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激灵,翻身起床,一轮夜月的清辉,像一幅画,贴到了我的窗上。
“窗前明月光”的诗句,像我的另一个人生伴侣,不必经我同意,在我的脑海里,随意流动,妄为恣意。这种意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份,也没有像客人一样的生涩和礼仪。但“疑是地上霜”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也许这是夏夜的缘故吧。
夏夜的月亮,没有秋夜的光亮。秋夜,秋高气爽,月明星稀,皓月当空,月亮显得格外明亮。而夏天的夜空,尤其是麦收时节的夜空,由于扬尘的影响,加上白天太阳火辣辣的烧烤,云层有些混浊,月光就像穿透一层面纱,照射过来似的,有些清淡,也有些的朦胧。
劳作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除了狗吠,这个时刻,就连鸡也懒得啼鸣了。
看看时间,才凌晨三点。我已熟睡了足足五个小时,加上这夜的静怡,我的睡意全消。
于是,我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了李白和他的诗。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李白独居他乡,对产生的孤独寂寞和思乡之情的艺术表达。而现在的我,却不能有这种情结。
这扇挂着月亮的窗,是我故乡的家,是属于我家的窗。虽然只有逢年过节,或家乡有我躲避不开的事情,才回来住上几夜几天。
这次回来,是要给母亲办三周年的。
因少小离家,我在外求学工作至今,家里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对我似乎没有任何的约束和禁忌。我也几乎没有参加过村里其他人家的红白事,也没有与本家、近邻街坊等,有过推杯换盏的密切接触。
这个地方,虽然是我的故乡,但除了我的兄弟姐们,与我相亲相爱外,我感觉我的身体是孤独的,我的精神,也是孤独得无依无靠的。
记得母亲在世时,遇到婚丧嫁娶,即使挤牙缝,全家饿个十天半月,也要随份子送礼的。到了大哥管家务事,也是如此。我不在家,我的那份,总是大哥替我垫上。
而我,却很随意。长长招来他们的数落,“这孩子,书白读了。”我不敢反驳,也不敢苟同。人生活不易,尤其是近三年的新冠疫情,形势严峻,回故乡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是人少聚集,减少不必要的流通,才是正确的选择。
偏偏这三年来,本家的几位老人,在我母亲去世后,也相继离世。我未能亲临现场行孝祭奠,也未能参加她们的葬礼。结果是,在前天请堂兄弟们,商量为母亲办三周年的事时,受到了一位堂兄的数落。我不能反驳,也不能解释。随乡入俗吧,何况我还是这个家族中的一员呢。
昨天,大哥说,要准备几桌烟火,放放。
我反对,理由为:一是刚收完麦,麦秸从地里拉出来,堆得村庄的空闲角落,到处都是,防火是难事。二是当地已经禁放烟花炮竹,违法是大事。
大哥说:“没有一点动静,谁会知道咱家办事?这可是咱娘的最后一次事了。”
我说:“咱们兄妹祭奠就是了,非要让别人知道干嘛。”
我们意见不统一,弄得哥嫂很难过。我只好低头认输:“你们觉得咋好,就咋办吧。你们生活在这里,不能太例外、得罪人,也不能让村里人笑话。”
那个嫌弃我不懂规矩的堂兄,是我们家族中的文化人,年长我十多岁。他当过教师、村长,写得一手好字。但他受世俗的影响太深,做事也时常有违公理。
月亮照着的这座房子,是我12年盖的。一是想让母亲住得舒心些;二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在故乡落脚的地方,留住一份乡愁。
房屋盖好,至今已10年了,那位堂兄还是第一次到我家来。我拿出茅台级的酒,招待他。他喝着美酒,看着中堂悬挂的字画,他说,“相敬和睦”对他触动很深。山墙上的“留余”,也让他想法很多。然后聊起我母亲后半生所享受的幸福,他自愧不如我与大哥。对母亲的孝顺,尤其是过年的家庭大团聚,给老人带来的幸福和满足,我们家已成为村人效仿的标杆。这位哥发自内心的羡慕,同时也有些许内疚。其实,他是早知道,他也应该在他家这样做的。
想到心安事,我又有了睡意。西月晨下,我有些朦胧了。
在故乡的梦里,我梦见了我的母亲,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寿衣,坐在高堂,像画上的祖宗,在等待我们这些孝子贤孙,前来祭拜。
也像是过年时,母亲提前准备好了好糖好烟好酒,在等待晚辈和孩童们,前来拜年一样。
2022年6月13日写于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