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儿的秘密

一、

小学阶段的最后一个暑假，女儿表现得非常乖巧听话。我惊奇的发现：女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也许是老师没有布置作业，女儿过得比较轻松的缘故；也许是再开学就是一名初中生了，女儿认为自己是应该脱去稚气、不再执拗的缘故。女儿说话的语气，也充分体现了她已经长大的意思：“爸，我再也不是小学生了，我能管好自己。”

女儿说过这句话，对妻子诡秘地笑笑。

妻子问她：“笑啥？”

女儿说：“妈，没啥，想笑。”

女儿停顿片刻，觉得不妥，随及解释道：“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你就不用知道了。”

其实，女儿貌似的乖巧和一夜长大的原因，多半是她心中的一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的缘故。

我已答应女儿，等她上了初中，给她买一部手机。但前提是，一、买手机前要听话，要好好学习。二、使用手机要绝对服从我的管理。三、买手机的事，得瞒着妈妈。且使用手机时，保证不让妈妈发现。因为妻子在女儿面前，不止一次的强调并且坚持，在她上高中之前，是绝不会给她买手机的。故我和女儿商定，要对她妈保守这个秘密。

二、

“要想毁掉一个孩子，你就给他买一部手机吧！”。

这句话，是对孩子使用手机产生的副作用的一个精准评判。因此，我必须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已经有了“毁掉”女儿的承诺和想法了。

女儿接触手机的时间，虽然还不算长，但她对手机的依赖程度，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小学五年级后半学期，她才被周围拿手机玩游戏的小朋友感染，受玩手机低头族的影响，开始拿我的手机，寻找其中的刺激和好奇，听听音乐、看看小视频、查查心中的疑问。

刚开始，女儿使用手机的时间，一般不超过半小时，就主动放下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女儿使用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了。有的时候竟然能超过一个小时，还恋恋不舍。只有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她才能不情愿的放下手机。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手机桌面上竟然多出了抖音、爱奇艺、酷我音乐、优酷视频、明星化妆师等App图标。我卸载，她安装。我继续卸载、她继续安装，像拉锯战。我意识到，这可能是女儿玩手机上瘾的前兆。

于是，我和妻子商量，把手机调成静音，藏起来。女儿在家时找不到我的手机，急得到处翻找。我只好撒谎说：“手机坏了，送维修店修了。”

“啥时候能修好?”女儿有些生气。

“人家说至少一周时间。”我回道。

女儿在不安中等了一周，催我说：“爸，你的手机该修好了呀！”

“按说是应该修好了。可人家还没打电话让去拿呀。”

此后，女儿几乎一天两问，早晚各一次。问手机的修理进度。我总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来敷衍她。又过了半月，女儿开始怀疑我，认为我说谎了，对我意见很大，不是对我待理不理，就是没好气地吼我。

我只好调整思路，把弄坏手机的责任推给她：“都是你乱下载东西的缘故，把手机捣鼓坏了。维修店也修不好，需要换一种特殊的配件，只有寄到厂里更换，才能修好。可厂里也没现成的配件。因疫情严峻，物流不畅，也不知道厂里啥时候才能进到原料，生产出配件来，再修我的手机。”

“你就不能买个新的吗？爸！”

“一部新的一千多呢，我没这个闲钱呀。”

“你就装穷吧，爸。我不信，你还没我的压岁钱多呀？你没有手机，看你咋打电话？”

“咱家有座机。”

“你买东西咋付账呀？”

“有银行卡，也可以用现金。”

“你去商场、坐公交，需要扫健康码、入场码的，看你咋办？”

我先是一惊，然后假装镇定地说：“需要扫码的地方，我不去就是了。”

“爸，你就一直不出门吗？干脆用我的压岁钱，先给你买一部吧。”

“把你的钱花了，等你能买手机时，你就没钱买了呀。再说，我的手机修好了，总不能搁那不用吧。”

“爸，我什么时候能买呀？”女儿突然话锋一转，问我。

“等你能办身份证吧。”我含糊其辞，不敢正面回答。

“爸，我什么时候能办身份证？”女儿开始对我友好起来。

“初三吧，中招考试报名，需要用身份证的。”我继续糊弄女儿。

“还有四五年时间呢！我可等不及了。”女儿有些失望。

这次对话之后，女儿对我更加冷淡，还无中生有地找我的错，对我大呼小叫地发脾气。

一天放学回来，女儿生气地质问我：“爸，你说谎！骗我。我同学已经办了身份证，你却说我年龄小，不能办？”

“要出国的小孩，可以申请，办个临时的。你这个年龄，处在身体生长的发育阶段，脸面还没有固定成型，一年会变一个样。不是特殊情况，派出所是不给你这个年龄段办的。”

“哦，他说他暑假去法国演出了，他是我们学校葫芦丝社团的。”

女儿似乎认可了我的解释，但她回过神来，仔细分析之后，又产生了怀疑。这都是想玩手机，闹出来的不良结果。

近十年来，随着智能手机的快速普及，孩子过度使用手机产生的危害，越来越严重，以至于成了教育领域的一个必须尽快根治的痛点。一是中小学生的近视率，在逐年逐月的不断攀升，身体也出现了颈椎扭曲、眼睛迷蒙、头垂腰弯的畸形。二是手机网络游戏及其纷繁复杂、没有过滤净化的内容，已经吸引孩子沉迷其中，不但侵占了孩子的正常生活、专心学习和体育运动的时间，而且还严重影响了孩子的心理健康，导致孩子性格孤僻、待人冷漠、行为极端、心灵扭曲、思维迟钝、学坏攀比等。

这跟中小学生的自控能力差有很大关系。因此，当孩子要求买手机时，家长总是谈手机色变、焦虑恐惧，顾虑重重，考虑再三。多数家长都会拒绝的。

尤其是，在2021年教育部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中小学生手机管理工作的通知》之后，手机对孩子的危害，更令家长深信不疑。文件中的“中小学生不能带手机入校，教师不可用手机布置作业”等内容，说明对中小学生使用手机的管理，已上升到了国家的法规制度层面。

实际上，手机对中小学生的危害性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问题。目前，意大利、德、美、英、日等发达国家，都制定了刚性的校规，限制手机进入校园或者课堂。法国借助法律的严肃性，在2018年7月，国民议会通过了一项禁令，禁止幼儿园、小学和初中生在校期间，使用手机等电子产品。芬兰则更加严格，禁止向初三以下的学生销售手机。

但我考虑再三、综合分析利弊，还是和妻子商定，要给女儿买一部手机。直到我对女儿许下了这个承诺，女儿才在期待中，安分下来，不再与我对抗。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也渐渐缓和。我的手机什么时候能修好，也不再是女儿关心的问题了。

这样做，也是我们的无奈之举，权当是一个实验吧。只要能稳住女儿的情绪不波动，只要女儿在执拗叛逆的成长期不跟我们对着干，我想，女儿一定会健康成长的。

妻子配合得很到位，当女儿说出她和我有个秘密时，妻子装作好奇，但不追问。

让女儿蒙在鼓里，是我们三人相安无事，减少争执，确保家庭和谐的最好办法。

三、

女儿初中报到后，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军训第一天，女儿就和一位新结识的同学聊手机的事。这位同学说，自己小学三年级就买了手机，还注册了微信号。

女儿晚上回到家里，一直对我说这件事，说得声情并茂、眉飞色舞。并要求我尽快兑现承诺，给她买一部手机。有了手机，她要注册个微信号，加同学为微信好友，通过微信聊天畅谈。等某一天出去玩，一定带上手机，好联系。女儿绘声绘色的描述，让我看到了她和同学出去玩时，如何使用手机的情景。

我对女儿说：“手机，我可以随时买，但你也要按约定，先把保证书写好。内容你写不好，我帮你组织，你写：一、保证手机不带到学校；二、保证周一至周五不看手机；三、保证周日、周六每天玩手机的时间，不得超一个小时；四、保证买手机的事，不让妈妈知道。以上几项，违反其中的任何一项，手机都要被没收，杜绝你使用手机，直到上了大学。末尾落款签名并写日期。”

女儿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但由于军训太累，保证书她一直没写，我也没把手机买回来。

直到军训结束，女儿对我说：“同学问我，你爸说给你买手机，一定是反悔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买。爸，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说：“爸爸是大人，承诺的事，怎么能反悔呢。”

“那你咋还没买？”女儿逼问我。

“你的保证书写好了？”我用反问，把责任推给了女儿。

女儿赶紧找理由解释说：“你让写的内容，太啰嗦，字太多。我总结了一句，不听管理就没收，签上我的名，不就得了。”

“这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好呀，你也好管理吗。”

军训结束，女儿所在的中队，得了先进集体的荣誉证书。女儿个人，也得了军事技能训练纪律标兵的荣誉证书。我和妻子十分欣慰，决定按照和女儿的约定，尽快给她买一部手机。

当我把买手机订单，拿给女儿看时，女儿高兴地蹦了起来。在我的提醒下，女儿强忍着内心的兴奋和喜悦，想和妻子分享，却又不敢。那种特殊的心情，成人都无法承受和想象，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可女儿竟然能控制着自己，尽情的体验和享受着。

“妈，你出去。关上门，我和爸爸说点事。”

“什么事不能当着妈的面说，你和你爸，还背着妈妈有秘密？”妻子故意挑逗女儿。

“没啥，你先出去就是了。”女儿心虚的关上门。

“爸，啥时候送过来。”

“你急啥，货已发出，明天肯定到。快了上午，最迟下午。”说着，我打开手机，让女儿看商家给我微信过来的发货单。

“你网上买的？和我妈的那个一样吧。”女儿想弄清手机的型号和样式。

“我在一个朋友那买的，她家有一个手机店。”我解释道。

“爸，你还有卖手机的朋友，我咋没听你说过？”女儿好奇地问。

“各行各业，我都有朋友，有小学同学、中学同学、还有大学同学，以及校友或培训班的同学。毕业后，在那个行业就业的都有，都能互通有无、相互帮助。”我顺便引导女儿，让她理解上学的重要性和好处。

“我也好好上学，将来认识更多的朋友。带你们出国旅游时，我找朋友给咱们当导游。”女儿也不甘示弱。

“这个想法好，朋友遍天下，到哪都不怕。”

女儿似乎意识到，我们的对话跑题了，非常干脆地问道：“爸，到底啥时能送到？”

“我也不知道，只能等电话通知了。”

礼拜六上午，快递小哥把手机送到了家。我把女儿电话手表里的卡换上，并设置成学生模式，又帮女儿注册了微信。女儿拿着手机，高兴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起了个微信网名，选择好微信头像换上。然后在我的指导下，加了她那个新同学的微信。之后，放到我们规定的地方，安心地愉快地去做她的作业了。需要查资料时，女儿仍然用她妈或我的手机。属于她的新手机，孤独地寂寞地躺在那个隐蔽的角落，一周时间过去了，女儿竟然没触碰过一次。

也许是军训的严格要求，对女儿产生了影响，也许是女儿期待已久的手机，已经到手，女儿这段时间的表现，一改小学时候的执拗和反叛。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总能用积极的态度面对。虽然行动中还有些拖拉和安排不合理的情况，但已经没有了大声嚷嚷或发脾气的情形。如果我和妻子有了急躁的情绪和语言，女儿还会教育我们：“我还不急呢，你们急个啥！”

此刻，我想到的大禹治水的功绩所在。“堵”与“疏”，两种治水方案，大禹选择了疏通沟渠、河道，泛滥成灾的洪水有了去处，顺着预设的方向，流向低处，汇入大海。

如今，对于中小学生来说，手机的网络游戏、小视频，以及繁杂丰富的内容等强大功能，如同泛滥的洪水。孩子们的自控能力，辨别能力，如同抵抗能力很弱的堤坝。对孩子使用手机，如果一谓的“堵”，肯定会阻断出来问题来。

手机包罗万象、操作简单，已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家校对中小学生使用手机的管理，若能像大禹治水一样，做好疏通工作，严格管理，正确引导孩子限时自觉地使用手机，定会大大降低手机的危害风险。也能让代表科技发展的手机，在孩子的学习和生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四、

目前国家的教育制度，实行的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但私立初中的存在，使这一制度变了样。由于私立初中的资本化，私企性质的学校不惜投入资本和管理，吸收社会上的优质教育资源，打造名校。一部分私立初中的学生，考试成绩远远好于公办初中。于是，在很长一个时期里，择校在小升初的家长中，高涨不跌。近两年，教育开始实行双减政策，民办的小学初中，要么民转公，要么尽快停办，民办招生比例在逐渐缩小。九年义务教育的国家制度，逐步回归正常。

然而，“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观念，已经统治了家长的思维。中考、高考的存在，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竞争。有竞争就有压力。家长为孩子争取优质的教育资源，成为每个家庭的必要选择。孩子们只能像被农夫牵着的耕牛，在家长渴望的目标上，辛勤耕耘、用尽全力拉套。哪怕是出了意外，让孩子累死在起跑线上，家长也要义无反顾的为孩子择校。

为了女儿的小升初，妻子操碎了心。因孩子的成绩不理想，妻子还是明智地放弃了为女儿选择私立名校。我们知道，孩子即使上了要求严格的私立名校，也不可能跟上学校教学的进度。

公办中小学虽然采取就近划片入学，但又不是绝对的就近入学。这个规定，是社会面的大公平，但也存在一定的主观性和利益倾斜。比如，老小区的历史划片、新学校的商品房特权划片，主管领导的主观意识划片，亲情和权力的涉腐，都给有学生的家庭，带来了好多困惑、不解或便利。

我们所住的老小区，按房户一致的就近入学规定，查询以前的划片信息，要分到离家约有两公里路程的乡中。听说这所初中，中招成绩很差，毕业生升入省示范高中的很少。而且每个班的学生多达六七十人。分快慢班教学，慢班没有晚自习。有家长说，个别老师为了挣补课费，竟然要把课堂上该讲的内容，留到补课班上讲。这些真假难辨的信息对妻子影响很大，说什么也不能把女儿上这样的学校。

在女儿上小学三年级时，妻子就开始为女儿预选学校了。“宁当凤尾”是妻子的择校标准，理由很简单，好的班风、好的学习环境，即使女儿没有好成绩排到前面，至少不会让她学坏。

两年前，听说政府要在距离我们小区几百米的地方，建设一所新的初中，是市排名第一的名校的分校，起点非常高，是为了配合这个片区的房地产开发。按照自然的区位，我们的房子正好在道路合围的区域内。妻子为此竟然高兴得几宿未眠。

自学校开工建设以来，妻子像工地的监理员一样，一直紧紧盯着工程的进度。打探在女儿毕业时，学校是否能建成招生。打探我们所住的小区，是否能按招生政策，被划入招生范围。

今年年初，学校主体终于建成了，接着进入了紧张的室内外装修、校园绿化和体育场地的施工。

在离学校最近的商品房售楼部，我们从置业顾问那了解到：这所学校，是区教育局，联合市外国语的优质教育资源，建设的公立重点教育项目。还有紧邻的一所小学，今年秋季都要准时招生，招生对象只限于购买此片区商品房的业主的子女。这个片区房地产开发的卖点，就是拥有公办的小学初中双名校的优质教育配套，即学区房。买房签约即送学位。不买房的，黄牛对外报价，小学学位一个8万，初中学位一个15万。妻子一听，心中大喜，有这么高的入学门槛，学校的师资和管理，一定不会差。妻子说，只要女儿能上这所学校，买房、花钱，都在所不惜。

暑假期间，我们带着女儿，站在学校外面看了校园，女儿表示喜欢，愿意上这所学校。于是，我们就想办法，终于为女儿争得了一个学位。

学校的各项工程，终于在开学前完工。没有延误秋季招生的时间，对所有与学校有关系的人来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幸事。

学校的正门朝东，虽然门前的路还未竣工，但学校南侧门前面的路，已经交付使用。师生在南侧门正常出入校园，已经没有任何障碍。校园恢弘大气，操场的塑胶地板，红绿色彩相间，明快鲜亮。崭新的教学楼，黄白墙面，配色恰当，比例适中，富有高颜值的青春朝气。整个校园的建筑样式，线条自然过度、流畅飘逸，坚实中流露着想象的动感，令人清新提神、赏心悦目。

开学的前一天，我们终于接到了新生报道的电话通知。妻子那颗在半空中吊了两年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只有在女儿正式进入学校，报到后没有异议了，才能彻底放下来。

五、

妻子一再叮嘱我：“女儿上了初中，处在叛逆期，不要再在女儿面前指手画脚，发火絮叨。要让女儿时时刻刻感到我们的爱，不能让女儿还未成熟的心智，对我们关上大门。否则，女儿不和我们交流了，亲子关系也就破裂了。女儿有什么问题，在关键时候，我们要抓住机会帮助孩子。”我对妻子直点头，一一应承下来。

作为家长，我总是想让孩子按照成人的规范样子做，比如按时作息，按时完成作业，按时吃饭，按时上下学。

女儿刚开课时，处于小学生活向初中生活调整的时间段，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多，但要求家长，一定要督促监督孩子，坚持按时上下学。

随着各个学科的陆续开课，课后的作业，也与日俱增。女儿本来写作业就慢，一下子多出这么一大沓作业，她成了无法适应的做作业的困难户。再说，学校每天几乎都在上课，从时间看，在学校不可能完成作业，只好回到家补做了。

为庆祝即将到来的教师节，语文老师布置了一份手抄报。女儿没专门学过美术，但又想按照老师的要求，把手抄报做得图文并茂。女儿晚上九点到家，就开始查资料、选图片，布局版面、抄写、临摹、涂色，一刻未停，一直忙到夜里12点多。但还有一点涂色，还没完成。实在坚持不住了，躺在床上，和衣而睡。日常的洗漱、刷牙、洗脚，全都带到了梦里。女儿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说起床给手抄报涂色。妻子说：“妞，你12点多才睡的，咱还是五点半起吧。”

五点半的铃一响，女儿一个激灵，翻身下床，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继续装饰她的手抄报。6点10分，我提醒女儿：“快点！没时间吃饭了。”

她兴奋地说：“终于好了。”然后起身跑到卫生间，洗漱、刷牙、扎头发，虽动作匆忙，但神情不慌张。女儿收拾好书包，穿上鞋，时间已到6点25分。

“再不走，就赶不上公交了！”妻子催促道。

“她还没吃呢！”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开始爆燃。

“爸，我路上吃吧。”女儿提醒了我。我赶紧装好鸡蛋、包子、奶，掂着书包，出门等电梯。女儿也紧跟着出了门。我把食物递给她，她边走边吃。在走路和等车的几分钟里，女儿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早餐。我看着女儿吃早餐的样子，心想，女儿做作业，如果有这么麻利、这么快，该多好呀。

公交车上，女儿对我说：“爸，我咋一点也不觉得瞌睡呀。”我说：“你有心劲儿顶着呢！一天五个小时的睡眠，偶然一次可以。经常这样，会影响你的生长发育、身体健康。以后可不敢这样了。”

“没作业，我就会按时休息了。”女儿向我保证。

6点50分，女儿准备汇入进校的学生路队时，对我说：“爸，我咋有点想瞌睡呀?”

“到班里了，趴桌上迷瞪几眼，就不困了。午休再瞌睡吧。”

“进班还要早读呢。”

晚上8点20分，女儿放学。我们约定在接送点汇合，然后乘坐公交车回家。路上，女儿情绪平稳，对我无话不说，没有发困的症状。

晚9点左右到家。女儿洗漱后，吃了些水果，练习了20分钟钢琴、清理过肚子里的垃圾，回到书桌前，又开始补写作业了。此时已是晚9点40分。直到晚11点多，女儿累得睁不开眼了，一躺床上就进入了梦乡。

早6点，妻子喊女儿起床，她却抱怨晚了。

“一定是昨天的作业，还没写完。”妻子小声嘀咕道。

6点30分，女儿还趴在书桌上，专心地写着。

我忍无可忍，发火道：“作业没做完，迟到，都会挨批的。快点！至少还不会迟到！”

女儿没有反驳，乖乖地把东西装进书包，像昨天一样，紧张兮兮地跟着我出了门。她吃了早点，情绪低落，不搭理我。

我数落道：“作业没做完，可以补，但吃饭、上学、坐公交的时间点，过了就会迟到。咋补？咱能不能不这个样，你要学会调整，要学会支配时间！”

女儿委屈地怯怯地问：“几点了？晚不晚？”

我说：“只要你按我的提醒做，保你7点前，能进班，不迟到。”

6点53分，女儿汇入了进校的学生路队。她一看前面稀稀拉拉的学生，相距甚远，以为是晚点了，背着沉重的书包，跑步前进。手提的袋子，随着运动的摆臂，荡起了秋千。女儿超过好几个正常前行的学生，匆忙奔向校门口，测温，进了校园，跑向教室。

望着女儿的背影，辛苦、要强、争胜、不服输等词汇，一股脑涌进来了我的思维，叠加成了女儿的优秀品格。

我深深地自责，我不能在女儿面前，没有分寸没有技术地发脾气，这对孩子伤害太大了。女儿已经尽力。她为了能多完成一些作业，把吃早餐的时间，都挪到了上学的路上。我还要她怎么样？她可还是个孩子呀。她虽然不会支配时间，也不能得心应手的调整学习节奏，但她一直在努力！

于是，我心酸地落下了泪。开始想象女儿进入教室，投入紧张地早读的模样；早读后，女儿又一节接着一节上课的模样。还有女儿在学校吃午饭、晚饭、趴在桌上午休等各个时段的模样；尤其是女儿坐在课桌前，苦思冥想，像蜗牛一样艰难地做作业的模样。此刻，“辛苦”二字牢牢地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感受到一种到了生命尽头的窒息。

在家的女儿，也总是一幅抹不去的泡在的作业里的模样。也许不是作业多的缘故，但她无法与人家的孩子相比。她没有尽快完成作业的方法和能力，这是个事实。

而我，送过女儿之后，紧绷的弦，可以随意的放松，紧张感也会随之消失。可以悠闲地散着步回家。可以用足够的时间，享受吃早饭的惬意。如果有睡意，还可以不分时候的补个觉。心烦的时候，可以到它处溜溜弯、转悠几圈，看看人、看看花草树木。不会有人对我喝三道四、指手画脚。也不会有人要求我什么时候做啥，怎么做、怎样做，会更令人满意。

可是，女儿从学校到家，从早到晚，所处的每个时刻、每个地方，都是在家长老师的眼前或遥控的监督下度过的。想想看，女儿被时间羁束的有多痛苦，等她学会支配时间了，就会感到有多么的幸福！但女儿并不认为她的每时每刻的辛勤付出，叫作苦。反而，女儿总是为自己能够按老师的要求，交了作业，而感到兴奋和欣喜。即使牺牲了自己的课余时间和睡眠时间，也全是满满的幸福感。

六、

女儿军训期间，学校发了课本，共七科，书包还不算重。

正式上课后，学校又陆续发了作业本、学习资料等。女儿的书包，被塞得满满的，足有半尺厚，十几公斤重。我背在肩上，都有些吃不消，但女儿没抱怨书包的沉重。

我实在不忍心，要帮女儿背，可她不让。她担心被老师同学看见了，说她是巨婴，笑话她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学生。

我看着心疼又担心，建议她把不常用的书本、资料放在家里，用时才带到学校。把常用的书本、资料放在学校，把需要预习和做作业的东西带回家即可。这样可以减轻书包的重量，上下学就轻松多了。

女儿没有采纳我的建议，但她把书包里的资料分出来一部分，用手提袋提着，减轻了一些肩膀上的负重。

我觉得女儿听老师的话，就把这个的情况，用微信告诉了老师，希望老师能组织学生讨论一下，帮助学生认识这个问题并找到解决的办法。老师说，班里允许学生放书本和资料，背与不背，学生自愿。但需要在家预习或做还没做完的作业书本，还是要来回背的。课间休息时，老师还专门把女儿叫到办公室，叮嘱她按我提的建议做。

因为这事，女儿生气地批评我说：“爸，以后有啥事，就直接对我说，别再把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告诉老师了。当着那么多同学们的面，老师把我喊出去谈话，不知道的同学，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挨老师的批呢。”

我给女儿分析道：“你晚9点才回到家，10点左右要按时休息。早6点起床，洗漱吃饭，7点前准时进校。在家你不睡觉的时间，最多两个小时。你背回来的东西，几乎都用不上。所以，你来回背这么重的书包，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家，只会影响你的走路速度，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每天的学习时间几乎都在学校，把东西放学校，用啥取啥也方便。以后把需要做的作业和预习的书，背着上下学就行了。”

接着，我打开手机，找到与老师的微信聊天，让女儿看，来消除女儿对我的误解：“爸爸没有让老师单独找你谈话。你看这聊天内容。因为我不知道学校有什么规定，也不知道书和学习资料是否允许放在学校。有好多学生和你一样，上下学都背着重书包。我只是针对这个情况，向老师提了个建议。想让同学们讨论一下，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减轻上学路上的负重。”

女儿看了微信，听完我的解释，会心的对我笑了笑。

七、

上下学路上，女儿的书包，没有轻巧几天，便又沉重起来了。

原因是，学校每天要开好几门课，每门课，基本上都有课后作业，一般都要求当天完成。在校的一天时间里，上午上5节课，下午上2节课，晚上有2节辅导课，几乎都是在老师讲、学生练的互动中度过的，没有给学生预留做课后作业的时间。学习程度好的学生，还能见缝插针，利用课间、午休等时间，在学校完成。女儿不具备这种能力，只想着带到家里完成，却没有想，到了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让自己随便用。结果可想而知，女儿嫩弱的小肩膀上，每天背来背去的书，却没有时间背到自己的脑海里。

女儿是这个学校的首届学生，既然该校是为这个片区的房地产开发而建，学校的管理和师资配备，也必然按照打造名校的方向发展，为中考能出好的成绩冲刺，故女儿能否跟得上学校的教学进度，还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军训之后，女儿参加了学校的素质测评。这个测评实际上是快慢班的分班考试。女儿的英语分到了A班，数学分到B班。至于怎么上课，对家长来说，是一个迷。从布置的课后作业看，A班比B班的作业多，而且难度也大。幸运的是，每班33个学生，配备正副两个班主任，而且都是教学任务轻的小学科老师担任，有充足的精力管理班级和学生。小班教学，比较适合学习竞争力不强的女儿。

分了班，每个班都要成立家委会，让家长主动报名。女儿向妻子表示，想让我报名加入，妻子督促我报了名，被老师批准，我成了家委会的一员，负责学习资料的打印。女儿非常高兴，她的情绪明显比以前好了。还主动提出，礼拜天让我们陪她看电影。这在以前，是我和妻子奢求而不得的。

女儿的变化，源于，一是她上了自己中意的学校，结识了一位可以谈心的新同学、兼微信好友，二是她已经有了一部属于自己支配的手机。

毕竟女儿还未成年，自控力差，手机的危害，随时都会在她身上发生的。

开学第三周周末，适逢中秋节放假。共三天休息时间，女儿沉迷于手机，尽情地享受了两天。第三天才想起来做作业，妻子非常生气。我安慰妻子：“新买的手机，她正在兴头上，不玩是不可能的。玩烦了，就不玩了。玩的耽误写作业了，就会后悔。作业做不完，挨老师批，会更后悔。再说，那么多作业要做，她哪有时间玩手机游戏、看小视频。除非用手机查资料、找答案。就让她自我调节吧。”

妻子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一时消了气。等到了深夜，看到女儿还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心中的焦虑和不安，又在身体里内循环，变成了失眠和多梦。第二天，起床铃响了，还没真正入睡。

“妞这个样子，普通高中都难考上。上不了高中，考大学就没希望。你得想个办法，让妞能上个大学。”

“妞用手机查资料、找作业答案，就让她用吧。这也是获取知识的方式。她在查找中，多少也会记忆一些知识的。”

“她总是抄，怕时间长，养成不动脑筋的毛病。”

妻子的担心，不无道理。说到底，还是由升学压力和就业压力引起的。现在钱不好挣，财富不好积累。没有文化和文凭，很难在城市找一份立足的工作。

学校教育原本应该是开发孩子潜能、提高孩子能力的通识教育。但在目前，由于高考仍是改变孩子命运最公平的竞争平台，学校和家长都在想方设法，逼着孩子提高考试分数。导致学校教育由能力开发，变成了提高中考、高考分数线的竞赛教育。

虽然为了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国家已实施了教育双减政策，但只要中考、高考一直凭考分排序招生，教育资源不均衡和地区差异，一直存在，竞赛教育只会从明争转为暗斗，阻扰双减政策的真正落实。

我和女儿的秘密，都是一些与孩子教育息息相关的小事，但其产生的根源，应该是教育专家庖丁解牛、理顺筋脉，进行干预的大事。

2022年9月12日写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