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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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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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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越王城访古

                                                                      吴志高

2021年秋天,我与朋友相约武夷山兴田镇城村拜谒闽越王城。

刚踏上那片弥漫着浓浓王气的闽越王城遗址时已是正午。秋分已过,太阳原本疲累了一夏也该乖乖地歇息了,但不知为啥,火红的太阳依旧不饶人地吐出一道道火舌,把大地炙烤得像火炉一般。几位朋友也跟我一样经不住炙烤,匆匆地“翻阅”一下那王城已几乎荡然无存的“地书”便急急往回转。我一时还没有琢磨透到底是战争的烽火使王城的辉煌无奈地退出历史舞台,还是岁月的风霜使王城的鼎盛湮灭成为只有宫殿轮廓的遗迹?

2023年季春,我随南平作协采风的同志再次拜谒古城,才恍然醒悟,那可是一方天造地设凝聚紫气的宝地。那山脉宛如一个巨大的英文字母“E”字,闽越王城就坐落在“E ”字中间一横的山坡上,两边的山脉平行延伸着,王城背倚高山,前有平畴沃野。按风水学来讲,其地脉那可是地道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整个王城地貌既凸显了古代天文学中的四象,又应验了古代图腾文化中的四灵。对面的崇阳溪仿佛英文字母“W”穿行在山脚下,与“E ”字相对应,由北向南流淌;过河往东便是巍峨的高山。如果再把王城置于福建省地图上看,北面就是横亘闽北与江西省交界的武夷山脉之天然屏障。我想:当年跟随闽越王无诸南下时的贵族们看到这领地上的沃野良田、王气十足的地形地势以及一路上臣民们的夹道欢迎,那喜悦与自信是难以形容的,由此萌生的勃勃雄心也是非同一般的。在闽越王城博物馆正中墙上高高挂着的那幅“册封回归图”就是生动的写照。

据《淮南子》记载: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派屠睢率领五十多万大军分五路南下攻击闽浙与岭南……并在此地设置闽中郡。当时,秦始皇已振长策而御宇内,威振四海,岂能让无诸自称闽越王。于是,将无诸王号削去降为君长。秦王子婴元年(公元前206年),刘邦率领军队攻克咸阳,秦王子婴出降,秦朝灭亡。随之项羽亦率军入关,杀子婴,焚咸阳,自立为西楚霸王,把持向诸侯发布命令的大权。在分封诸王侯时,项羽以“楚、越旧隙”,不封无诸和驺摇为王。楚汉战争爆发,无诸和驺摇觉得项羽不封老子为王太不够意思,一怒之下,率领闽中甲兵辅助刘邦,攻击项羽。因为无诸识时务,且战功显赫,汉高祖五年二月,刘邦复立无诸为闽越王,让其荣归故里。无诸一边在兴田城村修建王城,一边效仿中原,大力推行先进生产技术。首先,他大胆改革,极力改变长期以来闽越族人杂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的状况。其次,他大力倡导使用先进生产工具。我们从博物馆展出的出土铁制农具(锸、锄、镢、镰、犁铧、五齿耙)、工具(斧、锤、凿、锯、刀、削、铁环、铁条)、兵器(长、短铁矛和刀)、陶制品(匏壶、双耳罐、双耳瓿、敛口钵)以及《名胜志》记载的无诸与僚属们在桑溪上饮酒留下的“曲水流觞”故事,完全可以推断,当时的闽越人民生产力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他们不仅安居乐业,而且社会综合实力也赓续了闽地昔日的辉煌。我们说,他是赓续闽地的辉煌,那是因为早在商周时期,闽地就曾有过一次辉煌。1992年建瓯小桥黄窠山出土了13件青铜器。我们说文物是昨天写给今天和未来的“书信”,是穿越时光记录岁月的“活化石”。也就是说,闽地早在3000多年前就曾有过一段了不得的文明。

沉思默想穿时空,往事历历如在目。这个40多万平方米的王城,虽只有北京紫禁城的三分之二,但对于2000多年前的个体农耕时代的一个诸侯国来说,已经够气派恢弘了。再说,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年代,要仿效秦汉都城,又不失南方建筑的特点,其建筑构件及建筑工艺类似于中原地区却又体现了闽越文化自身的特质,实属不易。

在博物馆,我们见到了印有“万岁”阳文篆书的瓦当。《嘉靖建阳县志》载 :“晋永嘉三年(309),光之固始危京者,率其乡避兵之民来刺建州……故建之士知尚文学,犹有伊洛之遗风者,实自京始。”长期以来,人们以此认为闽地文化与教育起源于西晋。其实不然,瓦当上有文字的出现,说明闽地文化应该往前推五百年以上。因为有文字的存在说明当时的统治者和贵族阶层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直接或间接地开始接受文化方面的启蒙。

如果我们仔细揣摩一下主殿的东厢和西厢众多的厢房,特别是宫殿里巨大的浴池及完善的供暖管网设施,那么,2000多年前的情景更是足以让人思绪万千,浮想联翩,陶然不已。遥想当年,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定然是波光潋滟,烟云氤氲,丝竹飘飞,宫女蹁跹,让人自然而然想起杜牧《阿房宫斌》中描写的“朝歌夜弦……渭水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从诸多的厢房和殿内巨大的浴池推断,无诸的王子王孙们是如何的奢靡与醉生梦死。

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离开古汉城遗址,回望空旷的废墟,我忽然记起唐代李白《登金陵凤凰台》的感叹——“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看着掩映在野草丛中曾经美轮美奂的宫殿遗留下的秦砖汉瓦和残碑,曾经集万千人力、东南财富所建造出来的华丽,竟然在一场野蛮的大火之后荡然无存了,免不了让人感伤。

据史书记载,元鼎六年,余善趁南越叛乱之机发兵攻汉,把攻汉的将军驺力称为“吞汉将军”,进攻白沙、武林、梅岭三个地区,杀死三个汉军校尉,并刻玉玺自称“武帝”。面对如此嚣张局面,汉武帝极为震怒,下令分兵四路大张挞伐。余善只好分兵在今邵武、建阳、浦城、崇安一带筑城防守,自己则统兵据守今浦城县北的泉山进行抵抗。原留居汉地的越衍侯吴阳奉汉命回闽,劝余善放弃抵抗,余善不听。吴阳便率本邑兵700名攻占汉阳城,余善腹背受敌,不得不放弃天险泉山,撤退到冶都。时汉军水陆并进,越建成侯敖便与繇君居股合谋,杀死余善。事平后,汉武帝以“闽越悍,数反覆”,一把火烧了闽越王城并下诏徙其民于江淮间。呜呼!王城没了,宫女没了,一切都没了!

驱车缓缓离开古汉城遗址,回想往事,群雄逐鹿、朝代迭替,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转眼成灰土。那种朝代变迁,在千百年的历史长河中数不胜数,也算不得什么。但,想起“是非成败转头空。”尤其是张养浩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诗句,总令人感慨万千。兴时,无诸大兴土木,百姓定然是不堪其苦。那48万平方米上的宫殿、楼阁和2898米的城墙,在那手工时代,运输工具落后、生产力极低的情况下修筑如此规模的工程,其艰难程度是不可想象的,百姓自然是承受了繁重的劳役;至于王朝灭亡,战乱频频,兵祸连连,自然是民不聊生了。返回的路上,车上大家一路无语,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在想王朝更迭这个问题,是不是也在思索古汉城的这段辉煌与不幸的历史。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娇,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收敛是一种心态,是对社会、人生的一种顿悟,也是对人生观、价值观、金钱观乃至世界观的彻悟。假使闽越王的子孙们能识大体,不骄不横,俯首称臣,断不至于激起汉武帝大怒而招致杀身之祸;假使闽越王的子孙们能恪守承诺,讲诚信,肯收敛,不反复,不觊觎大汉江山。那么,汉武帝谅他也不敢侵民意、犯众怒,强制性地将闽越族迁徙到江淮地区,让百姓遭受背井离乡之苦,让经济文化已达到相当繁荣昌盛的闽越之地重陷荒蛮。但话又得说回来,作为自强不息的闽越族拓荒者来说,岂肯偏安一隅,开疆拓土自然是他们的本能。据《史记·东越列传》记载,无诸姓驺,是越王勾践的后代,从生理遗传学上讲,他们的血管里流的就是争霸称雄的帝王血液。王城虽然被毁了,但我们还是要客观地肯定闽越族人所创造的那段灿烂的文明史和勇于开疆拓土的精神。

                                                                                                                     责任编辑:黄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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