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会开

“边境童话”活动游走于边境线上的各个村寨，每到一处都是大受欢迎的。每当活动团队的车队还远远在山脚下的时候，山上村寨的突出部位就早已站满了瞭望和等待的人群。车队一进到寨子，孩子们立即围上来，大人们则在不远处观望。一旦活动开始，每个孩子的眼光就像被无形的手牵住了，只是死死地盯着活动的组织者，随着组织者的指挥而手舞足蹈起来。

只有在小金花的村寨里出现了例外。

小金花的村寨也不过30来户人家，我们自信所有的孩子都已经争先恐后地赶来参加了活动，一个都不会少。可是，正当各式各样的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的时候，这位后来被我们称为苗寨小金花的来了，出现在边境童话活动圈的外边。她穿着时髦漂亮的童装，与寨子里其他孩子普普通通的着装格格不入。她的头上绑着蝴蝶结，在苗寨里显得很另类。其他孩子都是皮肤黝黑，但是她却长得白嫩嫩的，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迷人。她只有6岁多的样子，踏踩着一辆别致漂亮的儿童三轮车缓缓而来。她和她的车子还没靠近大家，孩子们就已经把身子和目光都转向外边，都有要和她一起玩儿童三轮车的意思。边境童话的活动第一次失去了向心力，小金花成了大家艳羡的焦点。

但是小金花似乎不屑于和孩子们玩，孩子们有意朝她围过去的时候，她马上调转车头急速踏踩而去。等到孩子们转身参加边境童话活动的时候，她却是又转了回来。而孩子们再次要围过去的时候，她却再次调转车头离开。如是反复了多次，看得出大家都颇有微词了。

我们感觉小金花扰乱了边境童话活动，虽然不至于责怪她，但是却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几天后，我们经过小金花的村寨去更远的村寨搞活动，在国界碑附近的放牛场遇上了放牛的孩子们和牛群。这牛群自然是各家各户的，但是聚在一起吃草就分不出是哪家哪户了，似乎所有的牛儿都是亲兄弟姐妹，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吃草，间或还互相蹭一下肌肤或者牛角。放牛的孩子却自然分成两拨，一拨打打闹闹笑声一片，另一拨却形单影只——只有小金花一个人。

一年后，我陪同绿城户外俱乐部再到小金花的苗寨献爱心。在分发爱心物品的时候，我特别留意小金花，但是怎么也找不着她。所有的孩子领完礼物，大家正在聆听爱心团队领队讲话的时候，我才猛然发现一位奶奶的背后躲着一个小姑娘。那个美丽的蝴蝶结，那个浅浅的酒窝和那个迷人的微笑是我熟悉的。她似乎也察觉到我在寻找她，立即将身子藏到老奶奶的后背去，但是不久又出现在老奶奶后背的另一边偷偷张望。

仅仅过了一个多月，大概是春节前的20多天，我又陪同爱心A计划团队到村寨送温暖，但是开展活动的时候在孩子群里怎么也找不到小金花。我的目光搜寻到她的时候，她却在很远的地方站着，而且很明显地有意借助大人的身子遮挡自己。从她身前打着“X”背带看，可以判断她后背背着小孩。苗寨的孩子，小小的年纪就背弟弟妹妹是很正常的。我们的爱心活动是力求每个孩子都参加，所以我朝着她走去，想把她牵到孩子群里来。她似乎很快意识到我的用意，立即转身就跑，踏上歪斜的陡峭的石板路跑回家去。我一路追着到她家，进到家门时她的奶奶已经帮她解下后背的小孩。解下小孩后，她坐到火塘边，低着头，伸出两只小手在火塘上烤火,还不停地翻转手心手背。我手上有相机，就朝着她随意拍了几张照片。见到我拍照，她的头垂得更低，几乎把头藏到两个膝盖中间了。我和她奶奶说明来意，说希望小金花能参加分发慰问品的活动，她奶奶说小金花和大家合不来，谁都不给她靠近。我想把她牵出家门，她却做出坚决抗拒的样子甩开两手，我只好作罢。后来翻看照片的时候，我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追着她往家里跑，因为她后背背着那么重的小孩，还在上坡的石板路上跑了那么远。

春节过后不久就开学了，我和几名同事把多媒体器材送到小金花村寨下边的教学点安装，我才发现小金花在这所学校里读书。我跟小金花的老师说起小金花和大家关系闹僵的事，希望老师能解开孩子们的心结。这位老师很有办法，马上付诸行动。他是这所学校唯一的教师，要配合我们安装多媒体器材而不能给学生上课，他就安排小金花当小老师。第一节课，这位老师安排小金花教大家唱歌，他说小金花是苗寨的小白灵，歌声很甜美。第二节课，这位老师让小金花教大家跳苗族舞蹈，他说小金花的苗族舞蹈跳得很美。刚开始的时候，同学们似乎不大配合这位小老师，唱歌有一句没一句的，声音稀稀拉拉。老师督促大家要配合小金花，小金花也向大家表达了歉意，大家跟小金花的配合才越来越好，最后满校园都是歌声和笑声。

由于海拔高气候凉爽，4月中旬的苗寨周边依然开着金色灿烂的油菜花。有一天，我们又开车经过小金花的苗寨，看见她和一群苗族小姑娘在路边的花海中跳舞。孩子们把小金花围在中间，小金花在圆圈中尽情展示她的迷人舞姿。她穿着美丽的苗族百褶裙，百褶裙时而撑开得像一朵牵牛花，时而像格桑花。每一个孩子的笑脸，在暖暖春意中也像盛开的花朵。

春暖花会开，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