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姆之夜
我们先看到的,是一个纯粹的印度采茶舞。四个少女,三个少年,舞蹈几乎在重复一段动作,至少重复了六七遍,淡然,清新,劳动的意味,披上了吉祥的圣光,他们弯腰,采摘,他们互相照顾,大有亲人与家人的依赖,还不属于情爱,是一代一代的生存传承,采茶,溶进了滚烫的清澈,是一缕馨香。在重复中,他们跳到微汗,坐在我旁边的君林说,这个就是阿萨姆之夜。
今夜雨过后的凉爽,我们来到这个红酒坊,开始看表演,品酒。阿萨姆,印度一个小镇,用佛光,倾向我们。
报幕人说要唱一首《噶丁》,君林也说不上这一曲。我们静静地听。是一个男子的独唱,他唱着,是一种自然的委曲,也不申怨,只是命运的表达,在他的印度歌里,我听出的,不知是真是错,但生命的表达,噶丁,噶丁,我这样直译着印度语,听见恒河从加尔各答缓缓流过,载着一世情爱,人类的纠缠,从容流过。
歌声中,我悄悄淌泪。歌毕,报幕人友好地邀我上台,她要我用中文念出噶丁的原意。我摇头,老实地告诉她我没有听懂。她也学着我摇头,她说,听懂了,你的泪水就是噶丁的本意。
世世代代的恒河啊,你从远处流来。你来给我讲诉一个姑娘的失恋,而我急着告诉你我的热情。那姑娘早已被水流冲远了,而我的故事也被你淹没。——我开始用我的中文杜撰,大胆地胡乱篡改,但这一次,报幕人流泪了,她说,我全部说对了。这就是噶丁。全场人都在宽容我,用掌声给这印度歌曲以将就的理解。
而这,还没有完。唱噶丁的男子,从台上走下来,还是奔向我,他真诚地要邀我与他共唱。他用中文急着说,月亮,月亮。音乐启,是,我与他共唱开始,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全场人,一齐含泪唱。今夜的噶丁,被我篡改得无以复加。
灯光璀璨,酒浓意正。宾客们静静地相互致酒,一时有许多新的朋友。我们举杯,祝福!
阿萨姆,喜马拉雅南峰的优雅,还算贫穷中的优雅。在进步、贫穷、上流等一堆难以协调的词汇里,我们寻找着最适合的表达。灯光与酒,为我们掩饰了各自语言的贫乏。而音乐,涂画出我们的狼狈的追求,我们徒劳地试图诠释亚洲的概念。阿萨姆,它的意义就是浅笑,它浅笑人类的笨拙与虚荣。
微醉,阿萨姆嘎然而止。烛光摆出来的退席通道,像极了一条河流。我们鱼贯而出,小心地,各自上各自车,明天,我们会回到各自的人戏舞台。
悄悄的,还是一丝一丝小雨。君林与我耳语,他说,真不忍心在今夜说我们的平素与烦恼,那些话题是猥琐的,至少今夜可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