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季

序

我写的主要是童年时的家乡。在二十一年的时间里，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一百多公里外的青原山。因而一直盼望着四季快些轮换，快些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一边看着周围的花开花落，燕归来，雪花飘，一边自己慢慢地长大。后来真的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再没有一个地方，就像和故乡那样静静地相守着，看四季悄悄地变化。所以，对于去过的地方，情感也没有超过故乡。在我心里，一直有四幅最美的画：家乡的春、夏、秋和冬。

看过《城南旧事》和《呼兰河传》，那是别人儿时的故乡。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我儿时的家乡，多了些希望，少了些别人笔下的伤感，更唯美，像一幅江南山水画。自古江南就是美的化身，最美山水的代名词。说到江南，大家最先会想到苏州。苏州只是水出名，除了虎丘，市区并没有其它名山。而虎丘出名，也是因为人文资源，并不是自然风光，所谓山不在高。相比之下，南京和杭州城市中心都有多很名山。除了各有一个湖出名，南京和杭州的水又比不上苏州。长江以南，江浙、淮河以南的安徽、福建、江西、湖北、湖南一直到广西的桂林及柳州，都应当是江南。江南以南，大部分就是珠江流域及海南基本不下雪的岭南地区。传统的江南有一个共同特点，位于长江以南（不是近代科学上提出的秦岭-淮河的地理分界线），四季分明，青山绿水，河流密布，稻浪连天，烟雨及梅雨季一样都不缺。物产也基本相同。这块大的区域里，有些丘陵地区水少，像山区，比如井冈山所处的罗霄山脉一带。有些地方是盆地中的小平原，多数地方仍是依山傍水，半山半水，四季如画，步步皆景，处处有诗。同时，又是千百年的鱼米之乡，自然风光及宜居程度，可以做为国家名片。

唐朝时江西称“江南西道”。家乡吉安市在苏轼笔下是“此地风光半苏州”。而现在，经济发达的江浙及其它沿海地区，环境问题曾经比较严重。在全球各种污染日益严峻的今天，守住千年江南的美丽山水是每个国人的责任。倒是家乡发展了，特别是当前城市化的背景下，环境还和改革开放之初差不多。我觉得应是“此地风光胜苏州”。在每个人心中，家乡是没有理由的最美，尤其是江南人的故乡。对于我来说，家乡如果不离开，就是从出生到死去的地方；如果离开，那最终还是会回来的地方。一个你即使永远不回去，但在你心里也是最美、最重要、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世界上唯一不能代替的地方，才能叫家乡。

最美的江南山水，她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变化，但一直都很美。千百年来，她一直在等，等待她的张若虚，为她写下最感人的情诗——《春江花月夜》；她一直在等，等待她的黄公望，为她画下最美的容颜——《富春山居图》；她一直在等，等待她的华彦钧（阿炳），为她谱写最动听的情歌——《二泉映月》。我不是她等的人，但我是最幸运的人，我是她灵山秀水孕育的无数儿女中的一个。童年的我成长在最唯美的景物里。完美的事物，不存在于现实，只在于艺术中，因而艺术就有了被人追逐和热爱的魅力。

这本书中，我不仅仅是在写自己，也写我的家人、小伙伴和乡亲的故事，更是写江南的物产和风俗人情。如果有人问我，写的是散文集还是小说？描写、叙事、议论和抒情全部都用，很乱。我的定义是马赛克式拼图结构的小说。因为很多故事是虚构的，甚至于一些源于真实的故事，许多细节，过去二、三十年，也不可能完全准确，也没有必要做到真实还原。同时我只能以一个儿童的视角去看那时的世界。儿童基本不可能介入成人的世界，尤其是成人的内心世界。这样，虚构就在所难免。通常如果有了虚构的、艺术手段加工处理过的人物和情节，那就只能是小说。我认为这种很杂的方法，是最好的方式。我最喜欢的，最满意的，也最能实现我的创作初衷。这种写作方式也最能展现家乡的美丽，最能当成赞歌送给那里的一切。所以我想到要这样写，就一口气写完了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