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新时代

老太太新时代（育才）

我每次去集镇要经过独居看家的婶婶门口，都要驻足沥青路边，看看婶婶家门前的河沿绿化带，也要看一眼婶婶家的院子里：她的院子一年四季蔬果花卉不断，尤其一到六月，院子里，缠着归树的丝瓜藤越长越长，枣树上的冬瓜蔓追着日子往上窜，一朵朵黄澄澄的花开在宽大的叶间，如同躲猫猫的童子，露出灿灿的笑，婶婶蔬菜瓜果装饰的日子由此拉开了。

婶婶家是标准的沿河人家。她家主屋座北朝南，院门朝西，对着南北向的云鹤支河，及宽阔的河堤上的一条沥青路。沥青路西边是河沿绿化带，一棵棵香樟间隔5米，绿意盎然的香樟树下，有两块一片红一簇绿：绿的青菜，红的虞美人、节节高、一串红。翠绿的青菜种成矩阵，适时的虞美人、节节高、一串红，红艳艳的点播成圃，这些花草行距整齐划一，形同一队队很有仪式感的阅兵方阵，令人惊叹，倒映在清粼粼的河水中，美极了。

8年前，婶婶向村干部包下了门前这三棵树下两块10平米土地的绿化。每年的农历冬月，她象母鸡啄食，用锄头松土、耙平，撒上种子，盖上肥灰土，待种子发芽长成幼苗后，除草间苗，整成整齐等距的方阵嫩绿苗，很有仪式感，让行人亮眼驻足。这两块平地之所以一块绿蔬、一块草花安排，她说:“蔬菜养生花养心”。

院门围墙外——沥青路东边还有2米宽，五米长的空地，砌成矩形花坛，清明前，婶婶松土、整垄，点播着四季轮换的四月青、辣椒红、生菜绿，与河沿花卉相呼应。

院内，如何充分利用土地，着实让婶婶每年每季都要费点心思。院门到住宅走廊，有两排香樟、石榴，栽在能填1立方米土的水泥坑里，树能活，但长不高。她就将这些树联上皮线和布绳，拉成绳床，引绳落地，在树下、绳下（放个装满土的小塑料盆）点播出紫红色的扁豆等蔬果、花卉籽。暮春初夏，细雨滋润，扁豆蔓与蔬果花苗竞相吸照，赛跑似的，一个劲的往上窜，顺着树和绳索，爬上绳床。夏日炎炎，蔓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缠绕饶，绿叶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搭成一个绿色长廊，阴凉惬意；紫红色的扁豆花，似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应了“满架秋风扁豆花”，诗意十足。

南院墙内边圃里，条播的空菜、芹菜竞肥争绿，点播的韭菜、瓢菜、茄子、西红柿、笋瓜红绿相映；院北边架子上黄瓜随风荡秋千，豇豆顶着蝴蝶似的花，走起了时装绣。

窗前3米外的归树下，左右各点一宕丝瓜、瓠瓜，等它们发芽后牵数根绳索，将藤蔓引上树枝，牵向窗棂，待到盛夏，枝繁叶茂，一个绿色凉棚就成型了。归树和窗棂四周，装饰着稀疏的黄丝瓜花，瓠瓜白花。这些婀娜的藤蔓甚至闯入卧室，羞羞答答的递上一两朵花。藤蔓枝叶扶苏，挡住了骄阳，滋生缕缕凉爽，还挂着一溜溜长长的瓜果。这些瓜儿像顽皮的孩童，趁婶婶在树下晃悠时，冷不丁儿亲一下脑门，拍一下肩膀。

围墙南北两角，枣树、柿树边，冬瓜、菜瓜、梨瓜藤蔓顺着皮线、树干，爬上树枝树顶，拼命似的疯长，然后缠到一起，翠绿一片，不分彼此，一个个绿色凉亭已搭成。雨季来前，她必填盖松软的新黄土在蔬果瓜蔓根部，雨水淋后，大灯笼小灯笼似的瓜果，挂满了枝头，这时婶婶就赶紧在冬瓜下拉个网兜，或搭个架子，确保它们安全无虞，不坠地上。这些瓜果添了新土，一直到深秋还在长绿叶，开黄花，结瓜果。

谁能想到，一位九十六岁的老太太，老伴离世已四十余年，四个儿女在外打拼都不在身边，能从容的过，已是个奇迹了；她马腰笔挺的，能用锄头能提水种蔬菜，这更是个奇迹；儿女们无数次定要接她到身边，她就是坚决不去。她说，近10年，有社区妇联主任张腊凤牵头的志愿者们，给她挂了牌，三天两头来看看、洗洗，打扫打扫卫生，理理发，谈谈心，指导养花。她说:“这些孩子们特能和我拉拉家常说说话，让我不孤独，不寂寞，这是你们所难做到的；现在政府发养老金，我们老人不缺钱，不缺物，哪儿有在老家村里好！”

她眼睛清澈明亮而有神，说话柔和有中气，鹅蛋形脸上只有三条抬头纹，似乎是一位年届50的人，这那像两任丈夫早早离她而去的老女人。她自78年前从石臼湖滨的骆山村嫁到吴村桥，在她大女儿3岁时，她的丈夫病逝。她的小叔子在村中号称“刘家土匪长毛头”，脾气暴躁，在村中惹是生非是常态，唯对寡嫂她体贴入微，照顾有佳。三年后，在小叔子答应她做一个平和人后，就转嫁给他。可在她50岁时，小叔子又丢下4个儿女离世了。当时小女儿未嫁、小儿子才18虚岁。她却平和面对。我惊叹不已。她说:“我10岁起随父亲在湖里捕鱼，经历过宽广的石臼湖，既有波光粼粼、微波荡漾时，也有水清平静天空镜，能享受时，更有风高浪急、险象环生时，遇到阴风怒号时，只要定心单一就能化险为夷。生活就是这样，越清静就越能过得长。”

她常年大多一人居家，在满院飘香的瓜果前转转，施点肥，浇点水，充满生机的蔬菜瓜果陪伴她，她的人生停泊在花果蔬菜中，与时光握手言欢，让儿女们心里宽慰。

瓜果蔬菜多了，她年年张家送点菜，李家给点瓜。左邻右舍吃多了，不过意，村妇联就又像当初指导婶婶一样，指导村民都跟着婶婶学，好多有院子的人家兴起了花果蔬采园，一个个美丽庭院也由此诞生。这些留守老村民，牌也不摸了，东家长西家短的散话也不说了，在院子里松松土、播播种、栽栽花、施施肥、浇浇水、修剪修剪，悠哉游哉的；他们还经常一起交流花果蔬菜的种植，交流抓住好时机，让晚年的生活有点品位。这种行走，成了中老年村民们的一种时尚。

婶婶让院子清香溢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