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颖华
三年前,我因主编《石门陈氏族谱》,参阅了明永乐、清道光、民国时期等三部《政和县志》,从进一步了解到政和古代地域县况、历史人物、人口状况、风物、书院分布等情况,特别是重点浏览人物、艺文、典礼、学校等志的篇目,并厘清了一些历史问题。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艺文志”中收录有关朱松、朱熹、陈朝老、郭斯垕等宋、明代名人名家的诗、序、跋、赋、传、记、铭、赞、论等。这里我主要谈的是明永乐年间政和典史郭斯垕对政和文化所做的突出贡献。
所谓“典史”,是指中国古代官名,元代始设,明清沿置。设于州县,为县令属官,不入官阶(九品以下),主要负责公文的起草与发放,若本县县丞、主薄空缺时,其职责由典史兼任。其地位虽不高,但责任重要。
郭斯垕,字伯载,浙江会稽(绍兴)诸暨县人,明永乐举人。他寓居政和六年多,足迹遍布政和山山水水,特别是访遍政和名山胜水、道观名胜,名人先贤,对政和结下很深的情缘,撰写百余首诗、序、记、论等,尤其与知县黄裳主持编篡首部《政和县志》(是福建省较早的县志之一),为后人留下了丰厚而有价值的精神文化遗产。
一、编纂首部《政和县志》
政和建县于宋咸平三年,称关隶县(宋政和五年即公元1115年改为政和县),历史悠久,但是由于地处偏僻山区,交通不便,经济文化十分落后,人才更奇缺。宋政和年间朱松(朱熹之父)任政和县尉,他通过察看各地社情民意,了解到当地教育文化之落后,人才之奇缺,为振兴政和教育,培养人才,他在黄熊山麓创办了“云根书院”。不久他又办“星溪书院”,一时期,政和子弟纷纷前来书院聆听学习,文风蔚起。而朱熹小时候也随父亲回政和祭扫祖父母墓,小住护国寺(其祖父朱森葬于此)。后来,随着朱熹长大与成名,多次前来政和祭扫祖父母墓,也常带得意弟子蔡文定等人前来政和,并在云根书院讲学,传授理学思想,四面八方和邻县的子弟闻讯前来聆听大师授课。所以政和有 “先贤过化地”之美誉。朱氏父子促进当地文化教育发展,数十年间政和出了三十多名举人、进士等各类功名人物。到了明代,政和经济有所发展,人口大为增加,文化教育十分兴盛。明洪武年末,浙江会稽人郭斯垕出任政和县典史,把江南先进的文化与理念带到政和。他文化底蕴深厚,每到一处,有感而发吟诗写赋,人称“会稽先生”。 他虽为幕宾,但与知县黄裳配合默契,知县黄裳(广东番禺人),也是一位文化底蕴深厚的学者型官员,多才多艺,勤政爱民,郭典史提出的救饥民观点,黄知县深有同感,做出的许多决策深得民心与拥护。“永乐三年,政和由于久旱,多地粮荒,力劝富民输出粟赈贷,官为置籍,俟秋收后偿之,民以不饥。”这项救民济民决策收录在县志中,很有历史政治价值。
《政和县志》是明代福建省较早编纂县志之一,其内容丰富,图文并茂,章节明确,史料翔实,政治性与思想性强,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价值。包括地域、沿革、山川、桥渡、艺文、烈女等篇目。重要的篇目和名词百多处,郭斯垕都加了按语说明之,如“三皇庙、真武庙、东岳行祠”等等,可谓政和的百科全书,值得后人阅读珍藏与研究。后来,明、清、民国的数部《政和县志》皆是在此基础上编纂而成的。
二、 撰写诗赋、游记、策论
郭斯垕是个多才多艺的学者型官员,他把江南先进的文化与理念带到政和,并留下诸多诗赋、碑(游)记和策论。据明永乐年间政和医学官、浙江嘉兴府秀水县儒学训导雷春所录,“郭之学博古通今,通贯儒释,有后来者之可及。故于赞诗之暇而为是书。凡人物之贤否、风俗之美恶、山川之灵秀、土产之珍奇,以及名公题咏靡不备载,诚吾邑为政者不可不之览也”。
一是诗赋。共有三十三首,多为五言和七律诗。有《山行杂咏》十首,《东和十咏》十首,《登黄熊山》《大风山》《散步星溪上》《题秋江百禽图》等等。其中描写农家生活的诗句质朴,喻意深刻,如“袅袅柳丝烟外细,青青梅子雨中肥。老农蛮语留人宿,儿出耕田暮欲归”。尤其是《东和十咏》最具特色,咏出政和山水风光之特色,且题目精巧,喻意悠长。有“白云精舍、满月洞天、风山龙井、天柱狮岩、铜盘夜月、文笔晓云、奖阜丛林、洞宫丹室、禅岩夕照、星水朝霞”等政和十大名胜景致,是当时文人,也是现在人们常去游览的胜地名景。他写得文采飞扬,喻意深刻,咏出政和灵山秀水。《观云根书院遗址作》中“遗经细搜阅,篇篇皆实言。夫何三代下,举世相弃捐。”高度评价朱松创办云根书院之意义,访名贤的《游吴廷用南庄》“叩门休认催租吏,愿借竹林飞羽觞。”《泛舟星溪作》 “泛舟星溪顺流下,两岸青山走如马。一饭再看长短亭,恍惚骑鲸天上坐”。描写星溪两岸风光无限,浪高波涌,泛舟如骑鲸上天之感受。《洞宫丹室》写到“风帆渡海瞻蓬岛,鸟道横空近武夷。犹记炼丹炉畔立,一声长笛落花飞”。他咏叹洞宫蓬岛类武夷,仙人炼丹今犹在。《登黄熊山》更是对接百姓的生活,写道“但愿大夫新政令,普令黎庶皆欢容”。他的诗句语言虽不华丽,但很生动,质朴中喻意深长,更寄予希望,不愧为一方诗家也。
二是游(碑)记。共有十六则,有《游东林庵》《游万松庵》《游北岩庵》《游奖山庵》《游满月庵》《五峰庵碑记》等篇。这些道观虽建在高山上,郭斯垕不辞辛劳皆访遍,因他通贯儒释而纵情于名山道观间,登山则情满于山,拜道观庵则吟诗赞之。其中一年拜三次东林庵,写到“东林吾一年凡二三焉,万松则六年方一游而已矣。东林乃吾辈观游之美者也。是诚君子之明之具,或谓万松胜之非也。夫以出人寰为壮为伟,则吾封内名山,若洞宫、天柱、奖山、南禅、望淅、大风,高皆千仞,咸有梵庐,可以观天地之大,览闽海之广,万松无以逾也。”他站在东林山巅,能望政和名山大川,可观天地之大,而览闽海之广,联想丰富,喻意深刻。还有《游满月庵记》中,既拜谒宋代名贤陈三诏故居,对三诏先生”三次上书,又三诏不就”的气节赞赏有加。小住庵内,感受山野夜晚之美妙。又写道“由禅岩入小坤源,道经宋三诏先生陈廷臣故宅,嗟叹良久之。”
“日夕,余遂与吉辈宿于栖云楼。时碧空澄霁,月色如昼,白露横山,松声浩浩。余与与吉对月赋诗,忻然自得也。与吉问金丹,余笑说,子谓神仙真不死耶?形而上者,道也,形而下者,器也。道无穷,器有尽。子谓神仙道也,器也。若神佩服即道,则吾不炼丹,吾亦不死。若神仙属器,则天地有尽,而况人乎?”这段论述神仙与道的关系,见解很独到。在《游奖山庵》写道“忆往僧语,不觉叹息。”“遥见湛庐诸山,犹翠龙蟠压雪上。佳境不离尘寰,而于物外求之耶。”最后他咏唱道“山青青兮云自移,风习习兮吹我衣,日东出兮散晴辉。碧涧潺兮响翠微,清池鱼跃兮鸢高飞,吾心悦兮当告谁?憩松阴兮澹忘归。”这首诗大有壮士豪迈之风格。
三是策论。《救荒论》是篇体察民情民意,爱民的策论。其实它是向上级报告重要事项的,反映的是当时政和自然条件差,田地少且贫瘠,还常遭旱涝之灾,农人辛苦耕作而获利薄,却出现“是以富民遇荒歉则益富,贫民遇荒则不免于死亡矣”的现象,于是他大胆呼吁“呜呼!为民父母而救民之荒,当如升屋救焚,虽焦头烂额而不顾,乘潮振弱,虽湿冠濡衣而不惜”。针对荒灾,而百姓面临粮荒并有饥饿的危险,他与知县黄裳提出解决的良策:“劝富民发其私粟以借饥民,而官置薄,书条其人口粟数,铃之以县印,授诸富民,约至收成,令借粟者息石以三斗而归之”。这项决策十分符合实际,更合民意,顺民心,深得百姓欢迎,拯救了数以千计饥民的生命。
通过以上几个例子,充分说明郭典史是位才华横溢,又体察民情,怀有民本思想的古代官员,他与政和人民结下深厚友情,特别对政和历史文化作出贡献是巨大的,值得一书。
发表于《武夷》2019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