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小小说）

溜圈回来，也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

回家之前，我们需要买几个烧饼，还有妞想要吃的荤菜。给妞打电话，妞说，今天要一份炸鸡柳就行了。

我们家的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菜是一素一荤，素的是凉拌黄瓜，把蒜泥放足，就是我和妻子最大的幸福。汤是杂粮粥或燕麦片粥，这些食料含糖分低，有利于防止三高中的高血糖。荤的，我和妻子都做不出来妞想吃的那个味道。因此，我们需要到卤肉店、炸鸡店或烧烤店，买一些商家做好的成品。

妻子要我去买三个烧饼，她去买炸鸡柳。

我们小区南门东边，有一家便民超市。因房租价格高、生意少，超市老板为了减少些开支，在超市入口处的两边，隔出来两个狭窄的橱窗。右边租给了卖烧饼的，左边租给了卖炸鸡的。他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如此合作，可以抱团取暖。

我递给妻子十块钱，让她去买炸鸡柳。我自己去买烧饼。

卖烧饼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是和我们住一个小区的邻居，虽不住同一单元，但感觉就像是亲人了。他们两口子说话，很有亲和力，表情总是不笑不开口的那种。打烧饼的女人，长得很耐看，有几分姿色，而且装束打扮不像是卖烧饼的，倒像是酒店里的大堂迎宾。

有一次，我对妻子说，“你看那打烧饼的女人，多中看，咱干脆叫她烧饼西施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妻子吃醋了。每当她想戏虐我时，就吼道：“你不是想吃烧饼，你是想看野花咧”。妻子的小心眼，总是弄得我哭笑不得。即使想吃烧饼，也不敢轻易去买了。

烧饼滩前，有几个人在排队等，我也排在后面。

当烧饼西施把一个装着三个烧饼的塑料袋递给我时，我听见炸鸡摊那边，响起了很大的嚷嚷声。是妻子在大声解释：

“不可能，一块钱！我不会少给的！微信转账，即使转错了，要么少给九块，要么多给九十，咋会少给一块呢!”

“你有个妞儿，比你个头高一点儿，对吧。”

“我有个妞儿，咋了!和这有关系吗？”

“疫情刚解封那天，这南门还没开，你付过钱，和你妞往西边走了！”

“我和妞一起的次数多了，买啥都不会少付钱的。”

“两周前，那天应该是礼拜六，你们要了五块的鸡柳，五块的叉骨。共十块，你只转了九块！”

“我不会转错的！是你记错了人！”

我赶忙走到妻子跟前，问咋回事。

妻子重复道：“微信转账，即使转错了，要么少给九块，要么多给九十，咋会少给一块呢!”

我赶紧从裤兜里，摸出一元纸币，递给妻子。很牛气地说道，“不就一块钱吗，给她。”

妻子接过钱，给了卖炸鸡的女人。卖炸鸡的女人，不再说啥，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生意上面。

炸鸡女人也长得很耐看，比烧饼西施，不差，尤其是在她的嘴上，还涂着血红的性感口红，是诱惑男人动情的那种口红。男士为了避嫌，一般不好意思来买她的炸鸡，尤其是在妻子陪同的时候。想吃炸鸡的男士，也总是让妻子前去付款拿货。

妻子闷闷不乐，提了炸鸡柳，在我的开导下，一起回家。

进了小区，妻子的嘴，还一直不闲的嘟噜。

我说：“好像有一次，你要了五块的鸡柳、五块的叉骨。”

妻子生气了：“我今天没带手机，要不，就当面查查，看她记得清！还是我记得清！”

“不就一块钱吗。搁不住生气呀。”

“她欺负人！不行，我要回家查查，让她还我清白！”妻子有些激动，我不敢再说什么。安慰她说：

“咱回家查，让她还咱清白。这女的，真不会做生意，不就一块钱吗。搁住这个样吗。”

“就是，她要是会做生意，就应该说，一块钱算啥，搁谁都不是个事。然后，我给她，她也可以假装不要，这也不碍她接了。她接了，说个俩来话，让人也感觉舒服些。一块钱，现在撂在地上，都没人拣了，她还那样在乎！她真不是做生意的料！看她那认真劲，没这一块钱，她就过不下去了。俺竟让她惦记了半个月。她可能天天等着盼着俺出现呢。今天算俺主动上门了，她心里一定是高兴坏了。这女人的记忆力，真好！可她是真的记错了。”听着妻子的絮叨，看她也像是和这一块钱接上了梁子。

我再次安慰妻子，“咱回家赶快查，不管少没少给，咱都弄个明白。她要是冤屈了咱，咱以后就不再买她的东西了。也告诉邻居们，不买她的东西，制裁她！让她炸的鸡柳叉骨都剩了，搬回家，自己享用吧。”

到了家，妞儿的网课已经结束，妻子的手机腾了出来。

妻子没顾上喘口气，歇一会儿，按那女人提供的日子，赶忙查看手机上的付款明细。她翻了好几分钟，终于查到了。

妻子说：“那女人记得真准，我得去找她，理论理论。”

“人家没记错，你干嘛还去找人家呀？”我疑惑地问。

“是她记的日子没错，贼准！但她说我少付钱，错了！我一个做了十几年的企业出纳，上千万的往来资金，都没错过一分一厘。让她这一折腾，一搅攉，我明天上班，都没信心了，哪还敢摸钱！”

妻子说完，就出了门。

我不放心，赶紧让妞跟上，陪她去。还大声叮嘱她：“不要吵！千万不要吵！不就一块钱吗。”

“现在已经跟一块钱没关系了！我要她还我清白！还我自信！还我———”

过了好大一会儿，妻子才回来，眼里还浸着泪花。我一看妻子受了委屈，操起家伙，就往门外跑，要去给妻子讨公道。

妻子赶忙拦住我：“你去干啥？”

“为你报仇！是她搞错了，还把你弄得抹眼泪！”

“不怪人家，是我心软，看不得人家的苦，才流泪的。”

“咋回事？”

“我一到那，还没等我开口，人家就向我道歉，赶紧把一块钱递给我，说自己记串换了，接三连四的说对不起。”

“她还说，一块钱虽然不多，但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这小本生意，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被这疫情一耽误，就是十天半月不开张，家里又没其他收入，心焦呀！这还不算啥，她家有两个在读大学生，都是三本高费，下一年的学费还没着落。丈夫去年查出了尿毒症，每周需要化疗一次，一次几百…”

妻子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眼里的泪花闪闪发光，她无意识的用右手摸了一下，接着说：“我可怜人家，执意不要那一块钱了。正说着，有人来要10块钱的鸡柳，她开始忙她的去了。我打开手机，扫了她的收款码，输了100块，扭头匆匆离开…”

妻子缓了缓情绪，接着说，“我在远处，隐约听见，好像那女人对顾客说，错了！你的10块，付成100了…”

2022年6月7日写于郑州。7月29第三次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