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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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催要房租的艰难经历，令我深刻地感受到：“诚信对于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人，就像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一样，真的高不可攀。”
今年4月9号，下午5点，我乘坐公交车回家，即将到站下车时，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电话：“你家的房子租出去没？”打电话的人自称姓任，是鸣翠园物业的工作人员。
我回道：“还没呢。”
他接着说：“有没有房间和配套家具的照片，赶快加我的微信，发给我。有个租户找房，很急！”
我半信半疑，担心是电信诈骗，随即向物业求证，核实确认了任物管的身份，才加了他的微信，随后发了照片。
房子位于北四环的南边，小区是多层住宅，户型是四楼的三室两厅两卫，面积132平方，没有电梯。因地理位置有点偏僻，装修也简单，加上近两年租房市场不景气，即使在这个已经升格为新一线城市的省城，每月租金1800元，找到房客也有很大难度。所以，任物管要我成交后，支付他1000元的中介费，我就满口答应了。
5点半，任物管再次打来电话：“租户急着要看房，你快点赶过去吧，几点能到？”
我说，“小区南门吴保安那有房屋的钥匙，你去拿一下让租户看吧。”
任物管却说：“还是你过来一趟吧，这个客户比较准。在咱小区住两年了，是想换房。再说，我和吴保安是同事，各有各的客户，不方便。”
我只好答应往那赶，估计六点半左右能到。
去鸣翠园的路上，德佑房屋中介的人也打来电话，说约了个租客，预计晚上7点半左右去看房。
我暗自庆幸：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定要谈成一个租户，把已经空了半年的房子租出去。
我按时到了房间，任物管和一对中年夫妇也准时过来了。这对夫妻面目和善，言谈举止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内涵。男子高高的个头，脸庞清秀，身材略显消瘦，年龄看起来比我年轻。女子个子不高，微胖。
男的说：“我免贵姓钱，您老兄贵姓？”
“叫我老安好了”，我回道。
自我介绍之后，他们在卧室客厅来回的瞅，看着说着，像是已经定下来了，要搬过来似的。这个房间住，那个房间做直播，客厅没有大沙发更好，正好放下书写的大面台。我和任物管附和着，说他们很有眼光，会安排。老钱说，客厅的灯光太暗了，需要换。女子说，能配个小点的沙发和电视，就美了，茶余饭后可以放松一下。为了达到尽快租出去的目的，我都一一应承了下来。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我对他们说，“七点半德祐中介也约了个租客，来看房，如果你们看中了，就定下来吧。”
任物管也说，“房子这么大，价格实惠，交了定金，就不接待中介的租户了。”
他们两口子犹豫了片刻，讨价还价之后，把房租定在每月1600月，才肯租。押一付三，房间里该整的整好，就签约。从4月15日开始算租金。在任物管的一再催促下，老钱加了我的微信，转给我500元定金，算是成交了。我暗自高兴，提前把房屋的钥匙给了他们两套。
第二天，我按房客的要求，更换了客厅的灯，清理了各个角落的杂物，把开关、门窗等松动的地方，都整了一遍，直到老钱夫妇验收合格为止。任物管抄了电表、水表，约我们双方到物业办公室，签订了租房合同。之后，老钱主动拿出身份证，让我拍照。我拍了证件才知道，老钱68年出生，和我同岁。按合同约定，老钱应该立即支付给我5900元，可他非要坚持到12号才给。他不说理由，我也无法深究。任物管提议，让老钱先把押金补齐，我写个押金收条，到12号，租金微信转给我即可，省得麻烦我再来回跑。老钱没有反对。我写好押金收条，老钱却没有补齐押金的意思，只是一再坚持，押金收条与合同都由任物管先保管着，到12号一块把钱微信给我，他再把租房合同拿走。我觉得老钱的这一做法不合常理，就想问个究竟，或是撕毁租房合同不再租给他。可一想到空了半年的房子，好不容易才碰到老钱这个房客，说什么也不能谈崩了呀。晚几天就晚几天吧，早晚是要给的。任物管也担心自己的中介费会泡汤，竭力劝说，让我让一让。我假装很不满的样子，心里却不得不委屈的妥协了。
12号一天的时间都快过完了，老钱也没有兑现他的承诺。
任物管微信问我：“住户给你交房租没，租房合同给不给他?”
我回道：“没有呢，等老钱交过房租，再给他吧！我觉得这人不守规矩，不讲诚信”。
任物管说:“我也有这种感觉，等你电话，再给他吧。”
我说:“我不催他了，等到15号，看老钱会不会主动打款。”
13号，我收到了老钱的一条微信：“上周事多，15号前我搬进去，把合同取一下，把钱打给你。”
到15号下午两点，我看老钱仍然没有兑现他单方变更了的承诺，就给他发微信：“今天15号了！”。
老钱立即回复：“收到。”
16号中午，我实在忍无可忍，打电话催促他，老钱没接，用微信给我发了一个订高铁票的截图，并语音回道：“老兄，不好意思啊，今天可能不中，放到周日（18号）办吧，今天也有急事儿。这几天忙，下午得到信阳一趟，明天下午赶回来，正好催一部分货款过来，房租和押金到时候一块儿给你。今天我才把前房东的租金清了清，手头不是太宽裕了，我从信阳回来，给你联系。”
原来，老钱是因为手头太紧，不能按时交房租，被上一家房东赶出来了，又不好意思对我直说。这个老钱，真叫人失望。
我只好给任物管发微信：“你好，老钱到今天还是没付房租的意思，你把给他的两套钥匙要过来吧。钥匙放你那，再找新租户好了，我觉得这个租户太不守信用，以后收房租会很麻烦的。谢谢！”
一小时后，任物管回复我:“他爱人来办公室说，后天一定给。”我知道任物管的中介费没到手，也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回复道：“可能是老钱的钱不凑手，你权当我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任物管道：“我不了解他，租房那天代同事和他接触，不好意思了，这两天我督促着点。”
18号，老钱依旧没有兑现他第三次单方变更了的承诺。这天我没有再催他，决定19号一早亲自去把钥匙要过来，解除租赁关系。
19号早7点，我电话通知老钱8点在物业办公室碰面，直到9点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再次电话催促他时，他让我在小区西门等他，说不想让任物管再插手我们的事。见面后，我抱怨他不讲诚信，让他交出房屋钥匙。
他却说：“实在对不住了，老兄，我都搬进去了，少不了你的租金，你先回去吧，中午就微信转给你。”
我说：“不行，要么现在交房租，要么现在交钥匙，哪怕现在先把押金给齐，中午再给租金，也算你有诚意。”
我的话让老钱抓住了机会：“你不早说，老兄，要早知道你这意思，我先把押金补齐，今天借钱也得补齐。不行，这也得等到中午了。我给客户送货，中午就有钱了。老兄，你等会，我去把车开过来。”
没等我接话，老钱就走了，一会儿开着一辆老款凯美瑞过来，停到了我面前，我瞟了一眼，发现车身前后，都有凹下去的碰撞的痕迹。老钱从车上下来，打开后门和后备箱，让我看他的货，竭力用他的方式来展示他不是没有钱，是把手头的钱买成了一箱一箱的饮品，需要再把这些饮品卖出去变成钱。我哭笑不得，担心路上来往的车辆蹭住他，就跟他摆手，示意赶快把车门关上，让他赶紧去送货。他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我的不愉快。他把后备箱和两个后门打开，瞅了瞅，又合上，各重复了两次，发现并没有拆开的箱，最后在前排副驾座上，找到了两罐饮品递给我：“老兄，降降火，降降火。”
我第一次遇到老钱这样的人，暗自心酸，执意不喝他递过来的饮料。心里想：“五十多岁的人了，从9号到19号，历经11天，连一千多块钱都筹不到？什么人呀！”我决定一探究竟。
“你赶快去送货吧。”
“11点以后去，现在人家还不开门。”
“那我们去房屋那谈谈！”
“好，我把车找个地方停好。”
老钱停好车，我们边走边说，我问他答。谈话中，得知老钱是一个还没有闯荡出名气的书法家、山水画家（自称），是北京一家民办书画院的院长，从事书法绘画创作已有20余年，由于不懂经营，也没有经纪公司包装，作品市场价值甚微，也没有在对应单位任职，收入不稳定。近几年，由于文化市场不景气，老钱的书画职业，已经不能给他换来保证正常生活的资本了，老钱不得不下海经商，把仅有的十几万积蓄，投给朋友的饮品公司，买了这个省城的地区代理权。隔行如隔山，没做过生意的老钱，弄了两年也没转动市场，又准备回过头来，重操旧业了。
到了房间，老钱拿出他的书法作品，让我欣赏。
给我解释说：“我有纸，有作品，卖了就有钱了。最近在同行的指点下，我准备让我媳妇做直播，在网上推广我的作品，同行说，弄好了，一幅作品卖几千不成问题。”
听着老王的期望和希望，我暗自伤神，想象当初年青气盛的自己，吃着没有油和菜的白水煮面条，做着当作家的梦，和现在的老钱，真有一拼的。我暗自庆幸，人必生活着，爱好和兴趣才有所依附。这好像是鲁迅先生在那篇文章里的生存哲理。我没有被梦想所羁绊，能够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维持生计的不感兴趣的工作。
“人到中年，改行如倒运，应该在熟悉的行业里推陈致新，抓住属于自己的机会，”我附和着老钱，不想刺破这个还没变大的肥皂泡，违心的安慰这位年过半百依然执着的男人。老钱的书画作品，我不懂其含金量，也无法评价其优劣，但老钱的诚信，在这次催缴房租的过程中，实在让我不敢恭维。
“你去送货吧，我走了。不管多困难，今天把押金补齐！租金22号前交了。”
“放心吧，老兄，借钱也得按你说的办。”
晚上8点36分，老钱微信给我转账500元。语音说道：
“安哥，我现在还在人家酒店这儿，刚才酒店本来说好的要十箱，最后只要了五箱，给了500。我现在再跟人家商量商量，看看一会儿能否先把货放这，再多结点。老板说，再要了让快递过去，我在这等等，再给人家说说，如果一会儿说成了再给我钱，我再给你打过去的啊。你先把这500收了，加上上次给你的500先凑够1000吧。你再等等啊，看有啥进展再联系。”
我没有回复老钱的微信，等到晚上10点，只好把500元给他退了回去，附言道：
“老钱，诚信是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家里人不想让我自招麻烦！咱们非亲非故，也无须说三道四。你若今天能把押金打了，10天内能把第一季度的房租交了，之后能做到，下一季的房租提前十日交。我们继续合作，否则，你撤你的！我租我的，免得相互烦扰！款已退，趁矛盾未起，咱们还是互不相扰的好！”
老钱看到退款，给我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我没接。直到深夜11点半，微信铃声把我从梦中吵醒。我打开手机，看到了老钱转过来1100元，一个位置图和几条附言：
“加上之前的500元，计1600元，正好一个月的房租作为押金。”
老钱：[地理位置]。附言：“人生至暗处，多体谅一些吧，安老兄！”
老钱：“现在还没回呢！办不好押金的事，没脸回呀！”
此时此刻，我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老钱，也没有再呼呼大睡，脑袋里空空的，一夜无眠，俩句话一直在耳边交替旋转、重复：
“诚信对于一个没有经济能力的人，就像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一样，真的高不可攀。”
“人生至暗处，多体谅一些吧，安老兄！”
2021年4月23日写于郑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