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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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鲁闽
一
小张是去年秋季公务员考录进的县气象局。
“钱多事少离家近，喝茶看报赛神仙。”这是小张进了体制后发自内心的感慨。
“朝九晚五”的清闲悠哉生活，体制外的人是无法感觉到的，尤其是受当前的环境影响，再加上社会流传一句话：“一人进体制，全家都受益。”更是令很多人，尤其是农村人向往。体制里的人对外都说工资不多，只够解决温饱，就像孔乙己的“多乎哉，不多矣。”从表面看，工资的确没有多少，但到了年末年终，什么平安奖、文明奖、十九薪、二十三薪等等名目繁多的福利，加起来远比工资收入还多，进了体制后，小张开心的那是一个了不得。
野猪岭在小张农村家的后山，几十年来，由于偏僻交通不方便，再加上农村小人口少，给野猪提供了很好的生存繁殖环境，听老辈人说，还听到过“虎啸”，是不是真的不好说，反正没有人见过。但野猪却是常成群结队的下山光临农民种的稻谷、地瓜等农作物，村里人也气得不得了，但又一想，等野猪吃饱长大了，又成了村里人饭桌上的一道美味，还省去了喂养的诸多琐事，也就没有什么抱怨了。
小张三代都呆在穷山沟，小张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取大学的，读的是一所二本大学，不是“985”也不是“211”，但比三本大学好一点。小张在大学读的是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专业，这个专业是录取的时候被调剂的，小张当初填报的是经济管理专业，想的是日后当老板赚大钱，有朝一日能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小张毕业后满腹斗志，每个毛孔仿佛都能分泌出一种“向钱冲”的激素，也学着开始什么南游、北漂的，指望能游出一片海洋、漂出一片蓝天衣锦还乡。没成想，辛辛苦苦每个月到手的那点薪水，光是租房、交通、水电费等开销就已割去了半壁江山，再加上一日三餐，对一些社交应酬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就常常借故公司出差逃避。即便如此，几年闯荡下来，小张不但“月光族”，还欠下朋友几顿饭钱。小张也做过深刻反省，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软肋：现在社会上流行的阿腴奉承、曲意奉迎、允疽舐痔、溜须拍马的事又做不了，想自己出来创业当老板又没有雄厚资金支撑，那几年的大学学费都是父母从地里挖、山上刨才凑起来的，要是再这样晃荡下去，恐怕还没有当上老板就先把自己给拍成“板”了，小张那颗脆弱的小心脏明显承受不了，既然当不了老板，就想另辟捷径。自己也在江湖漂过了游过了，也为梦想努力拼搏过了，对人生追求也就没有什么憾事了，就想选择一个即轻松安逸吃皇粮拿工资的工作，反正不能再回到村子里种田，小张是当农民当怕了。
二
转眼又是满树金黄的秋季，小张感觉时间过的很快，体制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小张回头想想这一年时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做，而且感觉大部分人好像也都是如此。难怪有人说，一旦进了体制，平生只做三件事：混吃、混喝、等死。但也有小部分人挖空心思巴结讨好领导，力争上游，小张没有那个心思，至少目前没有。
气象局这个部门，用一句不好听的话说，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初，小张选择报考这个部门，就是想，连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没有人爱去，竞争人少考录的概率就高，殊不知，用一句古玩界的行话说：小张捡了个大漏。
过去的气象部门可是个清水衙门，“门可罗雀、人迹罕至”清清淡淡，尤其是县一级的气象部门，清淡的都会淡出“鸟”来。过去气象部门的确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就说每周的天气预报，更是狗屁不通扯不着边，就像一句顺口溜说的：“今天没有雨，如果明天、后天还没有雨，这一周连续三天就没有雨了。”这不是屁话连篇吗？
现在的气象局可大不一样了，大数据时代，使用的是卫星气象云图，每周发布一次，说有雨就有雨，绝不含糊。气象局的主要工作就是：预测、检测、预报、发布等，现在人手机里都下载安装了天气预报软件，出门都习惯先打开手机，查看一下当天的天气预报，有文化的还查看气象云图，一时间天气预报成了热搜，上了头条。这也是之所以气象局能够脱颖而出进入市民视线的一个法宝。其实远非如此。
气象局属于二级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设有办公室、防减灾中心、科技服务中心、人工影响天气办等八个部门。小张就分配在人工影响天气办，小张在大学学的是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专业，跟这个沾点边。
自从小张来到气象局后，情况也跟着大不一样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下子成了热门，“门庭若市、纷至沓来。”可谓是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其中奥妙体制外的人自然觉察不出。
这一年时间，小张在这个圈子里，不好不坏。用他自己的话说，既没有接触核心，又没有脱离群众。小张在气象局接触最多的是办公室主任，人工影响天气办属办公室管，办公室主任叫李燕，二十七八岁的少妇，虽说不上花容月貌，国色天姿，可在这个小小的气象局里，也算是寒冬一枝梅，独自绽放、风姿绰约的美女。一米六几的个头，看得令人喷血的三围，常常令气象局的那些男人垂涎欲滴。眼神中迸发出渴望，心底深藏不住的邪念。唯一遗憾的是，她的男人在一次车祸里下体残疾，丧失了做男人的权利，这朵腊梅愈发显得与众不同。熟透了的蜜桃不采摘，也是暴殄天物。小张可没有像他们那么多想法。
其实气象局女人不少，但那些女人，不是残花败柳，就是奇形怪状，要么性情怪异。小张一直很奇怪，气象局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足可以摧毁整个世界的恐龙级雌性动物？后来才知道，是局长为了笼络人心，对一些县级领导亲属来者不拒，也抗拒不了。受大环境影响，再加上七戒律八规定的约束，使得一些原在一些有职有权的职能部门混饭吃的官太太、大小姐受不了了，既然这些部门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优越性，仅仅为了拿一份薪水，呆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就一个个把眼睛盯住了气象局这个清闲悠哉的地方。几年下来，气象局几乎成了藏污纳垢之地，庸才云集。
“小张，局长让你去一下。”李燕走到小张办公桌前用手里的笔‘咚咚咚’敲了三下。
小张正聚精会神浏览一部网络小说，平日里他唯一的喜好就是写点文字。
小张抬起头，见是美女主任，忙站起来应到：“是，主任。”
“别一口一个主任的，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没人的时候可以叫燕姐。”李燕说着绕过来看了一下小张浏览的页面，临走在小张的肩上轻轻拍了几下，留下一团香气。
“是，主任……不，是燕姐！”小张便有些诚惶诚恐，那团香气仿佛刺激到了小张的某个中枢神经，一时间，小张的语言竟然出现了障碍。
三
小张来到局长办公室，喊了句局长。
局长姓叶，叫叶向前。叶局长点点头说，坐吧。
小张在局长对面坐下。
自打小张进来，叶局长一直在打量着他。小张进门之后，既不像其他人那样点头哈腰讨好自己，也不主动献半点殷勤。说叫他坐，他就坐，也不多话。
“小张来我们气象局快一年了吧？”
“还有一个月就满一年。”小张说。
“这一年对局里安排的工作还满意？”叶局长问。
“满意，局长。”
“对你这一年的工作表现，局里的同事也在我面前提了很多意见建议。”
叶局长把自己面前的茶杯盖子打开。茶杯里只剩半杯茶水，打开盖子后，他也不急于喝茶，似乎在暗示什么。
小张依然毕恭毕敬坐在那里：“局长，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够？”
换了平时，只要局长有这个动作，早就有人起来给他添茶续水，小张的态度，令叶局长有些无奈。见小张没有动静，他只好自己站起来添水，回到位置上。叶局长似乎想起了什么，顺手拿起桌上一盒烟，问：“你抽烟吗？”
小张看到他手里拿的是硬中华，只不过他打开的时候，盒子空了，叶局长哭笑道：“不好意思，没有了。”
小张摆摆手，说：“谢谢，我不抽烟。”
两次暗示，都没有取得满意的效果，叶局长有些不快。弄出去摔打摔打，长长见识也好。叶局长随手一扔，把空烟盒丢进垃圾桶里，也暗暗做出了决定。
每个领导都希望自己手底下有几个能做事的，他也知道调进来的那些太太、小姐是指望不上的，就打报告到上级部门申请了一个招录名额，没想到让小张给撞上了。
“今天叫你来是有个事情通知你，最近县里的中心工作转移到脱贫攻坚，你年轻，又有学历，主要是你是那个地方人，风土人情比较熟悉，局里就推荐了你。”
“是，局长。”
“回去准备一下吧。”叶局长说完拿起了桌上的报纸翻起来。
四
就在年初，大青县脱贫攻坚工作动员会在政府礼堂召开。全县各部委办局一把手全部参加，县长主持，县委书记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
“今年是中央提出的全面脱贫奔小康的最后一年，这是政治任务，大家要提高站位，到年底验收，谁脱贫帽子摘不了，我就摘谁的帽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县委书记站起身、挥着手、拍着桌子像西班牙斗牛士。
明年就要换届了，他知道这次战役的重要性，他可不想在这次战役中打败仗。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郑源乡吴天才吴书记却是开了一身汗，原因是郑源乡还有一个贫困村没有脱贫，叫东坑村。
东坑村位于大青山县最东边，属于郑源乡管辖，因“东坑山”得名。
吴天才祖上五代都是农民，用农村的话说，到他这里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他可不想丢了这顶帽子。
郑源乡的挂点县领导是县委组织部陈伟部长，东坑村帮扶单位是县信访局，局长叫朱开明。
大会刚结束，陈伟部长马上通知吴天才、朱开明到部里开会。
刚落座，陈伟部长没有打官腔直奔主题：“刚刚会上书记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就不重复了，郑源乡那顶贫困村帽子，今年你们摘不了，年底我就摘你们的帽子。”
几十年来，东坑村因地域偏僻、交通闭塞、生产单一等众多原因，经济一直发展不起来，被列为市级贫困村，也是郑源乡唯一一个没脱贫的村。
东坑村的脱贫攻坚战前前后后也打了几年了，就像一个顽固的碉堡，始终攻不下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大家都看看这个碉堡怎么个攻法？”陈伟部长看着两个人说。
吴天才盯着茶杯一言不发。
“要攻下这个碉堡也不是没有办法。”朱开明慢悠悠地说。
朱开明边说边伸出手拿起桌上陈伟部长的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又抓起打火机吧嗒点着，朱开明用力吸了几口，呛得满脸泪水咳嗽不止。朱开明平日里没有抽烟。
吴天才忙帮助递过茶杯，说：“别激动，快喝口水压一压。”还伸出手帮着朱开明后背拍了拍。
朱开明连着喝了几口，咳嗽才平息下来。
朱开明在信访局已经待了三个年头了。
“快说说有什么高招？”吴天才见朱开明咳嗽停了忙问。
“吴书记，这还用支招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就把你过去的十八般武艺拿出来亮一下不就可以了吗？”吴天才是朱开明前任信访局局长。吴天才因信访工作突出，就被提拔到社会矛盾突出的郑源乡。
说起吴天才的十八般武艺，有人称赞、有人摇头。过去吴天才当信访局局长的时候，每次遇到棘手的上访问题，第一步就是先了解一下上访户有没有亲属在机关或是事业单位上班的；接下来第二步就把这些人请到政府办公室，先用官场的什么政治站位、责任担当的话说教一番，然后就提出要求，让他们回去做好上访户的思想工作，问题什么时候解决了再回来报到上班。还别说，这一招很真灵。这些上访户不是七大姑就是八大姨，不是亲侄子就是亲外甥，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孩子的前程，就一个个退出了阵地。
吴天才看了一眼陈伟部长。
陈伟部长马上找来干部科科长，让他把家在郑源乡在册的干部名单列出来。
很快，干部科长就整理了一份花名册出来，递到陈伟部长手里。一共有五个，其中东坑村就有一个，这五个人职务最高的是农业局的一名高级农艺师和林业局一名分管竹业的副主任科员，都是临近退休了。最年轻的一位是东坑村人，是去年气象局刚刚考录进来，叫张一平，也是从东坑村走出去的第一个本科大学生。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陈伟部长便把名单画圈交给办公室，通知到这些人的单位领导明天来部里开会。
第二天，画圈的五个人一前一后来到组织部会议室，陈部长亲自主持，吴天才书记、朱开明局长分别坐在部长两边。
“今天把几位同志请来的目的很明确，郑源乡还有一个贫困村没有脱贫摘帽，你们都是从郑源乡走出来的，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尤其是这个小张同志是土生土长的，等一下开完会，你们五个人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陈部长开门见山说。
吴天才书记、朱开明局长没有发言。
会议开的很短，结束后，五个人就留下来开始合计。
合计啥？一个个都差不多已经车到码头船到岸了，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唯一有战斗力的就是小张，几个人就推崇小张打先锋，他们做后盾。
小张想想也是，那几个都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况且又是自己的家乡，也该多做事，就应允了下来。
郑源乡离县城四五十公里，也是最偏远的乡镇之一。
第二天，吴天才书记把小张带到乡里，简单做了介绍就交给了乡长。乡长姓黄，看到小张的时候，黄乡长有些失望，毕竟太年轻。可通过一番交谈，黄乡长很快就发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有点内才，只是不善于表现。
按工作惯例，黄乡长先汇报情况，小张边听边记录，还不时的插话提出一些问题，大家你一言他一语，可谓是如火如荼有声有色，气氛相当浓厚,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小张今天就先谈到这里，明天有的是时间，走，今天晚上让你尝尝家乡的菜，别看我们乡交通条件差，但有几样菜可是在全县有名的，其他地方就算有也绝对吃不到这么正宗的。”
小张就跟着乡长来到一家“香飘飘”酒店。
酒店分两层，楼上是雅座，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黄乡长一一做了介绍，接着又指着小张介绍道：“这位是县里派来我们乡指导工作的小张，你们今晚要打起十二份精神，不能让县里的同志回去说我们乡下的人不知道礼数，怠慢了县里的同志。”
介绍完了，菜也上来了。
一只硕大的盘子，放着一整只野猪头，耳朵、眼睛、鼻子原模原样。猪头旁边有葱花、辣椒等佐料点缀，立时感觉到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果然是一道上好的经典名菜。
黄乡长指着端上来的野猪头道：“别小看这道菜，这可是我们乡的特色菜，过去食材都是野猪岭野生的野猪头，现在动物保护野生的吃不到了，但这些野猪也都是在野猪岭养的，虽然不是野生的，但通过用文火慢慢熬，熟了以后，再用调料加工，做到色香味俱全，味道跟野生的差不多。”
另外还有一道足有两个巴掌大的鱼头，两半剁开，鱼头周围围了一圈豆腐，飘着香气。
另一道菜就是红菇炖鸡。老母鸡配上天然红菇，炖出来的鸡汤红通通黄澄澄。
喝的酒也不是“茅台”、“五粮液”，而是本地米酒，用的是碗。
这些菜小张过去听说过可从来没有吃过，尤其是野猪头那道菜。
小张推辞说不会喝酒。
“下乡不喝酒，一点道理都没有，你们说是不是？”黄乡长调侃说。
“还有一句呢，进城不泡妞，这样的老公赶快休！”其他人马上附和。
“为什么呀？”女同志眨眨眼问。
“进城不泡妞的老公，说明他某些功能不行啊，这样的老公还留着干嘛？”黄乡长哈哈大笑起来。
黄乡长喜欢说段子，每次喝酒前都会来一段，既缓解气氛又能聚人气。
酒过三巡，小张感觉有点上头。
黄乡长道：“你这喝酒的态度也不行，得批评。人家都说，能喝八两的喝一斤，这样的干部党放心；能喝白酒的喝啤酒，这样的干部要调走；能喝啤酒的喝饮料，这样的干部党不要；能喝饮料的喝开水，这样的干部是活见鬼；能喝开水的只吃饭，这样的干部快滚蛋！今天晚上这酒，你自己看着办！”
几句话激下来，真的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是酒精在作怪，小张端起碗站起来眼睛红红地说：“好，今天晚上我就陪黄乡长一醉方休，说好了，谁也不能替更不许耍赖。”
那晚，小张放开来喝，喝得很是尽兴，小张觉得能跟乡长坐一起是一种荣幸，小张以前连跟乡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小张一高兴就有点把持不住自己，最后跟乡长还称兄道弟，乡长也不在乎。
“你这个兄弟我认了，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但有一点，贫困村的帽子你要是摘不了，可别怪兄弟翻脸。”乡长眼睛也红红地看着小张。
五
一大早，乡里就派车派人陪小张到东坑村开展工作。从郑源乡到东坑村大约有三十里的路程，道路曲曲弯弯，路面坑坑洼洼，就像进入到时空隧道。
这条路对小张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过去上学、放学来回走的都是这条路，包括这些年出去打工回来。今天就不同了，今天是带着工作来的，是代表县里入村，乡里还专门派了车，可谓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说小张心里没有一点感觉也不对。
以前，小张看着村里祖祖辈辈过的穷日子，从小就发誓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走出大山去。没想到好不容易出去了，又被派了回来。当时局长谈话的时候，虽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他知道自己试用期还没结束，只能服从领导的安排。
东坑村是小张的故乡，这条路过去虽然走过无数次，但这次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由于交通不便，森林资源没有开发，小张摇下车窗，看到路两旁树木参天的原始森林，让他顿时有一种回归自然的快感，沉积已久的心思，在刹那间释放，我心飞扬。
车子在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一座用石头砌的挡土墙出现在前面，从历史痕迹看得出来，这座挡土墙几乎是一层一层加高的，足足有近20米，这座挡土墙就像一座大山，压的小张透不过气来。小张知道，每年到了雨季，就会出现山土坍塌，影响交通还不安全，村民出门都是一脚水一脚泥，每年村里就向乡里、县里伸手要钱，加固挡土墙。就这样，每年加高一点，就从几米加到现在的近20米。
拐过一个半径约三十米的挡土墙大弯，东坑村就像海市蜃楼般突然出现在大家视野里。零零散散几座木结构的木楼呈梯状罗列着，挂在山边，更像是一幅古典画卷。通往村子有一座青石桥，村前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足有近百亩。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留下的都是留守老人，田也就荒了。
车子在一块挂着东坑村牌子的村部门前停了下来。村部也是木楼，会议室天花板挂满了蜘蛛网，桌面上显现出擦拭过的灰垢，让小张感到了一种无奈。这个地方村里一年也用不了几次，小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从这里拿的。
村长也姓张，是小张的一个远房表叔，外号大老张。小张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大老张就是村长了，由于村里穷没有钱，村长也没有人争，不像有的村为了争一个村长，不惜动用一切可动用的人力、财力、物力。东坑村不要，每次到了换届选举，村民就一个鼻孔喘气，没有杂音，每次换届选举都很顺利，也算是为县里、乡里领导分忧解难了。大老张为此还多次被评为先进上台表彰。
大老张昨天就接到乡里的通知了，说县里派了扶贫干部。
车子一到大老张忙出来迎接，一看认识:“我还当是什么大领导，原来是‘一饼’啊！”脸上就有点不屑的表情。东坑人方言不纯，嘴里说“一平”，听起来就成了“一饼”。小车驾驶员就嘀咕：“一饼，还八条呢。”心里就想：怪不得穷，满嘴里都是麻将牌。
大家在会议室落座，乡里陪同干部先介绍发言：“张助理是县里派驻我们乡指导工作的，下面欢迎县里领导讲话。”乡里陪同干部先带头鼓掌，大老张也跟着鼓掌。
小张忙站起来说：“在座的都是我的前辈，以后还仰仗各位叔叔、大伯关照。”昨晚吃饭，黄乡长临时给小张封了个助理。
这就算是开场白了，接下来，大家就没有什么规矩了。
“大侄子，这次带了多少钱下来？”就有人发话了。
“领导没说。”
“没带钱下来干嘛？”
“你们怎么这样跟县里领导说话。”乡里陪同来的干部也马上站起来发话。
“没有带钱下来什么领导都是白搭。”
“没事，他们都是我的前辈，打都可以，说几句算什么，没事。”小张忙笑着说。
大伙听了小张这几句话，气氛也慢慢缓和了许多。
“其实这次领导派我下来，就是先调研一下，看看有什么脱贫的切入点，再做下一步打算。”
“啥切入点，你也是这个村子长大的，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有什么好发展的，怎么脱贫？除非你有孙猴子的‘七十二变’本事。”大家你一言他一语。
“穷不怕，只要找准了发展的目标，就一定能脱贫致富。”
“你就把你的发展目标说给我们听听？”
“现在还没有，等我想好了再告诉大家。”
六
小张开完会从村部走出来，见父母都等在村部门口。
小张跟父母一起回到家里。
“儿，你不是考上干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小张的母亲一边帮助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问。
“没有，县里派我来当助理，就是来帮助村里找赚钱的路子。”
“都穷了几辈了，去哪里找？”
“就因为穷了几辈了，不能再穷下去了。”
小张家是一栋旧木楼，小张睡在木楼隔楼上，脚踩在木板上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像一首古老的音乐。吃完晚饭，小张躺在过去睡的木板床上，想起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召集饭局的是一家公司的老总，读书时成绩不咋地，但胆子大，啥话都敢说，啥活都敢接，几年下来，在城里开了公司，业绩每年上升，公司发展不断壮大，用他的话说，会数钱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干嘛。
最后，到了大家说目标谈追求环节，那位老总慷慨激昂，第一个发表演说：“这些年在城市打拼，虽然辛苦但也在城里置办了几套房产，银行卡里也有好几位数了，我的目标是去乡下买座平房，门口挖个鱼塘再弄几畦菜地，每天钓钓鱼种种菜，就满足了。”
刚说完，就有人接话说：“老同学没想到你辛辛苦苦的奋斗，追求的目标就是我现在的生活，看来你的奋斗目标我不要奋斗就已经实现了。”
大家便是一阵大笑。
东坑村群山环绕，郁郁葱葱，得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曾有人怨天尤人、扼腕叹息：与沿海发达地区相比，因为大山的阻隔，时代发展的步伐到达东坑时停了下来。正因为如此，相比繁荣而浮躁的喧闹，被时尚遗忘的东坑村却显得格外的安详、宁静与纯朴，幸运地保留了原始的生态环境，保留住了传统古村落的原始原貌。这里依然是：远山近水，风景如画，空气清新，润人心肺，绝然是个逃离城市纷纷扬扬之尘扰，安逸浮躁、怡情悦性的好去处。
那晚，小张突发奇想，觉得穷也是资源，几十年村民没有经济来源，住的、用的保持的都是原生态，什么木楼、石磨、水车都是文物级别的。现在城里人在喧哗的闹市待久了，就想找个清静的去处修整一下心态，是一个悠悠岁月，往事如歌，缅怀旧事，洗涤灵魂的圣洁净地。
小张想到村口的那座挡土墙，心里就感觉堵的慌。脑袋突然冒出一个词语：堵不如疏，大禹治水用的不就是这个办法吗？
小张慢慢有了想法。
连夜爬起来，写出了一份脱贫规划报告《穷也是一笔财富》。
当小张把报告送到乡长办公桌上，乡长看了一下标题，就夸赞说：“好样的，才几天时间就有方案了。”
小张听到称赞，心里也热乎乎的，充满了斗志。
七
小张没想到，方案一开始就卡壳了。
在村部会议室，小张把村干部召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我考虑了几个晚上，咱们村要实现致富目标，首先要先把村前那个挡土墙弯给挖了。”小张一开口，村部会议室就炸了。村前拐弯的那个挡土墙可是村里唯一一个争取上面资金的项目，每年上面都会拨资金修筑挡土墙，把弯挖了项目就没了，村里的开支就没了，马上遭到村干部的反对。
“你到底是来帮助致富的还是来拆台的？”村里开始有人质问。
“我怎么会来拆台呢，你们细细想想，每年那点项目资金够干什么，我们自己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那不是端着金碗讨饭吗？”
“我们这里有什么优势，除了穷啥都没有？”
“穷也是优势，就因为穷，我们村保持了原生态，这些都是城里人向往的，你看我们的木楼、石磨、水车可都是文物级别的，城里孩子没有见过，到时候我们就用这些老东西吸引他们来旅游，发展旅游来赚钱。”
说到尽兴处，小张就站起来说：“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村前那个山包推平了，把路拓宽，再盖一个停车场，到时候每家每户把木楼修整一下，每家每户搞个农家乐接待游客，让城里来的人住木楼，自己钓鱼自己采菜，体验一下我们农村的生活。”
村干部们听到这里，也都放大了自己的想象力，对发展旅游也有了极大的兴趣。
事不宜迟，小张见大家统一了思想，就到乡里汇报。乡里表示全力支持，乡里正在建设新农村需要大量的土填土方，还帮助联系推土机，运输车，把土运到那里，不要花一分钱每车还赚几十元。村里赚的第一桶金，进入村财账户。
八
感情这东西真的说不清，有些人，看了一辈子，也找不到心跳的感觉。有些人，只是擦肩而过的那一眼，便能永恒。
办公室主任李燕来到村里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吃午饭时间。
李燕是代表局里来慰问的，把慰问品卸在村部。村里想安排李燕主任到镇上吃饭，小张说算了，就在家里凑合吃吧，村里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小张平时都在自己家里吃饭。
李燕说：“好，酒店里的菜也吃腻了，吃点农家菜更环保，提前享受一下小张描述的农家乐生活。“
小张的母亲见是儿子的领导来了，手忙脚乱的，见桌上都是农家土菜，就杀了一条鸡招待。
“阿姨，你煮的菜好吃。”李燕主任说。
“领导，都是自己地里种的，好吃就多吃点。”小张母亲听儿子的领导说好吃，就特别高兴。
“李主任，你也别客气了。”小张说。
“小张，你刚刚叫什么？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不是在局里。”
“是，应该叫姐，燕姐。”小张忙说。
“这就对了。”李燕笑着说。
小张父母见领导对儿子说话没有官架子，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小张，局里派你下来驻村，干的不错，给局里挣了脸，局长都被县领导在大会上表扬好几次了，局长很高兴，特意派我来慰问，局里也有扶贫任务，以后你们村子就由我们气象局挂了，问你有什么让局里做的，就提出来。”
“先谢谢局长，下一步我想把村前的那片近百亩的地开发成荷塘，开花的时候观光旅游，莲子成熟了就卖给游客。”
“这个主意不错，资金我们局里出了。”
“那我这里先谢谢主任，不，是燕姐。”
“这还差不多。”李燕笑着说完，又转过头说：“王师傅，等吃完午饭你先回去，明天上午来接我，我下午考察一下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完善的。”王师傅是局里的司机。
“好的，主任。”王师傅应着。
晚饭还是安排在小张家里。
吃完晚饭，李燕问小张：“出去走走吧？”小张说可以。
村后山有一个水渠，以前水渠用来灌溉农田，现在农田荒废了，水渠也开裂了，水从山上直接流下来，形成一个天然瀑布，下面自然成一个水潭，潭水清澈见底。
李燕禁不住诱惑脱下鞋，卷起裤脚把脚伸到水里摇着。
小张也在水潭边上蹲下来用手撩着。
“哎呦，哎呦！”
小张忙抬起头，见李燕两手抱着脚拼命摇着。
小张一步冲过去，是一只螃蟹夹住李燕的脚趾。
“燕姐别动。”小张说着跳到水里，抱住李燕的脚放倒水里。螃蟹到了水里渐渐松开了爪子，横着游走了。李燕抬起脚，小张发现李燕白嫩的脚趾被夹破了皮。
“燕姐，疼吗？”
“都是你，都是你！”李燕对着小张用脚撩起水。小张站在水里没有防备，见衣服弄湿了，也不含糊，也用手对着李燕撩着水，李燕也不甘示弱站到水里，也用起了手，瞬间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李燕穿的是白底兰花连衣裙，深深的沟壑两边透出两个凸起的点，小张看的全身燥热。
李燕发现自己湿身走光，忙用两手本能的捂住，“不许看！”
“我没有、我没有。”小张转身冲进瀑布里。
“让你看，让你再看！”李燕追打着也跟着冲进去。
在瀑布里，李燕跟小张撞了个满怀，小张下意识的一把抱住快摔倒的李燕，李燕的手臂也环绕住小张的脖子，两个滚烫的嘴碰在一起，连同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贴在一起。飞流直下三千尺，让人联想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两个人都知道这种畸形之爱是见不到阳光的。
第二天，李燕回到气象局，向叶向前局长汇报了东坑村建百亩荷塘的计划。
叶向前听完汇报，不由地想起省城扶贫办的方元，说起方元，叶向前是要感激的。方元对叶向前可是有知遇之恩。方元是叶向前的大学同学，大学时住一个寝室，叶向前当上局长也有几年了，于公于私都要去探望一下这个老同学。
九
那个时候叶向前还是农业局产业科的小科长。一个科室就叶向前一个人没有兵。其实就是局里的一个股室，尤其是产业股更是一个“屁股”的股，更没有什么正经事做。
当初办公室挂牌的时候，XX科都改成了XX股，挂了几天惹得大家一肚子意见。科叫起来好听，喊科长更好听，肯定比喊股长好听，体制里科长没有大小之说，后来又摘下来把XX股改换成XX科。
虽然没有什么正经事做，叶向前的工作态度还是积极向上的。
每天早上八点，叶向前准时走进农业局大门，然后穿过一个院子径直向办公楼走去，办公楼属于小高楼共六层，没有安装电梯。
叶向前像往常一样，楼梯爬到二楼，停了一下，开始一边迈步一边嘴里数着一、二、三……等数到十的时候身体向右转，正好走到一个挂着综合科牌子的办公室门前，叶向前不紧不慢的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插进门锁，吧嗒一声开了门，叶向前又把钥匙别在裤腰带上，拎起热水瓶走出门，再往前走，依然一边迈步一边嘴里数着一、二、三……等数到五的时候向右转，正好走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门上也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开水间”，叶向前走进去不紧不慢的蹲下身子，拔出热水瓶塞子对着锅炉出水龙头拧开，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热水瓶里传出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小，叶向前知道加满了，就拧上出水龙头塞上热水瓶塞子走出锅炉房，依然一边迈步一边嘴里数着一、二、三……等数到五的时候向左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茶杯，从茶叶罐里捏出一小撮茶丢进茶杯，再拔出热水瓶塞子把茶杯冲满，盖上茶杯塞上热水瓶塞子，规定动作做完用了十五分钟。叶向前端着茶杯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门“哒哒哒”响了三声，就有人喊到：“叶科长，老大叫你去一下。”
“好，就来。”老大就是局长，老大办公室在三楼。
叶向前习惯的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走出办公室往楼梯口走去，然后爬三楼，叶向前没有像前面那样一边迈步一边嘴里数着一、二、三。局长办公室是一个套间，中间隔一个门，外面是小会议室，可以坐七、八个人。
“局长找我？”叶向前在中间门站住。
“向前来了，进来坐吧。”叶向前就走进去，里面摆放着一张老板台桌，局长坐在老板椅上转了一下，站起来离开老板椅，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向前过来坐。”
叶向前等老大先坐下，也在旁边坐下。
“向前，昨天县里下发了通知，成立申报贫困县领导小组，规格很高，县长任组长，常委副县长任副组长，县领导点名抽调你去，具体工作听领导小组安排。会议明天上午八点在政府八楼会议室，你可要把握好机遇。”
叶向前听说被县里抽去搞申报贫困县，当时就有点纳闷，县里的工作层面怎么也轮不到他，况且他所在的科室在局里也不是什么重要部门，只是依据上面的机构设置的一个虚室。但又一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在单位没有什么正经事做，无非是去凑人头罢了。既然是凑人头，工作性质可见一斑，也就释怀了。
第二天，叶向前直接来到政府八楼会议室，政府大楼有电梯。会议室已经坐了很多人，叶向前大部分都面熟，他知道都是各个部委办局的主要领导，却叫不上名字。
一会儿，县委书记、县长走进会议室，副县长主持。
县委书记先发表讲话，讲了成立申报贫困县领导小组的重要意义，态度很明确，要举全县之力做好这项工作。叶县长提出申报领导小组成员要发挥各自优势，充分挖掘可利用的社会关系，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战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叶副县长宣读领导小组成员名单。除了县长、副县长任正负组长，成员都是各个部委办局的主要领导，却没有具体做事的，就设了一个办公室，从各个部门抽调了一批精干人员，包括叶向前。
过去大青山县有两大支柱产业，一个是水泥建材，一个是毛竹木材，当年这两个产业的产值、税收占据全县半壁江山，现在山掏空了、树也砍光了，没有了产值、税收，还接二连三的引发山体滑坡、泥石流，地质灾害不断发生，县财政已是捉襟见肘，已经揭不开锅了。县里新任领导就提出申报贫困县的工作思路。
会议结束，县委书记、县长、副县长先离开会议室，叶向前也跟着其他参会人员一起往会议室门口走去。
“叶向前同志留一下。”政府办张副主任说。
叶向前就停了下来。大家便走便回头看了看叶向前。
“跟我来吧，叶县找你。”政府办张副主任说。
叶向前刚想问哪个叶县？话刚到嘴边忙打住了。政府部门有潜规则，正主任跟正县长，副主任跟副县长，政府办张副主任说的叶县应该就是叶副县长。
叶向前跟着张副主任来到叶副县长办公室，敲了一下门：“叶县，叶向前同志到了。”
“请他进来吧。”
张副主任推开门，带着叶向前走进去。
叶向前第一次来叶副县长的办公室，叶副县长的办公室也是套间，外面小会议室，里面独立办公室。
“带向前同志进来坐吧。”
叶向前又跟着张副主任来到里面办公室。叶副县长坐的也是老板吧台桌，比局长的老板桌大一点，不同的是叶副县长桌上摆放着两面旗，一面国旗一面党旗，显得格外庄严。
老板桌对面也有一对单人沙发，中间隔着一个茶几。张副主任先帮叶副县长茶杯续点水放在茶几上，又帮叶向前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向前同志坐吧。”叶副县长指着沙发说。
“叶县坐。”叶向前忙说。
叶向前等叶副县长先坐下后，也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
“向前同志喝水。”叶副县长指着茶几上的水杯说。
张副主任见叶县没有吩咐，就悄悄走出了办公室。
那天叶副县长对叶向前表现出很热情，“向前同志，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就不要拘束了。”叶向前听到这番话，绷紧的神经感觉松了一些。“向前同志，既然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就是自己人，你可要配合我的工作哦，这次把你抽出来参加全县的中心工作，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申报贫困县，光靠嘴巴喊穷可没有用，就像现在申请贫困户，嘴里喊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样没有用，要查你的银行账户、查家庭收入、查贫困原因，一样材料都不能少。
“叶县请吩咐。”叶向前忙说。
“向前同志，有话我就直说了，听说你有一个同学在省上扶贫办任职？”叶向前心里纳闷，叶副县长是从哪里了解到自己有个在省上扶贫办任职的同学？领导既然问起这件事，自然不好否认。
“有，叫方元，跟我大学的时候住一个寝室。”
“今天的会你也参加了，申报贫困县是我们县当前的工作重点，今天专门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去上面了解一下申报的具体条件要求，帮助疏通理顺一下关系。”
谈话的重点是：要有大局观念，要有政治意识，并暗示，需要多少经费就打报告申请，事成之后加官进爵。
那天，叶向前从叶副县长办公室走出来，路上就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出方元的联系号码打过去：“老同学我是叶向前，打走出大学门也有好几年了，明天晚上同学聚聚，省城我不熟地点你来订，别给我省钱啊。”
方元同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刚刚声音很吵没听清楚，你说明天晚上老同学聚聚，地点让我来订，还别给你省钱，老同学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
“不中奖就不能请老同学聚聚了。”叶向前笑着说。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订在温泉大酒店吧。”
“好的。”叶向前回到，末了还加了一句，“把你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叫上。”
温泉大酒店里的温泉在全国都有名，是天然温泉，不像有的地方温泉是锅炉烧出来的，这里每个包间即可以用餐，又可以泡温泉。叶向前早就有耳闻，但他这个级别的哪里有资格享用，自己掏腰包消费，傻瓜才会做。找这个同学有没有用，叶向前心里真的没有谱，又一想，管他呢，先公费消费一次再说，你不消费，领导可能还以为你公关没有到位。
第二天，叶向前赶到省城，提前走进方元预定的包厢，大约七点的时候，方元第一个走进来，后面还跟随了三个同事。
方元上来就给了叶向前一锤，笑着说：“老叶，是彩票中奖了，还是高升了？”一起来的一看他们的出场表现就知道二人的关系很深，也就没有什么客套了。
大家落座，方元先是介绍叶向前，后介绍跟来的几位同事，叶向前听着介绍，都是扶贫办各个部门的主办，手里都握着一定实权，心里就不免有些高兴，虽然花的都是公家的钱，虽然领导也说了不要怕花钱，现在听了一番介绍后，叶向前心里慢慢有点踏实了。
“大学出来就各奔东西了，今天难得聚一起，先喝个痛快再说。”叶向前招呼到。
方元指着叶向前跟同事们说：“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这个家伙酒量就好，把我们整个寝室的都喝趴下了，你们今晚可不要放过他。”叶向前知道这明着是在夸自己，实际上是在给下眼药水。
“这开桌酒第一杯大家一起先干了。”方元端起酒杯在桌上顿了几下，这是传递酒令。
大家也端起酒杯顿几下，一起干了。旁边有服务小姐伺候，见酒杯都喝完了，就赶紧倒满。
接下来就轮流敬酒，轮番轰炸。叶向前是来求办事的，就一杯一杯接着。几轮轰炸下来，大家也稍作休整。
“说吧，今天有什么事？”方元看着叶向前问。
“也不瞒老同学，今天确实是有事请老同学帮忙的。”叶向前回道。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叫我来没安好心，说吧什么事？”
叶向前就把县里申报贫困县的事合盘说了出来。叶向前也明确说以后的仕途就在此一举了。方元也不含糊也明确说，只要下面把材料报上来应该没有问题，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大家也说没事，你方处说了算。叶向前才知道，几年时间老同学都已经是处长了，自己连个副科都没有混上。
叶向前回到县里，把情况向叶副县长做了汇报。接下来，各有关部门立即行动起来，统计部门就对一些上报数据采取挤压海绵方式缩水处理。
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和上上下下的大力配合，贫困县申报工作终于大功告成。为此，县里还专门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祝贺贫困县申报成功，同时还对参加申报工作的成员给予精神和物质奖励，晚上还设宴款待了一番。贫困县申报成功后，县委书记上调，叶县转任书记，叶副县长接任县长。
叶向前也是受益人，因申报成功，叶向前从一个科室的科长，提拔到副局长岗位。全县财政也靠每年的转移支付维持正常运转，全县人民也没有感觉贫困县有什么丢人的，尤其是政府工作人员继续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
十
这种轻松快活安逸日子没过多久，全国脱贫战役打响。
战役的任务十分明确，贫困县要限期全部摘帽。
那天，就有人嘀咕：“这是什么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帽子，这么快就要摘掉了。”
省里把责任下到市里，市里把任务压到县里，县里又把任务分解到各个乡镇、部委办局。县里跟上级同频成立脱贫攻坚指挥部，叶县任总指挥，叶向前也挂了一个副总指挥的头衔。这次是叶县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叶向前。叶县先是对叶向前在新的领导岗位上做出的成绩给予了肯定，并提出要求，要求叶向前在当前摘帽战役里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话已经很明确了，摘帽战役胜利了，叶向前还有再晋升的机会。
叶向前再次来到省城，把电话打给了扶贫办的方元同学。
“老同学，听说你晋升提拔了，也不请客，是不是把老同学忘了？”电话一接通，叶向前就被方元来了一通机关枪扫射。
也难怪老同学开枪，贫困县帽子争取来以后，叶向前真的没有去答谢一下老同学，说来也真不该。
“怎么会，我今天来就是特意来感谢老同学的，老地方温泉大酒店，包间还是上次那个。”叶向前忙说到。
晚饭时间，客人陆陆续续到场。叶向前发现除了上次的几位，还多了一位女同志，年龄大概35岁左右，身材匀称。
“老同学，其他几位就不要介绍了，我就隆重推出一下我们扶贫办的美女，小丽，我们的师妹，大学团委书记，到扶贫办挂职，正处，你今晚可要好好敬一下，说不定哪天空降到你那里当个县太爷呢。”
叶向前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子认真看了一眼小丽师妹。
这个还真的很难说，现在的领导多半都是上面空降下来的，他们不但有人脉资源，更重要的是有经济资源。
叶向前忙站起来，说：“那我就先敬师妹，我这个当师兄的可要高攀了。”叶向前跟小丽中间隔着方元，叶向前把酒杯伸过去。
“师兄言重了，应该师妹敬师兄。”小丽也端起杯子站起来。
叶向前主动把酒杯探过去碰了一下先干了，见小丽喝完忙示意先坐。接着方元就介绍叶向前：“我这个老同学上次来之前还是个小科长，这次来就是副局长了，看来老同学要多来，来一次升一次，说不定下次再来就是局长了。”
叶向前又倒满酒杯端起，“借方处吉言，上次多亏有方处和几位领导的鼎力相助，才有我叶向前的今天，我今天三杯敬兄弟们，表示感谢。”叶向前一口气喝了三杯。
“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上次来是带着领导的圣旨来要帽子，今天来是带着领导的圣旨来摘帽子，各位领导既然有办法给带上帽子，就一定有办法给帽子摘了是不是？”
“老同学，你别忘了，当初孙猴子的紧箍咒可是他师傅给带上的，想要摘下来可就没有那本事了。”方处卖着乖。
“老同学，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叶向前一下也紧张起来。
“学孙猴子去求观音菩萨啊！”方处说完用眼神给了一个信号。
叶向前马上捕捉到，能摘紧箍咒的观音菩萨就在眼前。忙端起酒杯绕过老同学，来到小丽身后。小丽也忙站起来转过身。
“请大慈大悲的菩萨师妹救救师兄了！”叶向前弯下身子，小丽也欠了下身子，叶向前看到的是小丽那条深深的沟壑，忙直起身子。
“我们师妹挂职的任务就是审核贫困县摘帽的，要想摘帽可要把师妹伺候好来。”
“一定、一定。”叶向前忙说到。叶向前也明白一个道理，就像孙猴子的紧箍咒，带上容易，摘下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那晚叶向前喝了个酩酊大醉。
为了打赢这场战役，统计部门也积极配合，对上报数据也一改过去挤压缩水为扩展膨胀。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上下齐心合力，贫困县帽子终于摘掉了，叶书记提拔到市人大副主任，叶县长也从政府楼搬到了县委大楼，叶向前也从农业局副局长提拔到气象局局长，虽然气象局是二级局，副字拿掉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十一
那天，叶向前听完李燕的汇报，就给方元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找老同学聚聚，老地方。
叶向前来到省城温泉大酒店，还带上了李燕和小张。
“老同学，跟你说过，来一次提拔一次，是不是？”
“不算提拔，平调。”
“怎么不算提拔，九副不如一正。”
“这都是师兄、师妹和在座的兄弟们的提携。”
“师兄变化太快了，来看师兄、师妹也没忘记带个美女，还请了保镖。”师妹话里充满了醋意
叶向前感觉自己这次犯了一个致命的大大的错误。
“不好意思，忘记介绍了，李燕，气象局办公室主任，有个副局长马上要退休了，带她出来结识一下大家，长长见识。”
“你好，我叫李燕。”李燕先伸出手。
“你好，我叫吴小丽，是你们叶局的师妹，现在是不是要改口称李副局长了？”吴小丽调侃到。
“吴姐笑话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我师兄既然说了，那一撇肯定会帮你画上的。”
“这位是方处，我的老同学。”叶向前介绍。
“您好方处。”李燕忙伸出两只手握住。
“这位是？”吴小丽指着小张问。
“小张，现在是气象局下派村助理。”李燕忙接过话说。
“老同学这次来你们领导又安排了什么任务啊？”方元问。
“这次来不是领导安排的，是我自己想来看看老同学跟各位兄弟们。”
“是吗？”吴小丽问。
“是啊，是啊，叶局经常说起，多亏了省城的老同学跟在座的各位领导的提携，。”
“老同学，看来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还是挺体恤你的。”
说着话，菜很快上桌了。
第一个议程是祝贺叶向前高升，老同学等人向他表示了祝贺，叶向前笑着说：“谢谢各位领导了，兄弟之所以能在仕途上有些寸进，全仰仗各位领导给予我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所以我在这里诚心诚意感谢各位啦。”
这话说的讨巧，让在座的听了心里舒服。
白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就放开了。扶贫办的人就和叶向前这边的人你来我往敬起酒来了。
李燕挨着方处，就跟方处多喝了几杯。酒至半酣，李燕也跟方处交谈起来。
“我们局挂了一个贫困村，就是小张挂助理的那个村，村民住的还是木结构的木楼，穷的都赶上原始部落了。”
“原生态好啊，世外桃源，有发展潜力。”
“你们真不愧是老同学，想的都一样，我们叶局也是想把原生态转换为发展资源，把贫困村打造成一个原生态旅游村。”李燕把小张的思路转嫁给了领导。
“好啊，这个思路好，下午我们扶贫办刚刚开完会，上面也给下达了扶贫任务，现在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争取到？”
李燕跟叶向前对看了一眼。
“老同学，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怎么样才能拿下这个任务？”叶向前说
“好吧，既然老同学想争取这个项目，咱们就以酒论英雄，一杯五万如何？”
小张跟李燕对看了一眼。李燕知道，能把项目资金争取来，不但是对局里有益，收益最大的应该是小张，这个小张也知道。自从瀑布游戏后，李燕就想要帮小张。自从瀑布游戏后，小张眼前也总出现李燕的影子。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反悔？”叶向前说着让服务员拿来十个大杯子摆在面前。
“再加一条，到时候给我们也弄个木楼，我们也去感受一下世外桃源的生活。”
“没问题，我们那里还有一道特色菜野猪头，你们在城里吃不到。”
大家带着疑惑的眼光投向小张。小张忙解释说：“过去没有动物保护，食材都是野猪岭野生的野猪头，现在野生的吃不到了，但这些野猪也都是在野猪岭养的，虽然不是野生的，但通过用文火慢慢熬，熟了以后，再用调料加工，做到色香味俱全，味道跟野生的差不多。”
大家听小张这么一说，一个个表情都不一样了。
“给我都满上。”叶向前冲着服务员叫到。
服务员惊讶地看着叶向前，说：“先生，你是说十个大杯子都满上吗？”
“对啊，要不然我让你摆十个杯子干什么？”叶向前说。
服务员伸了一下舌头，就开始往杯子里倒酒。
“老同学，咱丑话说在前面，酒得你一个人喝，如果你的手下出来替你，那我们的约定就不算了。”
“老同学，你这是看不起兄弟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他们替了？李主任、小张，我可跟你们说谁也不能替。”
小张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叶向前，说：“叶局，这酒行吗？”
叶向前笑了起来，说:“放心了，我心里有数。”
说着，叶向前就抓起酒杯，不歇气接连干掉了三个大杯。酒桌上的气氛都凝结了，大家都屏住呼吸，都在看叶向前能喝多少。
三杯喝完，方处笑着说：“老同学，别喝得太急了，先吃点菜垫一下。”
“不用，我还急着挣你的这笔钱呢。”
说完，又接连抓起三个大杯，都是一口见底。连续喝了六大杯，小张都有些看傻了，想不到叶局的酒量这么好。当叶向前伸手去抓第七杯的时候，方处伸手压住了叶向前，说：“老同学，我真服你了，这第七杯不能喝了。”
“我没事，这一杯五万的好事我可不想放过。”
“老同学笑着说：“真的不要喝了，你就是再喝，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原来方处的权限就是三十万，叶向前就是再喝，他还真的拿不出钱了。
叶向前笑了笑，说：“那好，这六杯酒的钱你可一定要给我。”
“放心，老同学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师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有师妹帮你盯着呢。”
“小张，你还不赶紧感谢一下我师妹，这些钱可是帮你要的。”
“说的是，你们局长可是在舍命帮你讨钱呢。”吴小丽嗔怪着。
小张赶紧端起酒杯，说：“谢谢吴领导，我干了，你随意。”
“小张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能让领导随意，要让领导满意。”李燕眉宇间出现醋意。
“那我就大杯，领导小杯？”小张两眼看着吴小丽把酒干了。
李燕听了小张的话，感到无语，急得直跺脚，也端起大杯，说：“方处，你的一言一行可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呢，你可要言而有信啊。”李燕说着还用香肩碰了一下。
“李主任说笑了，你跟我没有深交可能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呢。”方处见李燕端的是大杯，忙把端起的小杯放下，也端起大杯，两个人也碰了杯干了。
“好、好、好。”叶向前带头鼓掌，在座的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宴会结束，叶向前起身，李燕、小张也忙跟着起立，一起排列站在门口跟客人一一握手送别。
方处第一个走前面，先跟叶向前握了一下手，凑到叶向前耳边小声说：“老同学，你这个主任不错，要好好培养。”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叶向前也小声回到。
“方处，让你费心了。”方处跟李燕握手的时候，李燕感觉到方处手上的力量。
小张感到的是蜻蜓点水。当小张感到失意准备收回手，却被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握住了，“小张，我看好你，好好干。”
“谢谢领导抬爱！”小张忙伸出另一支手，两手握住。
十二
三十万扶贫资金很快就到位了，有了资金支撑，各项工作进展速度也加快了。
半年下来，村前的山包推平了，村头出现了一块平整的空地，沿途道路也加宽了。
组织部长带着县交通、国土、建设、旅游、信访、气象等部门的主官来调研，看完后，部长把叶向前叫到跟前夸赞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接下来各个部门都因地制宜拿出自己的扶贫计划。于是，修路的修路，建设的建设，旅游部门也专门规划出了一条旅游路线，交通部门把县城到乡里的班车延伸到村里。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村前空地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广场，建设部门在广场修建了驿站，气象局扶持的千亩荷塘也露出尖尖角。一栋栋小木楼也成了城里年轻男女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东坑村通过发展旅游，摘了帽，大青山县也全面完成了脱贫任务。
县委叶书记也如愿晋升副市长，气象局也发生了变化，副局长光荣退休，李燕如愿当上了副局长，小张挂职结束，回到气象局接替了李燕的办公室主任。
一切的一切都在时光里按着人生轨迹运行着。
十三
人生轨迹有时候也会偏离航线，就像哲学里说的，有些事是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如叶向前接到方元电话，叶向前没想到方元会打电话邀请他去省城。
叶向前问：“老同学，是不是提拔了？”过去方元也是这样问他。
“我们领导换了，看简历以前在你们县里当过书记，也姓叶。”
“我们县有两个叶书记，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叶书记？”叶向前问。
“履历表显示曾担任过副市长。”
叶向前听完就说知道了。
叶向前知道，方元电话里说的那个叶书记就是那个跟自己称“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叶书记。当年通过带帽、摘帽工程，叶书记也从副县长晋升到县长、书记。脱贫攻坚胜利后到市里任职的。当初为了能摘帽、脱帽，以及后面的脱贫攻坚，老同学可是帮了不少忙，当时方元认的是个同学情，跟一个县里的书记、县长瓜葛不上。没想到峰回路转，一个贫困县的书记现在竟然成了他的直接领导。老同学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就是想让叶向前把这份情续起来。
叶向前对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又不想拨了同学的面子，就在电话里说：“等有机会我约一下，看看会不会约得到。”
“那就先谢谢老同学了。”方元忙说到。
叶向前听的别扭，细想一下又感到耳熟，叶向前想起来这些话是他当初说给方元听的。
古人说，酒壮怂人胆一点都没错。有一天，叶向前参加省气象局召开的防汛会，会议结束，省气象局的领导就设宴招待了来自基层的各个局长，宴会上，省局领导还特别点了叶向前的名字，表扬了叶向前带领气象局在当地的脱贫攻坚工作中取得的优异成绩。叶向前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就想到了方元交代的事。老同学的领导就是因脱贫攻坚取得的成绩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当初为了打好脱贫攻坚，叶向前跟领导也有过多次交际，想领导对他肯定有印象，就斗胆拨了电话。
“叶书记你好，我是大青山县气象局的叶向前。”叶向前自报家门。
叶向前没想到书记还记得他，就说：“我知道你，咱们五百年前还是本家呢，你现在还在气象局吗？”
“我现在在省城，想去拜见一下老领导，当年多亏领导提携。”叶向前也学会了圆滑。
“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同志，今天有个会走不开，明天周末再联系吧。”
“好，好，好。”叶向前忙说到。
叶向前就把信息传给方元。方元听说以后非常高兴，就直接跟叶向前说，明天直接去老地方温泉酒店。
第二天，叶向前就把地点告诉了老领导。
叶向前轻车熟路来到温泉宾馆，没想到方元在门口迎接，叶向前受宠若惊。
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一起等叶书记。
六点刚过，看到叶书记从电梯走出来，叶向前忙迎上去伸出双手：“老书记平日工作忙，周末还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
“哈哈，小叶现在也会说客气话了，是我老同志打扰你才对吗。”叶书记握着叶向前的手一边说。
“老书记这是说哪里话。”叶向前忙说。
“老同学别光顾说话了，快请叶主任进去坐。”方元忙跟叶向前说。
“是，是，老书记快里面请。”
“这个小方就是你以前的那个同学？”叶书记似乎想起什么，问叶向前。
“是，我这个老同学方元大学毕业就在扶贫办。”
“哦。”叶书记跟方元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叶书记想起当初让叶向前找关系帮助县里带帽、摘帽的事，禁不住摇摇头。
叶向前把老书记引到主宾位坐下后，刚想转身。
“就坐我边上吧。”叶书记指着左边的位子说。
“这……”叶向前有些为难。
“老同学，叶主任让你坐你还不赶紧坐？”方元忙说。
叶向前就在老书记的左边位子坐了下来。
“老书记日理万机，也要注意身体啊！”
“现在不忙了，闲职，养老了。”叶书记笑着说。
叶向前便跟老书记说着话，菜就慢慢上桌了。
“老书记，今天喝点什么酒，红的还是白的？”叶向前真不知道老书记喜欢喝什么酒。过去叶向前也没有什么机会跟老书记坐一起喝酒，唯一的两次，一次是在带帽成功的宴席上，另一次是在摘帽成功的宴席上。每次，叶书记都当着大家面说：“我这个本家可是为我们县里做了很大的贡献，你们可要好好跟功臣喝一下。”有叶书记这句话，叶向前能少喝得了吗？
一个个就说着一些虚伪缥缈的话，叶向前也只有谦虚地端起杯子喝的份。不过，叶向前每喝一次就进步一次，从科长喝到副局长，又从副局长喝到局长。
“今晚就听本家的吧。”
“今天周末，那我今晚就陪老书记喝点白的吧。”叶向前想起那两次宴席上，叶书记杯子里都是白酒。
“好啊，那就喝点白的。”叶书记也满口应允。
“服务员，开十年的福茅飘香。”方元马上吩咐道。
“老同学，来，这第一杯我们先敬我的老领导你的新领导。”叶向前先提出来，就是在牵线搭桥，很合方元的意。
方元坐在对面买单的位子，听到叶向前的倡议忙站起来。
叶向前离叶书记近就碰了杯，方元也两手端杯弯下身子以示敬重。
“谢谢老书记的提携。”
“谢谢叶主任。”
“都坐下喝，别客气。”叶书记摆着手。
叶向前、方元喝完坐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本家，现在气象局工作怎么样？”叶书记转过头问叶向前。
“谢谢老书记。”
“说老实话，当初调整你去气象局，有没有埋怨我呢？”
“没有，真的没有。”当初叶向前被调整到气象局的确也不开心，原来的单位是实权单位，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不说老实话。”叶书记拍着叶向前的肩膀说。
“没有，真的没有。”叶向前现在说的这句话应该是心里话。
“也正常，当时你那个局长可是市里一个常委的内弟，就只有让你受点委屈了。”叶书记停顿了一下，说：“现在再回过头来想想，你要感谢我才对。”那个常委的内弟就因为手里有钱有权，上面还有当权派就无视一切，最后两个人一起被查了进去。“就拿我来说吧，以前在市长位子上，每天吃饭睡觉脑袋里装的都是工作，现在好了，担子轻了，身子也感觉轻松了。”
叶向前对服务员招了一下手。
“叶总，有什么需要帮忙？”服务员忙走过来问。
“再开一瓶。”
“好的，叶总请稍等。”
“本家，看来这里你挺熟啊？”叶书记笑着说。
“以前老书记还在县里的时候，跟老同学来吃过几次。”叶向前忙解释说。
叶书记一听也就明白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来，我也敬你们两个老同学一杯。”
叶书记知道这顿饭的意思，就站起来，说：“一是谢谢我这个本家还没忘记我这个老同志，二是过去方元同志对我的工作支持很大，以后还要继续支持我的工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事情也十分明了了，也达到了方元的目的。
酒足饭饱，叶向前陪着老书记走出包厢，叶书记跟叶向前小声说：“今天本来想带一位女同志来跟你认识一下，不巧，在外地出差来不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你认识一下，有消息说，可能空降去县里当领导。”
“那要认识一下，到时候老书记可一定要帮助引荐一下。”叶向前忙说。叶向前已经猜到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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