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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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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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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桥·西门(外一篇)

戴健

七月,烈日灼灼,蝉鸣于阴,却难以阻滞我游历闽北政和县杨源乡的兴致。因为这里的花桥,这里的古村落,还有这里的洞宫山,早已印刻在我的心扉——踏访它早已是我的念想。

我与文友驱车前往坂头村。沿途群山叠翠,田畴涌绿,溪流如带,风光旖旎。车至坂头村甫定,我们就兴匆匆地朝花桥走去。转个弯,进入桥亭,映入眼帘的是两块古旧的石碑,记载的是清道光年间重修花桥的事。这座建于蟠溪之上的风雨桥,历史可以追溯到明代。明正德六年(1511),坂头苏坑人陈桓于进士及第,出资建起这座桥。随后,历毁历修,现存建筑为1914年重修,为单孔石拱木构廊屋楼阁式风雨桥,全长38米,孔净跨12.2米,13开间,面宽8米。

花桥三重檐歇山顶,抬梁穿斗混合式结构,飞檐翘角,古朴雅致。主楼三层,两侧偏楼两层。每个翘角上悬挂风铃,山风吹来,叮当鸣响,如山歌一样朴实、悦耳。主楼东面写了“文昌阁”三字,西面书写有“人杰地灵”,寄寓了乡民对一脉书香的敬重。远远望去,花桥秀美而壮观。

廊屋设计精巧,集楼、亭、桥为一体。桥东侧辟有供禽畜通行的专用通道,两端的桥亭和桥中亭上修阁楼。

缓步于桥内,呈现在眼前的就是艺术长廊。桥的正中是一个五层镂花藻井,圆心是一朵色彩鲜艳的大莲花。桥的拱、梁上所绘的“岳母刺字”“桃园结义”“水漫金山”及二十四孝历史故事,人物形神兼备;花卉、鸟兽、绿水青山图案,栩栩如生。全桥有对联39副,其中柱联19副,板联11副,梁联9副,意蕴深刻。

每年端午,这里有走桥的习俗。端午早晨四五点,周边村庄参加走桥的中老年妇女梳着“柴把髻”,在神龛前祭拜,祈求吉祥、福至,祈愿风调雨顺。近午,祭奠屈原活动开始。走桥的人手拿粽子站立在廊桥朝上游的开窗处,将手伸出廊桥窗外,虔诚地把粽子扔到桥下。聚集在桥下的孩子们看到粽子落到溪水中,立刻活跃起来,纷纷跳进水中捡拾粽子,呼喊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屈原忧国忧民、舍身明志的爱国精神,是这里端午文化的重点,诠释了这里乡民心存明辨忠奸的情怀。

伫立在花桥的上游,骋怀游目。岁月包裹不住我的思绪:一个叫罗伯特的美国人,曾用他的镜头感动了世界,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那座叫麦迪逊的廊桥,但是这座廊桥的历史却怎么也无法与眼前的廊桥相媲美。我中断了对麦迪逊廊桥的思索,把思绪切换到迎面而立的花桥,眼前浮现了数百年前的景象:烟雨廊桥外,朦朦胧胧,如诗似画,桥内却是一片干爽的空间。嘚嘚的马蹄声,疾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们顾不上欣赏旖旎的美景,一头扎进廊桥,这才是他们心中的诺亚方舟。他们中有历代上京赶考的秀才,有上任卸任的官员,有一代名儒,有名满天下的才子佳人,更多的是在这片土地耕耘谋食的山民。他们对花桥的敬重,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是难以感悟的。想想,宋时的朱熹,自从他创立的理学在闽北的武夷山、建阳的考亭书院传开后,众多慕名的学子从四面八方前往闽北求学,然而对许多不谙熟闽北多雨天气的学子来说,他们撑起的油纸伞简直就仅是一顶小斗笠,只能为上半身遮挡雨水,下半身则任由雨水浸湿。在早春的雨中,在深秋的雨里,行走在闽北古道上的学子该多么希望及时看到一家旅店或驿站,以温暖他们瑟瑟发抖身体,然而在群山之中他们的期盼总是那么难以实现……就在他们极度失落的时候,花桥突然展现在眼前,他们飞奔入内,点燃桥头厢房里的柴火烘烤衣裤。夜幕降临,他们或坐或躺在火堆旁,温暖地度过寂寥的寒夜!从此,他们记住了闽北的花桥,还有更多的人记住了闽北的花桥,记下了就不会再忘却!

随着廊桥的不断发展,闽北的先人们又为廊桥赋予了新的内涵。由于桥是从此岸跨越到彼岸的连接体,与佛教教义中“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有某些类同,因此常与佛教建筑相联系,形成了桥、庙紧密结合的文化特色。这种桥、庙结合的情况大多是在桥屋当中设神龛供乡民祭祀,有的偏居在桥屋的一旁,也有的则是在桥头路冲独立建庙。祭祀的对象既有人们熟悉的观音菩萨、关公、玄武、文昌君、土地公婆、临水夫人等,也有只有当地乡民才知晓的神灵。这里的花桥也不例外,而且是桥庙结合的典范。桥的长廊上共设九个神龛,正中主神龛是观音大士,然后左边是魏虞真仙,右边许马将军,左右依次是林公天王、福德正神、真武大帝、天王菩萨,桥北头神龛是通天圣母。桥南头神龛为“陈桓、陈文礼二公”,这是后代对先祖功德的纪念。这是印刻在当地村民心中的习俗,也是他们心存善念的一种表现,更是对当地先贤的敬仰。

沿溪畔走近花桥,但见一座意韵隽永的花桥横跨在蟠溪上,一座花桥倒映在清澈的溪水中。我蹲身撩水,水面漾起涟漪,褶皱了水中的花桥……我沉醉了,与它们依依惜别,前往西门村。

西门村,又名洞宫村,从坂头花桥驱车半小时即到。地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屏南鸳鸯溪上游,境内的洞宫山遐迩闻名。坐落于山间小盆地的西门村,受洞宫山气候的影响,这里季象分明。冬季,南方能见到雪的地方不多,而这里几乎每年都会大雪纷飞,而且多在春节期间,为红火热闹的春节增添浓浓的诗情画意。夏季气候凉爽,空气清新,是休闲避暑的好地方。正因如此,在山下酷热难耐的我们,一到西门村就有进入春天的感觉。

这里不仅风光秀丽、气候宜人,而且被收入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民居古朴、民风醇厚。

我们首先走进西门村洞宫山民俗馆。民俗馆是一栋两层楼建筑,设四个展厅,展品覆盖农耕农具、传统家具、服装饰品、婚庆习俗、书法字画、古董古玩等多个领域。看着生锈的铁犁,镶嵌着岁月沧桑痕迹的锄头、镰刀,三寸金莲绣花鞋,还有杉木饭甑……似曾相识,又那么遥远。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是农耕文化的实证,传统文化的展示与延续。

从民俗馆走出,我们一行向西门村古建筑群走去。当步入逼仄、地面铺石板或河卵石小巷的瞬间,时空仿佛穿越到明清。细细打量,鳞次栉比的古民居,多为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夯土墙建筑。仰望封火墙顶,多为弓形和鞍形,翘角伸出宅外,闽派建筑特点明显。翘角之处,绘有精美的图画,大多在岁月的磨砺下,已斑驳不清,流露浓浓的古旧味。这也是我们到此的初衷——赏析留存,口味传统。

早在唐朝,西门村所在地就成为政和到宁德古道上的重要节点,是建州府到宁德地区的必经之路。南宋杨源乡王大厝村的黄五四携一子及眷属来到西门村肇基,因村落在东门洋西面,取名西门。清朝年间,西门村黄姓先人在福州开多家茶叶店,生意兴隆,因此建起私塾,奖掖后进。从此,西门读书蔚然成风,人才辈出,大厝越建越多。

西门的古厝门楼有一大特点——每栋古宅都是以青石条做门框、门槛和台阶。有的青石门框上雕刻对联,厅堂悬挂书写“稀龄德徽”“松柏延年”“梁案齐德”“瑶池桃熟”的古匾。

小巷中,立一坚固的青石拱门,是因防匪盗而建的。伫立在拱门前,仿佛看到一卷卷的历史过往。穿过拱门,下台阶,我们来到黄登标古宅。门楣的青石上题刻“玉液汪波”四个大字,两边镌刻对联,青石板台阶、门槛闪烁着岁月包浆的光泽。

款步入门,迎面是一个用青石板砌成的大天井。天井两侧厢房的门窗上木雕精美,内容寓意吉祥。对着厅堂的正墙中间,题写了一个硕大的“福”字,两边书写“静以修身勤以养德,入则笃行出则友贤”的对联,横批“吾爱吾庐”。墙上还画了书写修身养德格言的扇面、书页,展现了房子主人推崇修身养德、笃行好学的家风。

村中另一座不可不看的古厝,是清朝例贡生黄捷元的宅第。古厝门前青石板台阶宽1.6米,左右两侧分别竖着两块雕刻了祥云、如意、荷叶图案的旗杆座,上题“清咸丰丁巳科岁进士黄捷元乡试中式”的字样。

迈步进门,即可见一块古色古香的“文魁”牌匾;厅堂上方悬挂着一面题为“寿考维祺”大匾。这些牌匾无不传递着房屋主人追求父慈子孝、诗书传家的风尚。

在一座朱漆大门前停步,只见左扇门上写着神荼,右扇门上写着郁垒,民间称他们为门神。推开半掩的门进去,两位老人正在挑选白茶,看见我们,慈祥的脸上露出微笑,我们也回以微笑,彼此心领神会,温馨而惬意。

在村中洁净的巷弄里穿行,每栋古厝,就是村中的一卷历史;每一堵残破的墙,就是村庄日月轮中的年轮。岁月悠悠,古韵绵长。

著名建筑师黑川纪章曾讲过,建筑是本历史书,在城市中漫步,应该能够阅读它,阅读它的历史、它的意韵。把历史文化遗留下来,古代建筑遗留下来,才便于阅读这个城市,如果旧建筑、老建筑都拆光了,那我们就读不懂了,就觉得没有读头。这座城市也就索然无味了。一座城市是这样,一个古村落亦然。因此,西门村应为留存了众多的古建筑而感到庆幸和自豪。

回到村口,恰好路过一户房前种了桃子的人家,树上硕果累累。我不由地说:“这桃子真好,一定可口。”门前的老者听到了,和蔼地说:“想吃,自己摘。”我摘了两个拿钱给老者,他却摆摆手,说:“自家种的要什么钱?”语气温和而坚定,我只好作罢。

上车回程,西门和花桥的美景反复在我脑海里浮现,西门村老者纯朴的笑容一直萦绕于心。西门村的美不仅在于古韵,还在于令人难以忘怀的民风。

富屯溪,汇泉成流奔入海

“依山傍水”是人们对福建产生诗情画意遐想的源泉。这里流淌着椰风海韵,缱绻、温婉中有时又有些狂暴;这里的飞瀑流泉,濡染着水墨画的韵致;这里的山色,清新雅致,让人看了就难以忘却;这里的山脉青翠、巍峨、连绵又奇特——省界上的山脉,矗立着一座座千米以上的峰峦,自然形成一个大半圆形的包围圈,一如明代家具“圈椅”中高立的椅背,将整个福建圈在其中,形成西、北部高,东、南部低的整体地貌走势。在“椅背”西北部与江西交界的地方——邵武市桂林乡巫山村南的茶花隘,一眼眼泉水从山顶、山腰岩石的罅隙间、从原始森林下的土层中汩汩流出,汇集,开始了义无反顾的向东旅程。这就是富屯溪的主源,也是闽江的源头之一。

茶花隘,一个飘逸着花香的名字,也是一个古树林立的地方。一层层的枯叶,无序地铺在山体的表层,如蓬棉一般柔软,越接近地面的枯叶越潮湿,最终腐朽成泥,成为新生花草树木的营养。茶花隘周边兀立的峰峦,里面鼓胀得就如哺乳母亲的乳房,储存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水源,泉眼流了千年万年而不竭。一股股的山泉,冰清玉洁,超凡脱俗,单纯的让人不忍打扰。蹲身,在泉眼处掬一捧甘冽的泉水,轻轻地嘬入口中,一股清泠直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思绪翩跹。遥思距今5000多年以前的洪荒时代,闽越先民就在这里拓土生息,传递着文明的星火。他们稀疏地在茶花隘众多泉眼聚合而成的水流两侧,搭起了简单的窝棚,随着四季的轮回,一代又一代地繁衍。西周以后,生活在闽北的闽越人的生活不断受到中原与吴越文化的影响,闽越部落逐渐强盛起来。秦汉时代,闽北崛起为闽越国的政治重心。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响应。闽越王无诸也起兵北上中原,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倒秦斗争,之后,又帮助刘邦击败项羽,为汉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刘邦称帝后,册封无诸为闽越王,管理他原来的地方。无诸在闽北建起了福建的最早的6座城池,其中的“乌坂城”就建于现在的邵武故县村。乌坂城的筑成,使邵武有了城市文明的气息,促进了邵武对中原文化的吮吸、消化、复制与融合。

无诸常出巡闽北,建筑了一座又一座被后人称为“越王台”的高台。在邵武富屯溪畔的王亭村就筑有一座雄伟的越王台。伫立于越王台的遗址上,抚摸着残破的瓦砾,越王台的雄姿渐渐浮现在眼前,看见无诸登临其上,时而拜天祭地,举行隆重的典礼;时而调兵遣将,指挥千军万马,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活动。他登临高台,眺望四方,欣赏壮丽山河,多么的踌躇满志。捡起两片瓦砾,相互敲击,依然有声,仿佛是穿越了时光隧道的战鼓的鸣响,宛若战马的嘶鸣,又似幽悠的古乐铮鸣……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无诸不仅凭借自己出色的才华,成就了自己成为一位威慑东南的王者,也成就了自己成为了对福建文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先驱。而后的闽越族首领余善则反汉,被汉武帝派兵平定,并将闽越族人迁出福建至江淮地区,福建出现了一段萧条历史。三国东吴开始经营闽中。西晋南北朝至宋代,北方汉族三次大规模入闽,闽北人口剧增,民族以汉为主。

这些迁徙而来、思想里流淌着中原文化精髓的人们,从闽赣交界的杉关进入福建。他们沿着崎岖的山道,来到富屯溪畔,蹲身用双手掬水而饮,沁人心脾。他们知道,从这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安居所。从此,哪里有可建居屋的地方,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可开垦之地就是家乡的思想根植在他们的心田。他们或绾起裤管涉水过溪,或伐竹造筏顺流而下,去寻觅自己梦想的地方。无论吃多少苦,无论多么艰巨,他们都无怨无悔地去开拓,带着中原气息的薪火,逐渐在这片蛮夷之地的山间、平原、溪畔、江边闪烁。

汇集于茶花隘的泉流,在岁月的驱使下,向东奔流不息。时疾时缓地蜿蜒在山壑。继而,从人们开垦的田地间,修建的村庄旁、城市边流过。它时而柔柔地流动,时而激情澎湃地淌过邵武边远的金坑村,穿过光泽的止马村,再流经光泽、邵武、顺昌,与建溪交汇于南平,形成浩荡的闽江,向东奔向浩渺的大海。

富屯溪尽管有时暴戾,洪水泛滥,给沿岸的生灵造成伤害。而在绝大的日子里,它水质清冽,柔如母亲轻抚婴儿的手掌;如乳汁哺育着沿岸的生灵,生机勃勃;如输送文脉的血管,将文化的琼浆渗入沿岸的城市乡村。

古代福建通向北方政治经济中心的驿站,大都经过闽北。福建驿道建于唐代中叶,从光泽到南平的富屯溪沿岸设立了杉关马驿、杭川水驿、樵川水马驿、拿口水马驿、富屯水驿、双峰驿、王台驿。光泽境内的富屯溪航道狭窄弯曲,水流较平缓,河床为砂夹卵石与岩石结构,含沙量少,多滩濑,河床有起伏,浅滩深潭相间,进入邵武境内航道可以通木帆船。迁徙进入福建的中原人士,乘坐木帆船顺流而下,停在哪儿,就把家安要哪儿,把中原文化、孔孟之道传到哪儿。从此闽越文化与中原文化开始碰撞、交流、融合。闽越人的习俗与汉族人不一样:衣,喜欢赤脚不穿鞋,披头散发不戴帽,喜好纹身以示勇敢和辟邪;食,饭稻羹鱼,喜欢吃腥味食物;住,干栏式建筑,防潮湿避虫害,如同今天的吊脚 楼;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善于在激流驾舟,往若疾风。在中原文化的浸染下,富屯溪沿岸的建筑保留了干栏式建筑的主要特点,又融入了汉族建筑飞檐翘角的特色,至今在一些村庄里仍可以看到这种由两种建筑风格融合而成的民房、祠堂、庙宇。透过古厝上空翻卷的云朵,仿佛看到闽越先民生活的场景。中原文化对富屯溪沿岸的影响,不仅在建筑上,也在语言文字上,现在的富屯溪沿岸的光泽、邵武、顺昌使用的方言中,依然把“锅”称作“鼎”。 “七夕”是中国传统节日中最具浪漫色彩的节日。这一天,邵武有“行桥”的习俗。“行桥”是邵武方言,就是走桥,邵武话为“行桥”。这是邵武方言中保留的古汉语。邵武话“行”,就是现代汉语的“走”; 邵武话“走”,就是现代汉语的“跑”。如果用邵武方言说“走桥”,那就变成了现代汉语的“跑桥”了。

富屯溪流水潺潺,中原文化中重视读书的种子,随着清澈的溪水搁浅在两岸,并生根发芽。从此,静谧,安适,如诗如画的富屯溪畔的清晨,琅琅的读书声在瓦舍、茅屋里响起,曾经的蛮夷之地勤奋苦读蔚然成风,一位位才俊走进了历史。刚正不阿、心怀收复旧山河的李刚,“一身进退关社稷”,成为南渡第一名臣;严羽以一部诗论《沧浪诗话》名重中外,成为中国文学星空中闪亮的星辰;上官伯达以一幅《百鸟朝凤图》闻名朝野,至今邵武唯一的一座国家级文保单位“宝严寺”里仍留存着他的妙笔丹青,细心欣赏无不感叹画家精湛的画技……富屯溪两岸,自唐以来,书院层出不穷,它们虽然没有中国四大书院那样名满天下,却使一脉书香源远流长,人才辈出,仅邵武的科举进士、举人就多达2400多,被誉为“山中邹鲁”。沧海桑田,花开花落,多少物已零落成泥,只有那书香不曾腐朽,不曾漫漶,至今仍然令人心醉。

宋末元初,伊斯兰教传着富屯溪传入邵武。明洪武二年(1369),山西大同府柳御沟人杨赍兴,授邵武府兵马指挥使,率军挈眷到邵武就任。军中将领与幕僚,皆为信仰伊斯兰教的回族人,士兵也多为回民。洪武五年,在邵武城东迎春坊诗话楼左侧,修建清真寺一座,保留至今,是闽北唯一的清真寺。

中原文化、伊斯兰教文化顺流而下,在富屯溪沿岸开花结果,而海洋文化、西方文化却随着扬帆的木船从闽江口溯流而上,在富屯溪两岸停泊扎根。首先妈祖信仰逆流来到了闽江、富屯溪沿岸。妈祖信仰具体什么时候传到富屯溪沿岸,不得而知,但在明代达到了一波高潮。当时,邵武府驻军奉命跟随郑和下西洋,航船上都供奉着妈祖像,以求庇佑。结果,绝大部分下西洋的将士都安然回到故乡,他们为了感谢妈祖的佑护,纷纷在富屯溪两岸修建妈祖庙、天后宫,佑护在富屯溪湍流中航行的船只。而今,存留的妈祖庙、天后宫的香火依然“影堂香火长相续”。接着溯流而上的是漂洋过海而来的基督教、天主教。传教士在南平、邵武建起了具有异国风格的教堂。这些传教士除了传道外,还办起了医院、学校,把西医和具有现代学校特点的办学方式带进了闭塞的闽北。包容性很强的邵武一开始就没有抗拒外来的新鲜事物,享受着西方文化带来的有益服务。正因如此,邵武曾出现过七教并立的繁盛时期,成为了邵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儒学文化、理学文化、海洋文化、宗教文化、书院文化、建筑文化……或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在富屯溪两岸交融、沉淀、展现。富屯溪造就了沿岸深厚的文化底蕴。

富屯溪不仅是一条文化通道,也是古代福建出省的重要商道,繁忙了上千年。从中原来的货物,进入光泽后装上小木船,到了邵武再搬上大船运往闽江下游的繁华地,而从闽江下游运来的食盐、海产干货等,则从邵武盘上小船,翻越杉关,进入中原腹地。处在黄金水道上的邵武,人员、货物中转枢纽的邵武,成为了闽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水运造就了富屯溪沿岸千载的繁华。虽然船帆竞扬的场面已不再现,但是出现了新的场面——急流被一座座水电站大坝拦阻,富屯溪又以一种新形式为沿岸的繁华添砖加瓦、蓄力。

有了文化根基的富屯溪沿岸,还形成独有的民俗文化形式。富屯溪畔的洪墩镇河坊村是一个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村落,历来盛产优质稻米。每年农历八月二十八日,河坊村各家各户就开始忙碌地准备,张灯结彩,准备过独一无二的“抢酒节”,比过年还要隆重热闹。据当地《桃溪冯氏族谱》记载,隋代开皇年间,隋文帝派兵部尚书冯世基将军率10万兵马南下,镇抚蛮夷,开发荒夷之地。冯将军屯驻邵武,看中河坊一带的“桃溪冲积平原”。于是派其子侄率将士屯扎此地,带领军民修水利、改沼泽、造良田。开皇十一年(591)九月初一,冯将军视察河坊。正值新垦稻田大丰收。河坊村民杀猪宰羊,家家户户抬来酿制的红米酒宴请冯将军,庆祝大丰收。军民举杯向冯将军敬酒。看着赵子龙的神像,将军说:“我们在这里屯垦,就是要安邦定国,希望大家能象三国时的赵子龙那样忠勇,这第一杯酒还是先敬赵大将军吧!”军民听后,纷纷争抢着去舀酒,向赵子龙神像叩拜敬酒。从此,每年农历九月初一的“抢酒”活动沿袭下来,形成习俗。现在的抢酒节成为了河坊人联络亲情友情的纽带。每逢抢酒节河坊人就呼朋唤友到家作客,观看抢酒,因此这一天,河坊村总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汇泉成流奔大海的富屯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滋养着沿岸的生灵,为两岸的城乡输送文化的芬芳和繁华,无怨无悔,不求回报。沐浴恩泽的一辈辈的生灵们,尽管只是时间流里的匆匆过客,对不求回报的一脉碧溪也要心存敬畏和感恩,它才会不打折扣地对沿岸生灵的子孙不离不弃。

责任编辑:李龙年

发表于《武夷》2019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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