虽然刚开始不易扎根，但从长远看，却能让你放心、安心地生长，它能让你立得住、立得稳、立得长。你选择在山谷的底部生长，已经是不太安全了，我不能再把你往更不安全的地方送，要去你自已去，别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怪我没有提醒你。

   山核桃听了，还是不以为然：哪里有什么山洪呀，这么多天了，我们不都好好的吗？再说了，你听说过这里发过山洪吗？

   春风听了，一时无言以对，它觉得，山核桃的目光真的是太短浅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长远，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居安思危，它就是想图个当下的顺心顺意，舒舒服服，一点都不考虑将来，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春风想到这里，又见山核桃如此固执，就有些生气，说：好吧，既然你这样想，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该帮的忙，我都帮了，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你自已好自为之吧！说完，飘然而去。

   山核桃见春风生气离开，心里也不高兴，心想，自已真是错看了春风，一直以来，它还以为它的脾气多好呢！谁知道会这么犟，一点说事都没有！哼，我看呀，跟寒风相比，也强不到哪去！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办的。接下来，山核桃又开始寻思自已怎样才能到达河边的事。

   这天上午，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山核桃见了，一下子就来了灵感，它觉得，春雨是能帮自已忙的。于是，它又对春雨说：春雨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我送到河边上，我不想在这里生长，这里到处都是沙石，土壤太硬了，我想到河边上去生活……

   春雨听了，觉得山核桃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好像自已也没有什么拒绝它的理由，于是，就答应了它。

   春雨察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在看准了路线和方向之后，就开始鼓足了劲地往下下，直到把山核桃送到了河边。

   不过，春雨虽然好心把山核桃送到了河边，但也并没有落到什么好处。山核桃不仅没有感谢它，还把它狠狠地骂了一通。

   春雨为了把山核桃送到河边，只顾鼓足了劲地往下下，殊不知，也正是因为它的太努力，下的太大了，差点断送了山核桃的命。

   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春雨也已经无法控制当时的局面了，眼见山核桃顺流而下，直冲河心，春雨也慌了、呆了。

   不过，也是山核桃的命大、命不该绝，正在这危急关头，河边的一棵芨芨草突然伸出了双手，一下子就把山核桃抱在了怀中。

   山核桃的命虽然是保住了，但也被吓坏了！在痛骂过春雨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打不起精神来，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之间，三个多月又过去了。这个时候，山核桃已经在河边上扎下了根，并长出了嫩嫩的芽。

   一天早晨，核桃芽突然发现那块自已曾经被春风放下的沙石高地上也长出了一棵跟自已大小差不多的小核桃芽。

   这一发现，让山核桃的精神状态一下子调整了过来、高兴了起来，并且开始主动向对方喊话、打招呼。

   “喂——，你好，你是什么时候到那的，你是怎么到那的呀？”

   “噢！你好，说来话长，我原本是在上边的那个山岗上的，前段时间被一场春雨给冲过来了。”

   “噢！我说呢，我在你现在呆的地方呆过，你那里到处都是沙石，地太硬了，不好扎根，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噢，我觉得这里还不错，土地硬点不怕，慢慢长，总是能扎下根的，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你那里的地势太低了，又临着河，不安全啊。”

   “这有什么不安全的，你看我现在不是长得很好吗！你看看我的叶子，长的多好，你再看看你的，那么小，还那么少。”

    ……

   原来，这棵核桃芽也是被三个多月前的那场春雨从远处的一个山岗上冲过来的，当时，也是幸亏了一颗小石头的帮忙，它才被留在了那里，要不是那块小石头的帮忙，它也无法想象自已现在会在哪里，是死是活！

   生活中有了伴，日子过起来也快。

   说着说着，三年就过去了。这时的山核桃，也早已是今非昔比，它已经长成了一棵生机勃勃的核桃树，很结实、很健康，也很昂扬，并且，此时的它，还挂了许多果子，正在孕育着新的生命和希望。

   八月中旬的一天早上，核桃树正在跟不远处高地上的那棵核桃树说话，天上突然刮起了风，紧接着，又下起了雨。

   风，来势凶猛，越刮越急……

   雨，来的很快，越下越大……

   狂风和大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而且，还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

   这时，河里的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河面也在不断地上涨、升高。

   核桃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急、这么汹涌的河水，眼看河面越来越高，而自已脚下的泥土却越来越少，甚至，自已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倾斜、倾倒……

   核桃树眼看着自已几年的心事和努力都将毁于一旦，心里十分着急，万分惊慌，甚至是已经开始恐惧、看到了死亡！

   核桃树知道，这一次，它是在劫难逃了，死神就要来了……

   这时，它突然想起了春风的话，甚至在脑海里还出现了春风生气和飘然而去的样子……

   此时，核桃树的心已经彻底地乱了，因为，它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已的身体在飘，而脚下也几乎是没有什么牵挂了，身体也几乎没有什么依靠了。

   突然，它想起了那棵经常跟自已说话的核桃树，于是，就赶紧扭头去看它，把最后的绝望和迷离投向了它，投向了那块它曾经呆过的沙石高地！那一刻，它发现那棵核桃树也正在看自，它的眼里充满了焦急、充满了怜惜、充满了深情、也充满了遗憾！

   突然，又一股巨浪扑来。

   这一次，核桃树是彻底失去了控制，只见它的身体猛的斜着向上一窜，一下子就被冲出了老远……

  (2017年10月作于青海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