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

1

红顶砖房是新盖的

猪圈羊舍刚刚翻修

可这里却没有了老主人

院里搭起灵棚

七彩纸火玉阁琼楼

黑白的逝者音容宛在

巨大的花圈一直延伸到门外

供台满满，烟雾腾腾

肥硕公羊，赤裸横陈

油脂内脏，蒙在脸上

口含绿葱，象征活着

火盆燃闪麻纸冥钱

披孝人群络绎不绝

儿孙拄棒木然回礼

女儿棺前捂脸哭泣

听不到内心的伤痛

只听到干瘪的嚎音

神色黯然的老黑狗对眼前的肉

无动于衷

失宠的老花猫蹲坐墙头

悽惨哀声

引魂鸡仓惶失措，假装觅食

掩饰内心的恐惧

2

草台班吹起幽咽的唢呐

戚戚的锣鼓敲遍全村的门窗

案头供起黄裱牌位

上奉土府九磊高皇帝

解怨结菩萨，新逝亡人

阴曹地府赵曹官

阴阳三称三叩

木鱼咚咚，铜铃叮叮，诵经声声

打发落魄野鬼，讨好五地五方

乞求阎罗免债，安顿游魂无常

肥硕的大厨切肉洗肠，刮鱼褪鸡

忙着烹调天地山河间的美味

吊唁的人群三两扎堆谈笑风声

不见对逝者的哀痛留恋

只等着丰美的餐食盛宴

3

夜幕沉沉

甥胥挑起九连灯

贤孙怀捧亡灵位

女胥沿路点明灯

众亲相随夜叫灵

黑与白颜色分明

十字路口火熊熊

叫夜人群乱绕行

亡魂迷惑坠云雾

难辨回家路

猪牛羊鸡鹅鸭已装盘上桌

它们的尸体被打扮的光鲜靓丽香味扑鼻

觥筹交错，喧嚣鼎沸中

有人撕扯纠缠，胡言乱语

有人钻入桌下

有人摇晃着跌倒在厕所

4

生者从恶如流

逝者徒自伤悲

亲人的口腹之欲，满足了

儿孙的孝顺美名，得到了

这些杀业和血债

却没人理会他是否和阎王爷说得清

盛宴中的无数冤魂

吵嚷着要阎王爷主持公道

凭什么拿我命祭他命

还给他金銮府第

凭什么送他驾鹤西征

还让他莲花化生

5

雄鸡叫醒了昏睡的黎明

炸糕勾开了肿胀的眼睛

粉汤填满了呕空的肠胃

一纸书文走完一生

逝者即将远走他乡

引魂幡呼啦啦迎风作响

哀怨的唢呐不曾停歇

气派的阴宅立于荒野

狭小的墓穴仅容一棺

一个死人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随身带走

金童玉女，天宫仙苑

在烈焰中，灰飞烟灭

众人呼唤亡灵领走了属于他的新房产

阴阳师手提引魂鸡唱念作弄

烧咒符洒五谷

镇亡魂告上苍

下酒美味轻松到手

众人七手八脚，封棺定论

逝者看似已入土为安

曾想着荣升极乐

可这么多冤魂纠缠讨债

他似乎哪儿也去不了了

人生一世，大梦一场

愁云满面的他

不知何时才能踏上那条光明的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