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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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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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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水井

提起水井, 现在的后生们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可要是说起水,大家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啦。我们现在的工业农业生产、交通运输、科学研究,乃至我们每天生活的吃喝拉撒等等都离不开水。 连刚刚上三年级的小孙女也在一边侃侃而谈“我们书上说,水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很多物质都能溶解在水里。正是由于水具有这种特性,动物、植物和人类才能够生存在地球上”。 那么水是哪里来的?后生们有的说“是从河里来的”,有的说“从湖里来的”, 还有的说“水库里来的”,“是由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生成的”已上中学的大孙女不苟言笑地说。孩子们的讲法不一而足,莫衷一是。现在的人们天天用的是自来水,孩子们确实没见过水井,难怪他们得出的答案没有一个提到水井。

我的故乡位于著名的浑善达克沙地西南缘,被一片干旱半干旱草原包裹着。从有记忆开始,给我打上深深烙印的就是父辈们起大早去水井打水担水的画面。

在总场部家属住宅区前面的大道旁,用粗糙的石块沿井口周围砌成了一米多高的井台。直径大约有两米左右黑洞洞、深幽瘆人的井口上架着一个木制井架,上面安放着直经大约三四十公分粗的木制辘轳,粗粗的大麻绳像一条银色的长蛇缠绕在辘轳上,蛇口还含着一个结实的大铁钩。

“吱呀——吱呀——”的辘轳声,伴随着“咣当——咣当——”的水桶碰撞声和嘈杂的唠嗑声无休止地打破村子里清晨的寂静,像头顶上的日出与日落规律而恒久。白的黑的棕的蓝的甚至还有绿色的水桶一字形排着长长的队伍,有时都排出了十多米远。为了打上水,黑咕隆咚人们就已经开始在水井旁排队等候。

“吱嘎--吱嘎--”具有韵律地跳着舞蹈的柳木扁担,摇摇晃晃溅着水花的大水桶在踱着碎步急走如跑的肩上演奏着一曲曲动人的交响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往复奔波在这条固定的水井与家的土路上,从未停息过。每家的外屋都放着一个头号大瓷缸,甚至人口多的还要备两三个,用来储备一家人还有猪鸡等动物至少够用一天的水源。

儿提时不懂的事情太多,也不会过多地去想问题。长辈们在前面艰难地挑着水,有时我们跟在后面一溜小跑玩耍着,时常还引来一顿训斥。

漫长的冬季悄然来临,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盘绕在辘轳上的那条蛇也已经僵硬,外皮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色铠甲。父辈们脚下担水的路也踩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路,水桶里不断溅出的水花又给小路镀了一层银,光滑铮亮。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条冰路上,一不小心还要跌一跤,弄得满身是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硬棒棒的铠甲。一天,我们这群毛小子突发奇想,找来厚厚的木板,锯成比鞋稍大一些,在木板上面钉上四五条粗粗的铁丝,再找来麻绳,将其捆绑到脚上;有的小朋友找来了大木板,底下也钉上了铁丝,用两根木棒前头钉上钉子做成冰杵子,“嚓——嚓——”小伙伴们就在这条小路上滑起冰来。父辈们担水的路又成了我们玩耍的溜冰场。井台上,人们打水洒下的水滴滴成冰,几天功夫变成了两三尺高的大冰包,井口也让冰封的几乎下不去水桶。于是人们用冰攒子和冰镐将冰铲平,还得将人用井绳续到井里一点点刨去井壁挂的冰。

一天,见爷爷要去挑水,我抢着扁担说“爷爷,让我去挑吧。”“你还小,井台太危险啦。”爷爷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先绽开了芙蓉花,尔后又严肃地像冷峻的岩石。“爷爷,我都上初中了,让我试一试吧。”经过半天的争执,爷爷犹犹豫豫地把扁担交给了我,我高兴地挑起两只水桶便往外跑去。

平时不去井台挑水没在意,走近却发现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全部用花岗岩大石块砌成的四四方方的大井屋突兀在路旁,尖尖的屋顶扣着当地自制的淡蓝色水泥瓦,屋子东侧和南侧分别开了两个门,四面墙上还都留了个一二尺多宽见方的没安窗棂的小窗子。要不是外面放着一个长长的用来饮牲畜的大石槽子,井屋简直就是一个坚固的碉堡。里面也换成了用东方红拖拉机旧大梁改制成的井架,铁制的辘轳安上了轴承,原来的“吱呀”声变成了轻巧滑顺的“哗哗”声,盘绕在辘轳上的那条蛇也脱胎换骨变成了黝黑细长的钢丝蛇。

从此我便接过了家里每天挑水的任务。我这个睡惯了懒觉的懒虫,去打水的时候常常已经接近尾声,井里的水几乎被打净。时而打上的水只有桶的1/3,时而只有一桶底。 只好再拎上第三只桶,一点一点几只桶往一块倒才倒满桶。每到夏季,随着用水量增大,加之地下水位的下降,时常打不上水来。几个年轻人,将一个青年五花大绑捆好,顺着井绳缓缓放到井下,用水舀一舀一舀的舀满一桶水再往上提。

七月的草原 碧波荡漾。大清早,圆圆的太阳就从东山顶伸出了温暖的大手,慈祥地抚摸着我的头顶,抚摸着原野,抚摸着原野上的花和原野上的草,抚摸着世界万物。好似未睡醒的大花牛迈着慵懒的步子拉着用两只大油桶焊接成的大水灌车,“咣当——咣当——”在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车轮下还不时溅起了缕缕尘烟。百灵鸟盘旋在头顶“吱吱”地在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路旁山丹花、芍药花、柳兰花、马兰花、狼毒花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卉竞相张开了笑脸。

一会儿功夫,一泓明亮眼睛似的水湾展现在面前,周围在微风中摇曳飘荡的红柳恰是它美丽的睫毛。“南小井”里的地下水似不甘寂寞的儿童,手拉手“汨汨”地涌出地面,奔跑着汇成一条不倦的小溪,头也不回地向草原深处延伸而去。爷爷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用大胶车轮胎制作成的水斗子“哗”地舀出一斗水倒到另一只水桶里,然后又拎起水桶,将水倒到车辆上的大水罐里。爷爷往车上倒水的功夫,我在旁边抄起了胶皮水斗子,模仿着爷爷的动作“哗”地也提上了一桶水……附近的水不够用,就得到较远的地方取水啦。

水匮乏便开始寻找新的水源地。那年秋天放暑假我与几个同学参加了牧场组织的别开生面的打水井的劳动。直径有十多米宽深五六米的大井筒已经掘出,沿井筒周边已修好了上下两条一米多宽螺旋式的步道。“轰——轰——”几声隆隆的炮声过后,土屑碎石块夹杂着浓烟滚滚冲向蓝天。待浓烟消失后,人们开始清理往外运送炸药炸松的土屑和石块。打眼放炮的、装筐的、抬土的乃至还有编筐修筐的等等,人们分工明确,井然有序。七八十号人中大部分是往上抬土的。滚滚人流像蚂蚁搬家,沿着上下盘旋的土道缓缓蠕动着。用当地红柳条编织成的大筐头盛的满满的石土,从抻拉成铁棍似的拴在筐上的两根麻绳中间穿过,磨的溜光铮亮的桦木杠子实实在在地压在人们的肩头。两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沿着弯弯曲曲向上的坡道缓缓行进,最后将土倒到井口边己经行成小山的大土堆旁,循环往复。每个人头上顶着一顶大草帽,肩上带着用多层白帆布做的垫肩,手上还戴着线手套,尽管这样肩膀也被压的紫里通血,火辣辣地疼痛。这种土法打井方法,开凿的土方量比较大,掘进速度十分缓慢,效率也非常低。

古老的钻井技术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3000年左右的古埃及。根据历史记载,我国水井的发明归功于伯益。在《吕氏春秋》中提到:“伯益作井。”这表明伯益是最早发明凿井术的人。 在大禹治水的时期,伯益辅佐大禹,由于长期 在水土之间奔波, 他发现了地下水源,并通过反复试验,成功挖掘出了历史上的第一口水井。新石器时代人们发现了水井。夏商周时期造井技术有了明显的进步,主要表现在相当一部分土井使用了木质开盘。 春秋战国时期,造井技术和水井类型已日臻完善,除原有的水井外,又出现了陶圈井。秦汉时期,出现了用陶壁板拼接成的陶圈井和砖砌水井,奠定了以土井和砖井为基本模式的井制,一直沿用到现代。

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牧场成立了专业打井队采用机械钻井技术。但由于干旱半干早草原面积比较大,钻出的井好多没有水或水量太小,以后就采取机械钻井和人工打井相结合的办法,努力开拓水源。牧场从黑龙江招聘来了具有找水和打井丰富经验的朝鲜族金师傅为首的打井人员。场子的打井队以机械钻井为主,金师傅的打井队以土法打井为主,但这种土法打井比过去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不再是人抬肩杠,全部采用卷扬机往上提土,掘进一部分及时用六角状木质井撑撑好井筒的四周,防止坍塌。两种方法齐头并进,才较好的解决了牧场几千人口和几万头牲畜用水问题。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几十年转瞬即逝。那年借同学联谊会的机会,我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抽空又让同学陪着我去寻觅那口曾经养育我的大井,让人惊讶的是那口大井和井屋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夷为平地,好在有心人在它原来的位置上立了一块石碑。凝望着石碑我沉思了许久,心乱如麻,忧心忡忡地踱起步来。故乡那口养育了几代人、黑洞洞深遂无比的大井和那座坚如磐石遮风挡雨的井屋仿佛就在眼前。“如果它们还存在的话,已经是文物级别啦”我在心里嘀咕着。

回到同学家,在用餐时忽然发现大嫂用灵巧的手拧开自来水龙头,“哗——”一条白练喷涌而出,沉重的心情即刻释怀。“咱家乡十多年前就都已用上自来水啦,现在连放牧点人畜用水也都是用深水泵在抽水呢”旁边的老同学笑着对我说。窥一斑而见全豹,从故乡由土井变为机井,由浅水井变为深水井,由深水井变为自来水的变化演进过程中,我们完全可以悟出故乡已经与时俱进,与时代发展同步。沧海桑田,古老而又年轻的故乡发生了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口饱经沧桑功盖千秋的大井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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