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读到澎河的诗作,是在前年冬天。他发了一组关于冬天的诗给我,叮嘱我好好看看,提些意见。
“澎河又写诗了”我有些意外的欣喜——我又多了一个诗友,我生活的这个小城写新诗的确实太少,写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读了那组诗,我觉得很不错,后来我推荐给《安庆晚报》的魏振强老师。不多久,这组诗和几个诗人的作品以整版的形式刊登的。
澎河重新回到诗歌家园,这并未出乎我的意料。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在宿松师范受到吴忌老师的熏陶,诗歌的种子就在我们少年的心田播下。我们一起组建信鸽诗社,办油印诗刊,1985年,《安庆报》副刊专版推介诗社几个优秀成员的作品,澎河的诗歌当然忝列其中。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初中教师,与本地几个诗人又办起《嫩山雀》诗刊。他寄给我一份创刊号,刊名是诗人臧克家题的。后来,他发表过许多作品。我去年在朋友圈转发澎河的诗作时,桐城籍作家洪放老师留言“澎河又出来了”,因为洪放老师的作品和澎河的作品在《安庆报》经常发表在同一个版面,对“澎河”的名字很熟悉。
澎河是一个能保持内心安静的人,温文尔雅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性格。在与他交往的三十六年时间里,我从来没见过他心神不宁,或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说话的声音总在恰好的音域范围内。这种安静正好契合了诗歌写作的需要。
走了30多年,澎河从一个翩翩少年走到今天的中年,还是选择了诗歌之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是一种情怀所致。
“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在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诗人沉思这种情感直到一种反应使平静逐渐消逝,就有一种与诗人所沉思的情感相似的情感逐渐发生,确实存在于诗人的心中”(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序》)。从澎河的诗作中,我体会到他应该就是从“强烈——沉思——平静”这种心境中开始诗歌创作的。
星空是梦想的家园,每个人都有自己仰望的星空,我们在仰望那一片湛蓝的时候,心获得了宁静。这或许就是诗人把目光投向星空的初衷。在开篇之作《寄宿星空》中,诗人从现实出发,把高远和辽阔呈现在我们面前。当“晚霞正熔炼西天/一阵阵血红的苍音/伴落日的余晖,飞溅”,诗人在这巨大的旷静中,仍在仰望,“红色鸟带血之羽,纷纷飘坠/模糊的浪尖竖起/一面面征战的旗帜/星光熠熠,自沉闷的泛沫中/升起”。当理想照进现实,诗人的天空仍然有“星光熠熠”,也由此相信“黑夜,从这里消失”,“一群蓝翎之鸽,从黎明的天际/旋来,海岸的废墟/宁静而蔚蓝”。诗人的目光已越过“沉闷的泛沫”、“海岸的废墟”,拥有了自己想要的湛蓝色星空。
澎河将这本集子定名《寄宿星空》,呈现给我们的也不只是仰望星空的剪影。仰望,是因为诗人看到了这世界还有美好的事物,还有值得我们期待和追求的梦想。诗人在大地上的行走,有着鲜亮的轨迹。诗集四小辑“蓝色星空”、“橙色青春”、“草色乡村”、“黑色甬道”记录着诗人的心路历程,他对生命的热爱、对诗歌的热爱,让我深为感动。
“走动的时针,弯弯地/是过于长久么/时而风,时而雨/时而阳光/总出现那虹”(《天空》),澎河满怀青春少年的梦想,一路走来,当“深秋的夕阳/变得格外地红”,就走进人生的秋天了,仍然可以看见在“枫林内,两泓秋水似的/瞳仁里,一个灵魂/在轻轻地吟唱”(《深秋里的红叶》)。
澎河大部分诗歌具有唯美的浪漫色彩。“浪漫主义”是一种文学艺术的基本创作方法和风格,采用大胆的想象、夸张和变形等手法来塑造理想化的形象,通过直接抒发内心的激情来表达对理想世界热切追求的一种创作原则。澎河把握得很好,没有停留在“浪漫”表象的描述,而是深入内部,展开对现实生活的批判,浪漫体现的其实正是不浪漫。
澎河的乡村诗歌,一改浪漫风格,写得很朴实,一如他热爱的乡村。在诗人眼里,乡村的一草一木就是自己的亲人。《秋风里》《故乡的河水,已渐次干枯》等等许多作品,真诚流露出对亲人的怀念、对乡村现状的忧虑。尽管乡村在变迁,但乡村一直在心里矗立着,“那段锈蚀了我无路可进的光阴/被一株故乡的红枫擦亮”,“ 从钢筋水泥林立的锈蚀中突围/我用诗歌在这乡间陶醉人生”(《 一段锈蚀的光阴,被故乡的红枫擦亮》)。乡村,从来就是诗人的故乡,是诗歌的发源地。
星光下。诗人在仰望,行走,沉思。
《今夜的醒》呈现了诗人思考的场景。醒着,是人活着的一种状态。我思故我在,诗人从来就是思想者。醒着,是诗人常有的状态。在这首诗里,诗人醒着的背景是夜晚,是“今夜”,是活着的当下。夜色的黑笼罩在四周,且不止是夜间才有的黑,这都是我们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诗人在“醒着”的状态,“可以思想/甚至怀念”。 滴水观音“滴下了几滴水”“像月光下的酒”,“晶莹剔透”不只是形态上的相似,更因为其“散发在我的诗稿上”,这种“晶莹剔透”就有了质的提升,有了比水比酒更丰富的内涵。鱼缸里的红鲤、在外流浪的那只狗,这些生活的处境,让我们深思。有着独立思想的诗人总能找到思想的出口,“甚至想到,夕阳下它与另一只交欢的情景”。醒着,才是生命应该有的状态。
深入阅读,《黑色甬道》、《推门之间》、《半眠状态》等作品和《寄宿星空》一样,有着明显的象征意义。力图超越现实而进入超验的心灵世界和“内在生命的实体”,使人能从中汲取“珍贵的感觉、无限丰富的思想以及思想、情感、严谨的幻想的奇妙组合,还有与神秘相连的快感和活力”。
因那方飘逝的蓝色湖
我孤独地走进黑森森的野林
走进一片壮阔而孤傲的土地
一个静默而悲怆的灵魂
——《蓝色湖》
诗歌终归是要表达情感的,而诗人的情感很多时候由现实而发却又非描摹景物就能完整表达的,那就只能通过构建一个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想象就自然的发生了。在《蓝色湖》里,我体会了一种想象的魅力。“那方蓝色湖正在飘逝/我走进孤独的野林/一片壮阔而孤傲的土地/一个静默而悲怆的灵魂”。对于“正在飘逝”的发生,诗人陷入孤独,静默,悲怆,把灵魂交给“壮阔而孤傲”。
诗人走出“意境”外露的氛围,让“境界”潜行于作品之中的个人精神世界与纯粹。正如王国维说的“有境界自成高格”。
今天读到澎河的诗歌,甚是欣慰,一个工作在教育一线的澎河,还一直保持热爱诗歌的初心。他一直在倾听诗歌“唯一的声音”,他的“语言是洁白的/让人纯净的那种洁白”(《倾听》)。
如此,“时空幽蓝,季节不再飘缈/你我成为富翁”(《这个季节有雨》)。
是为序。以此祝贺澎河新诗集面世!
2019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