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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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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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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俩孙盼长大

近日读到南宋诗人王灼的一首打油诗:“我生苦不堪,所向如登天,老眼始见孙,便觉了世缘。” 颇有感慨,因为这首诗所表达的意境和我今天的心境有些吻合。适逢六一儿童节来临,网络上看到很多人写了有关儿童快乐生活或健康成长方面的文章,却发现很少有人描写抚育孩子带给老人的身心愉悦或倾诉带孙当中的茫然困惑,此文则以我的亲身经历和点点滴滴感受补上这个缺口。

在职场上忙忙碌碌打拼几十年,马没停蹄人没懈怠,有过成功,也有失败,恍然间已到退休年龄,接下来能做的事是服从命运安排,安安心心颐养天年。这也符合一些社会学家的逻辑,人的一生要在三个阶段内完成三项使命。第一阶段的使命是学习励志、成长进步,第二阶段的使命是成就事业、奉献才华,第三阶段的使命是回味人生,体验生活,当然体验生活里面也包含着一项十分重要的乐趣——抚儿弄孙。

按照上述逻辑,我的前两段阅历已经翻篇,第三阶段使命也已开始履行。与中国大多数传统家庭老人一样,如今我也接受了一项既快乐又辛苦的任务——带孙子。此处使用“任务”一词稍感不妥,确切一点儿说,这是我“晋升”为爷爷后必须承担的义务。对此,我家楼上邻居说过这样一句玩笑话:“快乐地忙着,快乐地累着!”。

关于“缘分”的传说

孙女菀清和孙子泽文在不到两年时间内先后降生,在我看来,他们是上帝派来与我结缘的天使。如果上帝眷顾我,能够让我活过80岁,我与俩孙的缘分也只有短短20年左右,不信佛的我却对佛家的一段话深信不疑:“每个前来与你结缘的人都不是偶然遇到的,上天早有安排,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而凡间的一句俗语说得更直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更何况前来结缘的是俩孙,这段缘分是祖孙之缘,是血脉相承的“隔代亲”,因此没有丝毫理由去忽视他们,更值得我用全部精力乃至生命里最后的余热去温暖、去呵护、去珍惜他们,让他们拥有快乐的童年。

菀清出生在2018年端午节,这是华夏大地到处粽香四溢的日子,我家居住地青岛的人们虽然不像南方城市那样龙舟竞渡,祭祀龙祖,引得很多人前去赛场加油助威,但也能明显感受到这是个浓浓的传统文化节日。除了门前插艾条,家中包粽子外,凡是当天能赶回家的人都要吃个“团圆饭”,喝个聚餐酒,因此,隔着厨房窗户就能听到某邻居家厨房里叮当作响,进了楼道就能闻到粽叶美酒飘香,孙女降生在这个北方以“吃”为主,南方以“耍”为乐的节日里,娃娃将来不但在家口福好,若生日里正巧出门远行,也许能领略不少精彩纷呈。

喜添宝宝是件大事,亲家母提前从咸阳赶来青岛陪伴照料,在姥姥和奶奶的共同张罗下,一切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孩子来到人世间的整个过程顺产也顺利,大人小孩都没有遭啥罪。只是全家人忙得屁颠屁颠的,有人去医院陪护照顾产妇和婴儿,有人满街穿梭采购必需用品,有人买菜做饭,按点送饭,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常年在外地工作的我因为家中添孙而喜不自禁,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抽身往青岛赶。踏着惬意的晨曦雨露,迎着初夏的和风暖阳,憧憬着三代同堂、儿孙绕膝的美好愿望,一路鞍马劳顿回到阔别半年早已向往的家中。

初次见到孙女,心情很愉悦,第一眼就发现宝宝发际线与我十分相似,也许这就是生命科学家所说的某种“家族遗传基因”吧。除此之外,我家孙女初次看就感觉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张年画上见过这个小面孔。大概应了民间一句俗语“看着别人家的媳妇俊,看着自己家的娃娃乖”。还未满月的小菀清长着圆圆的小脸蛋,眨巴着黑黑的小眼睛,口中流着清清的哈喇子,蹬着白白净净的“莲藕腿”,肉嘟嘟的小胳膊小手手和小脚丫洁白无暇,无论攥在手里还是蹬在身上都像个棉花团,轻轻的,软软的,尤其那小嘴巴稍微一笑,旁边立刻出现小酒窝,很是招人喜爱。

孙女出生后我第一次回家停留时间并不长,尽管十分疼爱小宝宝,但由于工作原因,办完“满月宴”后,还没等到给孙女留下一张熟络的脸,就匆匆到外地忙自己的工作了,等再次返回家中见到小孙女时,宝宝已满周岁。那阵儿,对于已经会认生的小孙女来说,我这个突然闯进家门的爷爷根本就是个不速之客,用现代童话中“小白兔遇上了大灰狼”的情形来形容,也不显得夸张。

与第一次见面随意抱随意亲热不同,宝宝最激烈、最明显的变化是排斥我。那一阵,全家人都可以抱她、逗她、摆弄她,唯独我不能接近她,否则轻则躲避、重则啼哭,无奈之下,我只能保持距离,而且离得越远,宝宝越感到安全。

和大多数“隔代亲”家庭一样,我和孙子孙女之间也先后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感情培养过程,最初从喂饭喂水买零食摆弄玩具入手,亲近度一点一点儿增加,宝宝从惧怕我到喜欢黏我,从“咿呀”学语、床上翻滚,地上爬行、撒娇蹭抱、会走会跑到听从大人指挥,十分乖巧地做出各种动作取悦大人,每一步成长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天伦之乐。

印象中孙女最逗人的时候大概在一岁半左右,步履刚刚走稳,甚至刚刚学会说话就爆发出了超常的模仿力,有时很乖巧地跟着奶奶出去看广场舞,回来立刻听从大人提示,手舞足蹈转圈儿,直到转晕为止。有时跟我看了太极拳,只要大人有指令,她会立刻做表演,那“屈膝下蹲”“十字手”做的真是有模有样。平时带她出门,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见猫学“喵喵”,遇狗喊“汪汪”,碰到熟人她会招手笑笑,逢人赠送糖果食物忙说“谢谢!”,离开时也会说“拜拜”……那份童趣,那份天真,即使被陌生人见到也会 “噗嗤”直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真活泼的孙女菀清在独玩独宠中长到接近两岁时,性格也从最初的胆小嘴甜乖巧逐渐变得好动顽皮。而孙子泽文在年味儿十足的庚子年正月初五降生,家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两个宝宝一台戏,两代人围着两个“小主角”转,结果“好戏”并不能随人所愿唱下去,俩娃因经常哭闹互相干扰寝食难安,大人手忙脚乱疲于应对,有时还得陪着宝宝熬个通宵,时间一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歇息之策,于是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把俩娃分开,一个爷爷奶奶带,另一个姥姥姥爷照看,爸爸妈妈两头跑,时不时交换场地互相见见面。您别说,“包养到户”果然比“吃集体大锅饭”省心,不仅宝宝被照顾得更加周全,全家的劳动力也得到了空前解放。

等到孙子泽文快满三岁时,俩孩子都有了寻找玩伴的需求,于是顺其自然,让俩娃重新聚到一起,白天跟着爷爷奶奶,晚上跟着爸爸妈妈,不在同一城市居住的姥姥姥爷算是彻底解放。

俩娃世界的“奇奇妙妙”

刚开始觉得小宝宝比大宝宝难带,悉心照料发现,孙子泽文喜静腼腆羞涩,他完全不像孙女菀清那般,惹哭了用一个棒棒糖就能多雨转晴,破涕为笑。泽文一个小小屁孩儿就有了极强的个性,遇事你得提前与之沟通,用儿童能够理解的语言和方式做说服工作,哪怕用善意的哄骗,只要协商好的事,一般都会顺从大人意愿。如果没有协商好的事强行要求他,他会拧得跟个歪把儿黄瓜一样折不回来,即使大人百般着急,你根本无法勉强这个宝贝。其实跟这样个性的孩子相处,说一不二,绝少死磨硬缠,更让大人省心,只是你得有足够的智谋和耐心与一个尚不懂事的幼儿“讲道理”。

俩孙除了肤色、发际线和鼻子特征相似之外,对大千世界的好奇心尤其很接近,几乎每天都有若干个“为什么?”让你不停作答。例如“天上为什么只下雨不下雪?”“月亮为什么要跟着人走?”“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为什么要拉警报?”“蜂蜜为什么是甜的?”“蚂蚁最喜欢吃什么?”“蚊子为什么咬好人不去咬坏蛋?” “你的爷爷在哪里?”等等,他们以幼稚的思维提问题,而且打破砂锅问到底,要想以最简短的语言回答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那是需要动一番脑筋的。有时遇到孩子对同一个回答过的问题反复提问逗着你玩时,不妨当一回“老顽童”,找一些开动儿童脑筋的问题反过来提问孩子,让孩子回答。

俩娃还有其它若干个共同兴趣,其中最典型的喜好是缠着大人画画、讲故事和买玩具,这些兴趣会在不同时段、不同场合萌发,我在隐约中有了一种敏感,何不把孩子的兴趣加以引导,也许在某方面会无形中成为宝宝的第一个启蒙老师,倘若敷衍孩子,无视其诉求,将来也可能自食其果,俩娃哪一天指不定会敷衍大人。

画画是需要一定基本功的,虽然幼儿的鉴赏力和审美观尚未完全建立,几幅简笔画甚至寥寥几笔涂鸦就可以让孩子心满意足,但那也不能随便打发,大人需要认真练习掌握技巧,才能从容教导孩子。好在当今发达的网络时代,各种绘画教学视频随时可以搜到,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时间一长,我忽然有了意外发现,菀清对画画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虽然涂鸦很丑,但却很用心,并且她的每一副画都能讲出创作思路来。

相对来说,给孩子讲故事更容易一些。孙子孙女都有个习惯,晚上睡觉前非要缠着大人把小人书以及儿童趣味故事讲给他们听。家中的儿童故事书很多,但若照本宣科,孩子很快会失去兴趣,如果能把枯燥乏味的故事讲得形象生动,绘声绘色,风趣幽默,就需要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开动脑筋去拓展故事情节,否则你就没办法让宝宝带着满足和好心情快速进入梦乡 。

买玩具看似是最简单的事,但也颇受纠结。在生娃“以稀为贵”的年代,一般家庭的宝宝都具有古代“小皇帝”一样的待遇,宝宝高兴大人自然开心,宝宝看上的玩具,大人一般都会随时“奉”上,但问题来了,因为儿童对玩具的态度与娱乐圈里某些名人一样,天生就有着“喜新厌旧”的本能,昨天新买的玩具今天就有可能被闲置冷落,也许上午买的玩具下午已经玩腻,其结果是家中玩具越买越多堆积如山,宝宝却仍然不断缠着要买新玩具,倘若不能满足要求,会让娃娃伤心失望。

“苦”与“乐”的交织

带娃是苦中作乐,很久以前听人说这话时我还不以为然,真正体验其内涵是从我家近几年的一系列变化开始的。自从家中添了孙子孙女,首当其冲的变化是家中多了宝宝的撒娇嬉戏声,大人嘴巴亲在娃娃粉嫩小脸上的“滋滋”咂巴声,奶瓶勺子的“叮当”撞击声,翻箱倒柜倒腾玩具发出的“稀里哗啦”声,当然也少不了俩娃的哭闹声和大人唬娃的吆喝声,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人间烟火”味儿吧。其次的变化是被娃娃“拨”乱了生物钟。最开始,由于宝宝的行为习惯不受大人支配,尤其夜深人静大人劳累困倦之际,也许就是小宝宝兴奋贪玩之时,宝宝哪天没了睡意,大人哪天就得熬夜陪玩。特别是孙女菀清两岁多时最喜欢的游戏是在大人肚子上“骑大马”,小屁股一起一落,五脏六腑都要遭罪,如果不能如愿,她会扯住头发连哭带拽,直到满足要求。

最糟糕的事是宝宝在睡梦中受了惊吓,恐惧忧伤会伴随他们好长时间,撕心裂肺的哭声往往让全家人整晚都别想睡“囫囵”觉,如此一来,几十年养成的早睡早起及午休作息规律曾一度被打破,刚开始时还真不适应,后来经过调整磨合,爷孙“隔代人”的生物钟方调到了同步。

带孙不但是个累活,也是个操心活,但凡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都会变得越来越笨拙,年轻时期的眼疾手快、脚下生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带孙到户外活动过程中,两眼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尤其在入幼前更是高风险期,必须寸步不离随时保护。

记得在孙女菀清一岁半时,有一次牵着小手出门晒太阳,可孩子非要挣脱牵绊自己往前走,结果脚下一滑扑向台阶,紧随其后的我赶忙去拽却没能拽住,孩子一头栽向锋利的水泥棱角,结果磕破了眉毛鲜血直流。如此惊险的事远不仅这一次,也不仅仅局限在室外,即使在家中,让人提心吊胆的事也会时刻发生。两孙高兴时喜欢把海绵弹簧床垫当作蹦床跳,把凳子椅子当高桥走,有几次发生踩空跌落,碰得鼻青脸肿,辛亏家里铺了木地板,所以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和孙子孙女在一起生活,虽然付出了无数心血,遇到了若干“难题”,但在解答一道道“难题”时,因退休离开单位带来的孤独感一步步消逝,俩孙的形影不离和步步粘缠,使我从中享受到了无穷的温馨与快乐,这种快乐犹如宴席上的美酒,散发出满堂醇香,犹如春风吹拂的桃花,驱散了无尽的烦恼和浑身的疲倦,犹如酷热天的甘露,给身心带来了诱人的沁凉。

“得”与“失”的顿悟

俗语说,光阴是把双刃剑,它让孙子孙女在时间的磨砺下茁壮成长,同时让我的激情和爱好随时间一步步削平。往明白里讲,带孙的过程,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两大“缺憾”。

第一个“缺憾”是被俩孙绊住了双腿双脚。多年前我就有个愿望,退休后到世界发达国家走一走,乘着身体无恙,出去领略一下异域风情,品味异国美味,开阔一下视野。当然,我期望的不是走马观花式的纯粹旅游,条件允许时,选几个感兴趣的地方驻足一段时间,做一些民间访问交流,探访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及百姓生活状态,丰富自己的阅历和学识,避免做永久的井底之蛙。但现在看来,短期内难以如愿,因为当下身负重任,俩孙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丢下俩孙去周游世界。

第二个“缺憾”来自于穷其一生的写作爱好受到了俩孙的严重干扰。不谙世事的孩子哪里知道,爷孙之间的形影不离和游戏互动虽然其乐无穷,但“开电脑抢鼠标,看手机抢手机,翻书看抢过去找秘密”的亲密举动,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要拉一会儿要尿,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哭叫,一会儿抱腿一会儿搂腰,不仅缠得我筋疲力尽,也打乱了我的写作计划,撂荒了许多写作素材……。

被俩孙粘缠的我,很羡慕前面提到的这位王灼,此公虽学识渊博却举场失意,终未入仕,只得流落江湖,作舞文弄墨的吏师,但晚年闲居潜心著述,反而在学术上走出了不一样的人生,成为宋代大名鼎鼎的“科学家、文学家、音乐家”,此成就何不让我叹为观止? 因为我的前半生与王灼有着相似之处,也干了些舞文弄墨的差事,后半生若不能以这位先辈为榜样,静下心来,下点儿苦功,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文字,那将给后人留下无法填写的空白点。

带孙的“缺憾”,只是百味人生当中的一个片段,这段岁月其实也不会太长,倘若有一天孙辈不再与我粘缠,那将意味着他们已经长大,我将获得重新解放。或许不远的将来,我的著书愿望得以实现,也或许那时我提前步入风烛残年,腿脚松软无法远行,大脑退化无法写作,带孙的“缺憾”成为永远无法挽回的人生缺憾。

无论结果怎样,我该坦然面对,当务之急是带好孙子,让他们快快长大,其它诸事都值得放弃。因为早在两千年前孔子在《论语·阳货》里就有过精辟总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事多无兼得者。假得真失,假失真得,其别微矣。”而孟子说得更直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孔孟圣贤尚且如此看待人生,我乃一介凡人,哪有底气与命运抗争?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杭州灵隐寺内的一幅著名对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据说当年林语堂先生看到这副对联曾赞不绝口,称这是“中国人所发现的最健全的生活理想”。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相比过去那种事事追求圆满,最终事事未能如愿而言,“缺憾”,或许才是人生的常态。

(此文于2023年5月29日在《当代文艺》登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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