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霞
1、
细妈推着轮椅上的母亲,走在老街上,我跟在身旁,一路有人过来和母亲打招呼。这是母亲病倒半年后第二次“出访”,要去看望舅舅,带了牛奶,买了猪排。第一次是去看望“水姑娘”,带了几百元钱。舅舅和“水姑娘”,一个是母亲的弟弟,一个是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母亲病后,经常隔三岔五来家里看望母亲,特别是水姑娘,没有老伴没有退休工资的她,每次来总要提几斤肉。受不得人情的母亲要去“赶人情”。
走到我该去上班的路时,遇到在街上闲逛的父亲,他丢了手中捡的烂菜和广告纸,赶过来要陪母亲一起去。挥手去上班的我,望着父母和细妈远去的背影,还有这条老街,心潮起伏。老街和父母一样,更老了。什物,河流,光景,蹲着或坐着卖菜的人,都老了。深不见底的河水,也老了瘦了,失去了原动力。小城里曾经烟火气旺盛标志性的小桥,突兀在河中间矗立起几层钢筋水泥店铺,变成一个桥不桥来房不房的怪胎。本该一弯明月照桥影的景色,随人心的贪婪而消毁。几栋高楼的挺立,依然无法掩饰时光匆匆的无情。立在冬日暖阳的光里,远望我老去的父母,悲从中来,泪湿盈睫。眼里的泪光和阳光重叠,老去的悲哀,无处不在。
细妈是老家叔父的妻,叔父是父亲唯一的弟。在父亲十岁、叔父八岁时兄弟俩失去了娘亲。做中医生的祖父带着他们,早早把十三岁的父亲送去卫校学医,十八岁和母亲成婚,婚后携母亲一起在外地工作,每次叔父来家里,父亲便分咐母亲“多为弟弟做好吃的”。母亲却说“好吃的吃了还会饿,不能一顿吃了管一年,真要心疼弟弟就要为他说亲成家。”母亲说到做到,开始为叔父托媒人找媳妇,细妈就是母亲从大山里为叔父找的媳妇,比叔父小十四岁。长嫂当娘,母亲用工资用工作之余喂的猪,为迎娶细妈当作朴素的“彩礼”。
细妈嫁给叔父后,连续生了三个孩子,一儿俩女。在艰苦的岁月里,孩子一个个长大,儿子结婚生子又外出打工。母亲忧虑打工不是长久之计,毅然决然把叔父唯一的儿子从打工大潮里召唤回来,带到身边,让他重新读卫校学医专传承祖父的衣钵,并把他的妻女也带到身边做事。几年后,堂弟考到了医师资格证,母亲又为他操心工作单位,直到堂弟的工作和家庭安稳,生下一儿两女三个孩子后,母亲才放心。母亲病倒时,儿女成家后自己在浙江打工多年的细妈,立马辞掉工作,回家照护母亲。母亲清醒后,吩咐我们,必须拿出自己的退休工资付细妈的薪酬,堂弟坚决不让细妈收,但最终谁也拗不过母亲。每次听到母亲和细妈一起哈哈大笑的笑声传来,做儿女的我们,除了放心,更多的是温暖和感激。
2、
母亲突犯脑溢血而倒下。
病倒之前,母亲口齿伶俐、思想果断又坚韧。病后先是一周不能言语,恢复阶段,语言功能也慢慢恢复。半年后,扶着帮她的病腿一起移步走路,说话却颠倒五六,想说的话说出来时却扯去很远,一句话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自己便笑倒了。看着母亲可爱得像个孩子,心有欢喜,继而又是悲凉。这时我总是摸着母亲的头,看着她说:不急,先想好,再慢慢地一句一句说出来。她便点头应允。
半年后,满头白发的景表姐出现在家里,手里提着两盒自家做的包坨,至少有百来个,一只大猪蹄,一提鼓胀着满出袋子的白色粉皮,一大袋酸菜。丢下手中的菜物,来到母亲的房间,喊了一声“阿孃……”抱着母亲号啕大哭。此情此景,看得我们泪水涟涟。景表姐最近才得知母亲病倒的事,急急从黄沙赶来。他们的抱头痛哭,让我看到时光的过往,看到生命无常里谁也逃不脱的生离与死别。
景表姐是从大畈嫁到黄沙的女儿,年轻时一表人才,外貌清秀,声音甜美。她嫁在黄沙卫生院附近的周家村,与在中药房工作的母亲熟悉起来,她丈夫与母亲同姓,依辈分叫起了母亲“阿孃”,即姑妈。从此往后的岁月,母亲像她全家人的姑妈一样亲切往来,特别是过年过节走得亲热。后来,父母调离黄沙,到多个地方工作,一直保持着联系。在县城的交通更加方便时,景表姐每年都要来给我的父母她的“阿孃、姑爷”拜年。其实,景表姐的年龄小母亲不过七八岁。岁月如流,匆匆几十年过去了,母亲和我们与景表姐一家的感情,从未因岁月的流逝而淡过,反而愈加血浓于水。
喜欢《圣经》里的一句话:“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母亲一直是娘家婆家两个大家庭,以及同事和邻里之间受人尊重的“和睦大使”;无论在单位工作,还是退休后住在自己建的房子里,母亲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劝人和睦;一生在卫生部门工作,帮助过不少亲朋戚友,甚至不相识的病人,特别是在十分困难的七八十年代。晚年的母亲,最喜欢说“万古人间神安排”这句话。
3、
母亲病倒时76岁,半身不遂。刚出院回家的那些日子,语言功能还没有恢复时,有日我下乡回来,夜已深。没来得及洗漱,就从后院走进母亲的房间,灯已经关了,但母亲未睡。见到我,用那只能动的手来拉着我的手,含糊不清地问:“你去哪里了?”我说下乡了,走的时候见你睡着了。母亲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我没听懂的话。但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对我的需要。我一边为她捏尾椎,一边拍打身体,窗外院子里的灯光映照出母亲孩子般的笑脸。这时的母亲,已然病成了孩子。
在家休养的最初三个月,母亲的饮食成了我的主要任务,除了牛奶米糊蛋白质粉,清蒸瘦肉,各类粥变着花样做了不少。绿豆粥苹果粥小米粥,胡萝卜粥、红枣糯米粥,哈密瓜粥梨子粥;各类汤,各种适合母亲吃的,我想尽心思去做,少吃多餐,一天多顿。这期间,我成了半个营养“专家”,同时还要做母亲的“开心果”。每次我的出现,细妈就高兴地喊着“开心果来了!”刚开始不愿穿纸尿裤,我拿着纸尿裤正色道,巴仔能穿你为何不能穿?穿了晚上就安全了。巴仔是母亲几个月的曾外孙。有一次不愿吃饭,我来了,挥舞着太极动作假装要打她,老母亲瞬间笑爆,然后很快吃下。为了锻炼她能坐起来,然后慢慢学走路,我把自己见到过的中风病人几个不同时期的走路姿势学给她看,边学边夸张地逗她笑。告诉她,一步一摇没什么,那是重新站立起来的坚强,是令人敬重和感佩的新生。
这期间,四十九岁的弟弟,生了第二胎小千金,弟弟这个“大厨”,每天下班后要做多个人的饭菜,这时候的母亲也能够吃普通食物了,开始跟着吃弟弟做的饭菜。平常不多言辞的弟弟,一天喝酒回来,到房间拉着老母亲的手说,好多了老太婆,你好命啊!病也要等我回来了病,是我及时救了你。边说边摸着母亲的脸。母亲扯着嘴角笑着说:“是啊,你捡回一个答舌(大舌头)娘!”这句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我们都听懂了。满堂笑声。
坚韧的母亲慢慢接受现实,听命运之神的安排。那些日子,除了让母亲配合治疗和在心里祈祷,开始抄写《金刚经》为母亲消灾祈福,每抄一遍,心境便接近更深远的宁静,偶有伤感袭来,但不妨碍越到后边,越有欢喜心的升起。一次次抄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一句时,有幻灭中的新生出现在心头。
“娘疼崽长江水,崽痛娘扁担长”。这是我们鄂南的当地谚语,心疼娘扁担长的子孙多吗?今生今世,做儿女的永远亏欠父母,所谓来生再报恩,也只是一种缥缈的心灵抚慰罢了。在母亲病倒的日子里,我尽量把这一扁担长的心疼做得更好一些。
4、
在医院照护弟媳生二娃的弟弟电话我,快去东城派所!说父亲是让派出所的车子送回家,派出所留电话,要家里人去一下。我第一反应是父亲摔跤了?电话那头弟弟大发雷霆:“在菜市场拿别人的菜,涉嫌偷窃!”我说,你别怒,我马上去。平常面对父亲行为弟弟不高兴时,我总是劝说,他已经不是他了,他病成了孩子,虽然他还是父亲的样子,但他的心智和行为不被这个表象的自己所控制,我们与其烦恼,何不坦然接受,同时换一种方式面对他的行为举止呢?
与母亲同庚的父亲,罹患“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多年了,如今越来越严重。
最开始翻找垃圾箱时,看到熟人还有点羞涩,而现在,不但无视于人,大大方方地翻捡,有时还会把头一直伸到垃圾箱的底部翻找,有朋友拍了视频传给我们。前两年,每个月能够去县人民医院拿老年杂志,而现在,再也找不到他在新城的工作单位了。如今,他最乐意去的就是离家不太远的菜市场,那里是他心中的乐园,有无数的宝藏。我可怜的老父亲,那个琳琅满目的菜市场是他记得去也能回家的地方,那些破烂不堪的各色烂菜,能让他展颜欢笑。他为此遭亲人嫌弃和恨铁不成钢的怒吼眼神,甚至不清楚的外人怀疑他是偷菜贼!我为此常暗自垂泪,却无能为力改变,这种日渐衰老失智带来的悲哀和失去尊严的现状!
第一次到派出所签字按手印,就像孩子犯了错大人去领孩子一样。角色转换,如今,我成了监护人,父亲成了要我们看护的孩子。警官把监控视频给我看,在人来人往买菜的地方,父亲蹲在一个无人看管的菜蓝子前翻找,然后提起菜蓝里两个黑色塑料袋大大方方地出了菜场。我对警官说,从视频看得出来,他以为这没人看管的菜蓝是别人不要了的,旁边有人在走动,如果他有偷的意识,哪会在人前?神情哪会这样自然?警官连连点头称是。
签完字按好手印,付了三百多元的赔款,菜摊摊主要求的数目比这要高,警官折中一半。我说父亲每次提回的多是烂菜,偶有好菜,但不管好坏,我们都会给他扔掉,有时还没到家,在路上让弟弟碰着,当时就给夺下带走,为了避免他再次捡回来,弟弟总是用车子带着扔到很远的垃圾箱去。当我说要去给摊主致歉时,从警察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惊讶。我坦然面对父亲老去后病痛带来的各种如孩子一样的行为,我对那些守摊的摊主说,我父亲每天要来这里很多趟,这里已是他记忆里的乐园,在我父亲来的时候,你们除了看好自己的菜,拜请你们一定要善待他。
父亲捡回的各色鲜艳却半烂的菜品,每次都会整整齐齐地,要么摆在他的房间,要么摆到我家门前的露台前,当我们扔掉的时候,他会痛苦不堪,说我们浪费是犯罪!我总是对他说,你穿得好好的,一看就是个退休老干部,怎么老是翻捡垃圾箱呢?他立马说,没有!我哪会去翻捡垃圾箱,不会干这样的事。接着又说,那菜场,每天有很多扔掉的菜,没有人要的菜,我捡了是做好事不是做坏事。我想,在他的意念里,也许那不是垃圾箱,而是宝藏吧!母亲面对父亲每天捡的垃圾袋和烂菜,摇头叹气说“志气难挣屎难吃”。父亲病得像个孩子了,可我知道,孩子样的父亲是没法长大了,只会一点点失去所有的记忆,彻底变成老孩子,直到最后离我们而去,走向来生未知的相逢。
当我断断续续记录这些文字的时候,一轮明月从天空透过玻璃窗照进我的家。“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光下,人世轮回,却无新鲜事;千百年来,无非是阴睛圆缺,悲欢离合。今生做父母的儿女,来生不一定再相逢。
一个晚辈,说起他离世的妈就哭。他妈六十岁那年离他而去,男子汉大丈夫,说着说着就哭了。他是在妈妈蜜罐里呵护长大的,从来没有想到妈会这么快就离开他,让他没有报答的机会,他过得越好越是觉得亏欠曾经为他付出太多的母亲。每每见他,都是没了妈的悲痛!此生难报的悲痛!
5、
喜欢《禅门日颂》里的一段祭月文:
云散空净,独露婵娟,皎洁无瑕,体自圆不动历天。照彻无边,恩泽布大千。月光三昧,普照乾坤,法界众悉永蒙恩。一点点净明,性海澄清,随处映辉心……
月华皎洁,天空澄明;云翳如丝,温润如绵。月光从不同角度,照进已经关掉电灯的家。在楼梯,在阳台,在卧室,在每一个落地窗和玻璃窗里停留亲昵。面对如水月色,我像孩子一样,兴奋地拉起躺在床上用平板看“欧冠赛”的他,到卧室门口,仰望楼梯间顶处那个玻璃窗外的明月,还有那照在木地板上的光;又拉开卧室的窗帘,让月光照进窗台……我们相依并肩,静静赏月。心中升起无限的感恩之情。感恩他对我的宠爱,感恩他和我共建“玉竹楼·子谦书院”。正是玉竹楼的诞生,才有了我和晚年父母一墙之隔,朝闻父母咳嗽声之安心,时刻可以感知父母的生活所需。与他,虽是半路相遇,但这份相遇,是为后半生的相互扶持与彼此成就,上天对我们最好的安排与眷顾。
多年前,在一个叫孟垅的地方,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我从母亲的子宫奔脱而出,来到人间与我的父母相聚。那夜清辉满照,月华如水。至此,得父母之光呵护成长。相聚之时终究有分离之日,只是年少不知,青年不晓。是母亲的病倒,才让我看到,那终究的别离,在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开始惶恐不安,想尽办法来挽留这一生所爱不忍割舍。虽然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可是,我依然寄希望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奢望。
如今,我和父母比邻而居,在城内一个叫范家垅的材厂巷子里,与我的出生地“孟垅”同一个垅字,不禁感叹,起点和终点,竟如此巧合。人间宿命,焉能没有?
业余写作几十年,除了心灵需要,很多时候是为了娱乐父母。告诉自己,今生做父母的女儿,来生不一定还会做,多做他们喜欢和开心的事,尽量少一些遗憾,更不能等“子欲养而亲不待。”写三代母亲故事的长篇小说《玉竹谱》是为报恩,建玉竹楼是为报恩;子谦书院做纯净的公益,除了报恩,还是传承,传承母爱的精神。让年迈父母看到我的小成绩,让他们放心而少一些牵挂。是父母的病痛,让我有了报答的机会和过程;是父母渐渐不可挡的“风烛残年”,让我更加懂得珍惜今生做他们女儿的珍贵!
6、
深夜,细妈发来微信,说母亲疼得打颤。正在抄经的我,没有回复,直接下楼开后门,叫细妈开门。从我家后门到老弟家后门,不要一分钟。轻轻拉开母亲的被子,把她的伤脚抱起来,让细妈用毛巾包着一条小木櫈,放在母亲的伤腿下,让肿胀的踝关节抬高,加喷云南白药喷雾剂。能够处理身体上的常规病痛,除了自己学过护理,很多常识和小偏方,也是成长岁月里受母亲的濡染和教导。
母亲病后半年来,恢复得很理想。近一段时间,细妈每天要扶着她两次在家里的楼梯上下锻炼。前天,锻炼时到父亲的房间,细妈让母亲坐在父亲的床沿上,她清理父亲捡到房间的各类垃圾袋,然后放到楼下车库方便弟弟带走。再上楼时,母亲已经歪躺在地下叫喊。起先母亲说没事,还让细妈不要告诉我们,并坚持让细妈扶她走到楼上房间。在踝关节迅速肿起来时,一边吓得哭一边自责的细妈赶紧告诉了弟媳,弟媳电话告诉了我,并让霁儿开车过来送奶奶到医院。我先到医院,电话正上班的哥,我们一起在医院门口等,车来时,哥背着母亲到他科室,自己亲自拍摄X光,所幸无大碍,踝关节微骨裂。母亲又经一场痛。
好人多磨难。但永远不后悔、不质疑做一个善良的好人。
夜深沉,看着母亲啧啧喊疼,我一边作处理,一边安慰她,说她好命,儿子孝顺,女儿挨得这么近,只要是肉身,难免有病痛,难的是病痛时无人看管。母亲听着直点头认可,在疼痛渐渐缓解时,母亲安逸地睡着了,我才回家。一边上楼继续抄经,一边对远在武汉的他充满了感恩之心。没有他的爱,没有他乐意老来和我一起到通山养老的愿景,没有他支持做玉竹楼的实现,哪有我和母亲如此之近的便利?正是这近之便利,让我报母恩得以及时。
与他,今生又是一种怎样的缘分呢?难道是前世相欠才有了如月光一样清洁明媚的爱?他次于父母对我的疼爱和欢宠,来世也难以回还。只想如月洁一样爱他,予爱予温暖。虽然,因各自工作,还不能朝朝暮暮,没有誓言没有承诺,但坚定的信仰与共同的理想,足以让这份前世因缘共修暮年和来生。有血缘或无血缘的相遇,都是前生修过的今世缘。我用半生的修炼,才配得上他的才情他的好;再用半生的恩情,去回报他给予的爱与温暖。
见山不是山,见水何曾别?
山河与大地,都是一轮月。
——《五灯会元》唐代法眼禅师。
所有的爱,都是恩情。每个月的农历十五前后几天,晚睡前,我都会刻意把窗帘拉开一半,让月亮照进来,让洁净之光,如恩泽的爱,洒落在巨大的飘窗和床上,越过飘窗照进我的睡梦里。月亮的美,如慈母的爱,温柔平和,在黑夜,照亮儿女前行的路。我是母亲带到人间,栖息在山河大地里的一根草、一滴露。那一轮明月照耀我,前世与今生,绵绵不绝的恩情……
2022年1月26日于
玉竹楼·子谦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