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母亲荷塘嫂

乡村母亲荷塘嫂

荷塘嫂，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位很有气质、很智慧、能说会道的母亲；是一位从不让生活想象成彩色的肥皂泡，而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母亲。

她1937年生，20虚岁嫁到我村王家庄，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名梅，小儿子名虎。

真正了解荷塘嫂，还是送她大儿子参军入伍那天起。

我去时，荷塘嫂正含泪嘱咐：“……到部队要遵守纪律、听从领导安排、勤学苦练保家卫国的本领，要和大鸽小，要和战友友爱互助，不要斤斤计较，不要冲动发憨”。儿子能参军她兴奋不已，但儿子真正离开身边，她又舍不得。她看到我忙招呼，“叔，感谢你来送行了，你跟他说两句吧”。其实我们是两姓，她叫我叔，是我父亲跟她公公是世交兄弟，按照传统乡风她随儿女们称呼。我和她大儿子梅是同村、同年、同学，梅初、高中时，隔三差五到我家玩，我们像兄弟一样，但在一起玩归玩，有关家事，我们从不说。根据她的意向，我对梅说：“你志在国防，报效国家，是你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荣耀，放心去军营吧，家里有我们（同村同学有8位）！”荷塘嫂鹅蛋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梅去了部队，荷塘嫂探了几次亲。她为人热情大方，每次去部队都是大包小包的鸡蛋、花生带去，主动热情的招呼梅的战友们，和军哥哥们非常融洽。军哥哥们一致夸荷塘嫂：“真是和人热情的好母亲”。荷塘嫂之所以到部队看望儿子，是带去为母之情，让战士们感受母亲的温暖，更是为了引导儿子和战友们友爱相处；鼓励儿子，作为军人应有高格局。

高中毕业后，我去海南岛忙于学习杂交水稻的培育，很珍惜机会，每天劳作、观察、记录，无暇顾及与亲友们通信，梅毕业后的一段时间了解不是太多。

梅入伍后，我招考到家乡联中当了教师，能经常去看看荷塘嫂才了解到，梅在入伍前遭受过一段挫折。也理解了荷塘嫂几次三番去部队的良苦用心。

1974年荷塘嫂带着初出校门的梅到大队毛遂自荐。大队领导看看梅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听其能说会道的母亲介绍，梅不仅是优秀的高中毕业生，而且还是插秧干农活的好手。领导就将梅推荐给正在组建的乡工作队。经过培训，梅成了乡工作组成员，他被分到湖滨生产队，指导队长抓农业生产。去了没多久，由于队长不以农业为重，天天安排队员下湖捕鱼，搞副业，没有听从工作组指导铲草皮、沤肥料的农业生产。有一天他批评了队长，队长不买账，和他争起来。年轻气盛的他就将队长绑起来押送到工作组驻村队部。当天晚上全组村民们找到了乡工作组队部理论，乡工作组就将梅送回了家。

梅被送回家后，其父粗野的骂了一通就不闻不问了。梅情绪低落，荷塘嫂就引导儿子说：“一个人做工作，方法比目的更重要！工作中如果你只顾目的不讲方法，往往会失败。你这次失败在方法不当上。你想想，在你们工作组看来抓农业生产：铲草皮、沤肥料是头等大事，而下湖捕鱼是副业，不符合上级精神。可你知不知道，湖沿陇人主要是以捕鱼为生，下湖捕鱼才是主业。所以队长没有听从工作组的安排，也是为了全队人的生计，他没错。铲草皮虽是上级指令，队长没有执行，但也不至于被捆起来。你执行领导的指令没错，但也不能操之过急，用简单粗暴对待队长能不遭到村民的反对吗？你捆队长这种行为偏激！以后做事、走路应注意方法，不能太激进”。母亲的话让儿子震惊，文盲母亲居然能说出比文化人还文化的话，而自己从未注意过，总觉得母亲是一位平常的农村妇女。这样看来，自己倒要好好读读社会中像母亲这样的书，改变自己行走的方式。荷塘嫂带着华到湖滨队长那儿真诚认错道歉，和队长握手言欢。

荷塘嫂又领着梅向工作队队长，诚恳检讨了工作中错误，荷塘嫂真诚的请求队长：年轻人求上进是好事，但不能急功近利，急功近利自然会犯错误；当然年轻人犯了错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应给年轻人改过上进的机会。儿子单纯了点，请领导能再次给梅机会。领导看着荷塘嫂这位貌不出众的乡村母亲，说话思路清晰，似行云流水、落落大方，而又句句在理；梅也有认识，领导被说动了，又让梅归队。

1976年，梅想到部队锻炼自己，就应征入伍了。梅从新兵连起勤学苦练，入党、提干、上军校、进军区，一路踏歌而行。

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梅每年回乡探亲，在他母亲陪同下，都要看望村中65岁以上的老人，并送给每位老人数百元人民币。荷塘嫂在陪儿敬老乡访中，有少数女人抵触：“我们家老人有儿有女有孙子，要你家送钱来干嘛？这不是给我们做儿女的难看吗？”荷塘嫂微笑着说：“我们知道你们有孝心，但我儿在外难得回来，常常思念村中老一辈。回来了就得看看老人们，这也是一种情分”。有的村妇说：“给你家采茶叶少抠门点，多给点工钱，验收茶叶少挑三拣四的，这才是真正的善行”。荷塘嫂还是微笑着说：“我儿看望村中老人是一种割不断的乡情，付多少采茶工钱是根据行情付，也是对劳有所得的尊重。至于对茶叶的验收，是告诫大家别暴殄天物”。梅惊讶母亲一套一套的说法：“娘，您这些说词是哪里来的，一般的文化人都说不出来！”荷塘嫂笑盈盈的说：“自家有二亩地茶叶，采茶、制茶要请人，要管理，遇到管理纷争你总不能老是事后诸葛亮吧，应该随时解释清楚！这就需要看电视新闻、请教专业人，学点管理方法”。那时，梅对母亲的与时俱进，真是佩服的很。

1980年，荷塘嫂看着2亩地靠种旱谷经济效益不高，就和丈夫商量，向专业户学习，种茶叶。从那以后，她就不断的问、听、请教，逐渐掌握了种植、管理、制作、销售，做的精致，管家精打细算，极其珍惜劳作，其目的是让儿子知道，父母生活不需记挂。

荷塘嫂不但在尊老上身体力行、谆谆诱导，而且对生灾害病者，荷塘嫂嘱咐梅应能力尽所能时，应伸出援助之手。但对拉关系，走后门的，她说：“一律拒之门外”。

梅从军区转到到企业，做的风生水起，有好多人来傍，她都理智委婉拒绝。其中本村一位小混混想进她大儿子的企业，她和蔼悦色的说：“你有一技之长吗？你能吃得了整夜整夜加班的苦吗？你二年初中毕业后是靠你父亲承包的田地、山林而生活，整天无所事事。我儿子的企业不是一般的企业，是寻呼台，你进去能干什么？”这位混混从此不再理荷塘嫂。后来，这位小混混在大都市饭店吃饭时闹事，被打成残瘫，只能与轮椅相伴，荷塘嫂多次去看望他，混混仍冷着个脸不理不睬荷塘嫂。家人们说：“他都不理你，你还去看他。”荷塘嫂说：“他不理我，是我拒绝了他，我去看他，是让他知道还有乡情在，乡亲们在关心他”荷塘嫂又对已是律师的小儿子虎和颜悦色的说，“他虽吃饭时因不满饭店的质量和态度而发脾气，但并没有动手，对方将他打残，你应用法律手段援助他”。

说到小儿子虎，小时候生过肾炎，荷塘嫂从未让虎干过农活，而虎落榜后没少受罪。当时虎的父亲就逼迫贵干农活。到插秧时，对从未插过秧的虎只讲一遍，就要他插得像模像样，虎自然是插不好。火爆脾气的父亲就将他的头强按在水田里闷。荷塘嫂就批评她丈夫：“他一次都未插过，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你要他能和你一样，你这点活干了多少年了，你自己不知道？你不让他多花时间练熟，就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成吗？你会当师傅吗？再说，遇到问题不想想办法解决，只知道打骂，能解决?你教育的路子不对”。

她教育引导虎：立足社会要选择适合自己的专业发展，要有自己的拿手戏。虎根据母亲的启发，通过自考，获得了国级律师资格。进入了县法院，成为企业、民众的法律顾问。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我退休离家时，荷塘嫂已82虚岁，那时荷塘嫂精气神还不错。几年未见荷塘嫂了，今年中秋回来看望她，她居然有点不玲珑了。真是岁月易逝，青春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