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塔
客船驶入港口后,她的眼珠就没有停止一刻地转动,她想从茫茫人海中寻到他,她也寄希于他能在岸上早早地寻见她并朝她呼喊并挥舞双手。突然她的视线从泛泛的人海落向了一位急忙从瞭塔往下奔跑的男人背影,她只看到他的脊梁就认定了那就是他,他跑得同她转动的眼珠和她跳动的心跳一样焦灼,一样激烈,她想,那不是他还能是谁。
客船还在前进,步伐变得老迈起来。划过桥墩,她就快要看不到他了,她朝着岸边大吼他的名字,并叫嚷着让舵手停船,即便她知道现在把船停下,她也要跳进水里才能游到岸上。一切徒劳做尽后,船依旧慢悠悠地向着停岸驶进,这时那位男子已经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了,她怨恨他,怨他为什么要在离停船口这么远的地方等她,怨他怎么没有从瞭塔上寻见她,她怨恨他为什么恰好在那时背对着她。
在埋怨与焦急中她竟把即将重逢所应有的期盼和喜悦给忘记了,她拖着冗重的行李在船尾一直等到船停,可在放行时她还是被与她同样焦急的船客拥到一旁,于是她决定抛下令她拖沓的行李向岸上拼命钻挤过去,抛下行李的她很容易地上了岸,她向瞭塔位置奔去,她想立刻找到他,她忍不住现在就要去咒骂他的愚钝,忍不住要失声痛哭撕咬他的胳膊,忍不住向他倾诉她旅途中的所有情绪和唯一不变的念想。所有思绪积攒成泪水在眼眶堆满,在再有一丝振动就会溢出坠落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了令她多次在睡梦中得以慰籍,令她在阅读他的信时所幻想出的声音,“喂!你要去哪儿!”。她的思绪同她的视线立刻从瞭塔转移到了身后那位朝她喊话的男子身上,泪水被甩落到拥挤的人潮中不知去向,他与她之间好像神明的有意之举,没有一个人从中穿过,她立刻明白了是谁的愚钝,自己无缘无故地将怨恨撒到那位瞭塔上的陌生人身上。她醒悟着,大笑着,流着热泪扑向他,他以同样的力气紧紧抱着她,一只手想要抚顺她那因挤出人群而蓬乱的头发,并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走,回去拿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