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岳母已经离开我们30年了,今年是岳母诞辰100年,子女们商议按照当地的风俗搞一个纪念活动。这让我又想起那些岳母与我们一起生活的温暖而平常的日子。
我妻子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我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岳母就比我母亲大多了,巧的是岳母与我奶奶一样大,但差了一辈。
我家在东台梁垛乡下,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大丰淮南纱厂工作,妻子是我纱厂的同事。岳母跟儿子媳妇一起住在纱厂所在地新丰镇自由街上,离我们工厂的宿舍区很近。我奶奶跟我们住在一起帮我带女儿,岳母经常过来与奶奶拉些家常,忙时搭把手。
那时交通不方便,回东台家一趟要先从新丰乘车到大丰车站,再从大丰车站转车到东台车站,再从东台车站转车到梁垛镇,到梁垛镇还要再步行1小时左右才能到家,从镇上到家的路都是泥土路,如遇下雨,更是泥泞湿滑不堪。
那时东台大丰之间每天只有3班车,来回一次需要一整天,所以很少回家,一年在家总计不过十天左右。我跟岳母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与我母亲相处的时间,母亲常开玩笑说,儿子是替别人家养的。
岳母其实真是把我当儿子待的。岳父在世时是名震一方的大厨,开有自家的饭店,公私合营后改为镇上的人民饭店。岳父去世的早,我认识妻子时,他已经走了。
在岳父的熏染下,岳母也会做好多菜和糕点,经常给我做喜欢吃的菜和各式点心,对于我这个高中毕业前经常饿肚子的乡下孩子,幸福感是现在的年轻人无法体会的。
那时周末兄弟姐妹们经常聚会,吃饭时姐夫几个有时会劝我喝酒,每逢此时,岳母总是及时到场抢下酒瓶帮我解围。餐后姐妹们收拾洗碗,连襟几个则是玩点小麻将交流娱乐一下,我们玩麻将时,岳母喜欢在桌子四周巡视,监督检查牌风牌纪。我是麻将新手,岳母在巡视中经常在我身边停留,有时不顾“观牌不语”的组织纪律,对我进行指导点拨,常引起几个姐夫的“众怒”,埋怨岳母执法不公,岳母则笑而不语,继续巡视。
岳母最后的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头疼,医院检查没发现头里长什么东西,医生说是神经性头疼。我下班后,常常按医嘱在厂医务室或镇上药店买些舒筋活血和止痛的药送给她,帮她头部做些简单的按摩,陪她说些厂里有趣的事件,以减轻她的疼痛。听姐妹和邻居讲,那段时间,岳母在家经常念叨盼望我这个“何先生”下班。
经常想起来觉得愧疚的是一直没有机会邀请岳母去过我的老家。我与妻子成亲后,我父母多次邀请我岳母来家做客,岳母总是客气推辞,后来约定说等我老太(曾祖母)庆祝百岁生日时肯定来,可就在离我老太百岁生日不到半年,离她自己70岁生日只不到1个月的时候,她就匆匆的走了。
经子女们商议,按当地习俗,岳母诞辰100年纪念活动决定请和尚放一场焰口,通过庄重肃穆的法事活动,让神灵知道子女们敬天法祖、报答亲恩的孝心功德,从而保佑生者福寿康宁,吉祥如意,让逝者得到超脱,往生天界,永离苦海。
岳母生有1男5女,按习俗仪式在儿子家举行。儿子家老房子被拆迁后也住在淮南纱厂宿舍区,房子很小,场面摆不开,就在厂区大路上搭建了一个临时厂篷。僧人们早晨5点就陆续到场,搭台布置,6点正式登台。仪式开始后孝子贤孙、晚辈亲属要叩头,儿孙烧纸钱,子女们也被通知6点前到场。
僧人们虽大都非真僧人,但服装道具装点后看上去像那么回事。13个僧人按主陪分坐就位,中间为主坛,两侧为陪坛。主坛上坐的法师身披袈裟,头戴威严的毗卢帽,案上放着经书、法铃、戒尺和香炉等。背后挂着一幅黄底红边的大型彩色布屏,上面刺绣有荷花衬托的“佛光普照”四个大红字。陪坛上的僧人们身披袈裟相对而坐,案上放着经书和各自使用的引磬、木鱼、铙钹、手鼓等用具。前面条案上,放着供品,点着蜡烛,地上放着三个印有莲花的拜团,一切有模有样。只是每个僧人头上戴的无线耳麦搞得有点像在演话剧。有着75年历史,在炮火中发展起来的纱厂没经住现代人的折腾,已经关闭有2年了,轰鸣了几十年的车间,没有了一点声息,年轻的工人大都外出谋生了,初冬早晨的宿舍区异常寂静清冷。在耳麦的加持下,僧人们的诵经之声突然响起,悠扬而宏亮,在厂宿舍区静寂的空中回荡,引来小区不少买菜老人的驻足围观。
仪式的最后是焚化纸钱和纸扎的别墅、汽车、衣服等各种生活用品,燃放鞭炮,子女亲属围绕焚化现场绕圈抛洒茶米。鞭炮响过,燃烧的纸钱渐渐熄灭,岳母的百年人生就算划上了句号。
打听到岳母出生的老房子还在,子女们很是欣慰,相约第二天去岳母的故居参观。岳母出生在盐城伍估镇,老房子坐落在伍估老街一条巷子里,是一个普通的青砖小瓦的四合院。经历一百多年,故居能被完好的保存下来,在当下大拆大建的年代是个奇迹,一方面得益于当年的建筑材料好,更可贵的是当地政府有远见,没拆。老街的房子被政府征收改造成一个老街旅游景点。故居里面还在改造,我们没能进去参观,只在屋子后面的空地上以老屋当背景留了个影。
人生苦短,瞬息百年。
佛家说百年之后会转世投胎,愿岳母大人转个国泰民安的盛世,不再经历兵荒马乱。投个相亲相爱幸福美满的人家。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