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野诗六首

作者：南野

在冬至，我听到花开的声音

1

在月光下，自我感觉

我的影子已经短了许多

这和在阳光下

我微驼的背有关

在我身后遥远的地方

泊着一艘旧船

那些被我卸下的棱角

卸下来的年少时的伟岸与轻狂

被一一贴上标签陈列

被贴上标签的

还有那些需要忘记的思念

以及一些良好的误判

当然也有沿途投掷过来的

仰视和俯视的目光

在某一天的记程器上

这艘船 会快乐着

行驶到她最初的港湾

2

而我现在并不惦记

我停泊的船只

需要不需要经过医院的年审

或者有没有惊涛骇浪的冲击

我在意我前面

被分割出来的沧桑的土地

现在 可以精确肯定

一些地块注定着贫血

一些地块注定没有水份和阳光

一些地块适合植物生长

这让我有必要

进行一次独自的旅行

沿途会遇见几点梅花的点缀

会遇见你留在前面的柔情

会遇见一些旋律和文字

会遇见远处的春天

让风邮寄过来的信件

我在冬天的路上会打开信件

我会读到 在信封里面

装满花开的声音

夜里，读你的诗

我关闭掉拽在手上的心事

灯光很安静 让我可以听到

自己心跳的声音

而山那边的呼吸 却是这样的清晰

我展开一些章节

看见你从山那边 踏着星光而来

你的脚上有一些雨水之后的泥泞

我知道 你是从春天的地方动身

在一些段落里

你把一些浅浅的皱纹 安放在落叶上面

秋叶不会停止掉落 那是你一片片忧伤

这个时候我发现 我也在那片秋里前行

我的视线落在最后的旋律上

我企图找到这首诗歌的句号

而空白页上分明长出

关于你和我的两行脚印

关于2018的语言

2018的阳光

会像你温柔的语言

种植在我行走的各个路口

我肯定会遇到 在不远处

春风和柳丝的相逢

他们把爱意 培育成

湖面上此起彼伏的涟漪

我也会在某一个路口

与一些落叶相逢

与一些雪花相逢

一些诱惑和一些被俘获

是我在某个路口

会从泥土上长出来的章节

而我在醉与醒里

会触摸到你的温度

会用我的掌心 接住

你掉下来的忧伤和喜悦

这些 在我前行的路上

都会开出许多花朵

从指尖上滑过的旋律

在我的指尖弯曲伸直之间

温热的阳光从指尖滑过

滑过去的还有如水的月亮

这样我就触摸到我的童年

田野上那些追逐的声浪

就在我的指尖上弹响

在我指尖上弹奏的

还有我从母亲的皱纹里

借来的我的皱纹

这些深的和浅的皱纹

都是我现在编织的珍贵琴弦

从我的指尖上滑过去的

还有春天里的风和雨水

还有枝头上花开的声音

而你的秀发滑过我的指尖

就在我的指尖上

停顿着一串串音符

从指尖上滑过去的

是一个又一个自已

在指尖上滑过或者停留的

是自己谱写的不同旋律

皱 纹

冬天的阳光 射在

母亲的皱纹里面

我怕这些线条

会把母亲额头上的梯田

穿透 水份流失

我悄悄尾随在它们的后面

进入母亲皱纹的最深处

我看到

母亲站在村口

等待我放学回家

春天的茶园 或阴雨或放晴

母亲和许多的母亲们

在露珠和夕阳之间穿梭

在雨水和汗水里面行走

母亲最后 把自己的背

走出了弧度

而在故乡的那条河流里

母亲用已经粗糙的手

把自己的黑发洗成白色

我不忍心 随阳光继续搜索

就从母亲的皱纹里跳出来

而母亲呢 她还是要把

自己的皱纹继续加深继续加厚

她还是要用 她一辈子熟悉的手法

把我分成两个

一个总是锁在她的皱纹里

沉 淀

我现在行走在

未老先衰的隧道里

许多随行物品 无法携带

被我放在隧道外面

我要轻装前行

还需要进行一次

化繁为简的临床手术

我是我的医生

我是我的患者

在我的诗歌里

被我切割掉许多句子

还切割掉 我年轻的时候

摁上去的一些华丽辞藻

一棵树 就这样被我

切割掉许多的枝繁叶茂

我提前让秋天呈现结局

在我的记忆里

也出现一些症状

一些酒杯很清晰

一些酒杯很模糊

这样让我的旅行袋非常沉重

我切割下来一些杯子

小心翼翼包装好

埋在没有音乐的地方

在隧道的出口

我看到我的空洞

以及我的富有

责任编辑：黄文忠

本文刊于《武夷》2019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