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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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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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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门槛最低的高贵

                                                                      吴礼清

我出生在政和县外屯乡佛子山脚下一个叫古元的村子里。那里群山环抱,古树参天,小桥流水,宛若世外桃源。可那时,美丽的风景尚不能成为美丽的“经济”,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古元和许多村庄一样,仍在贫困线上徘徊,许多农户辛勤劳作一年,年终仍是“欠社”(人民公社时期,以社队为核算单位,当农户全年的劳动力工分值小于全家口粮及必需生活支出时,俗称“欠社”,即入不敷出。当年“欠社”的比例非常高)。由于父亲体质较弱,我家的境况比别人更甚,用家贫如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然而,困境阻挡不了我对书的喜好,对读书的痴迷。正是因为读书,使我能从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成为市级机关的工作人员,实现了从古元到云谷的逆袭人生。忆及童年往事,是读书让我获益良多。

勤劳节俭购“小书”

我之爱书,是从“小人书”开始的。村子里谁家有本小人书,我一定会几次登门,软磨硬泡,一睹为快。一开始不识字,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岳母刺字》时,只看图画,认哪个是岳飞,哪个是孙悟空。后来慢慢识字了,就深深为《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里的形象所感染。就觉得小人书真好,画功精致,印刷精良,语言精炼,寥寥数语就能表情达意。就不满足于借和看,而是想拥有自己的藏书,可囊中羞涩,怎么办呢?

小孩子都爱过年。在那个温饱堪忧,物资极度匮乏,啥都凭票的年代,过年有三大惊喜:有新衣穿,有猪肉还有零食吃,有拜寿红包拿。这其中最让我期待的,是拜寿红包。村子里有几家人做寿,早早就打听清楚了。正月初一吃过早饭,小伙伴们迫不及待地相约去拜寿、拿红包。红包有5分钱、1角钱、2角钱不等,几家人拜下来,可以得到几角钱甚至一元钱的红包,对那时的我们而言,这可是一笔巨款。这笔钱在口袋还没捂热,就要上交了,因为年后开学还要凑学费,但父母通常会留3-5分钱给我“看口袋”,可这不够买一本小人书,记忆中最便宜的小人书,一本是6分钱。为了凑够买小人书的钱,为了能拥有自己的藏书,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剥过棕片、剥过厚朴皮、采过猕猴桃、砍过木棍,反正供销社和农具厂收购什么,我们就卖什么。每次揣着流了无数汗水所得的1角几分或2角几分钱,小伙伴们都是冲到包子铺,那里有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馒头、油条、油糍粑等。看着他们大快朵颐,我则默默地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转身走向供销社图书专柜,去买我喜爱的小人书。有次为了多卖点钱,买到好的小人书,我和儿时伙伴L君一起,各人一手提一捆棕片,一手滚着“米筛圈”,“滚”到政和县城,卖了棕片,一人吃了两碗锅边,到新华书店买了4本小人书,欢天喜地,一路滚着“米筛圈”小跑着回家,要知道那一趟来回可是整整45公里呀!可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自得其乐,乐在其中。就这样,1本、2本、3本……我拥有了自己的藏书,而且数量越来越多,装了满满的一箱子。我对这些“小人书”视若珍宝,在每本的扉页都写上“XXX藏书之几”的编号,一直编到“344号”;尤其是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共48本,更是宝贝得不得了,从第一本《桃园结义》到最后一本《三国归晋》,每一本的名字、主要桥段、经典语言,我至今仍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如今生活好了,再也不愁没钱买书了,阅读的方式也更多了。但我爱读纸质书的习惯没有变,打小养成的勤劳节俭的品质没有变。这种品质还影响到女儿,我们都会自己动手搞卫生、做饭吃,平时生活节俭,能省一分是一分,但该花的钱也绝不含糊。

以书为媒结诤友

上到小学高年级和初中后,我已经不满足于读“小人书”了,书箱里陆陆续续添了一些“大人书”。我对大书的喜好,始于革命战争题材,如《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女游击队长》等。因为喜爱,有些书读了很多遍,比如我至今仍能完整背诵《林海雪原》主人公少剑波为小分队军医白茹写的长篇抒情诗《小丫谱》。因为爱看书,以书为媒,我结交了几个一辈子的诤友。

P君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他家境比我好,父母亲是闻名乡里的劳动模范;他嗜书如命,家有不少藏书,如四大名著等。我与他的友谊是从交换“小人书”开始的,在做同学的几年里,我们互相看完了对方的所有图书,友情与日俱增,哪怕有2年我不读书了,我们仍然书信不断,互相鼓励;周末或假期,他会专程来看我,俩人抵足而眠,说一个晚上的话。

与Q君的相识是因为一本书,但书名早忘了。那是读初三时的一个午后,我路过低年级宿舍,身着白衬衫、扣着风纪扣的Q君正在看书,我瞄了几眼,发现内容不错,就说这本书借我看看。他应该是认识高年级的我,犹豫了一下,把书递给了我。后来才知道,他家居然也有不少藏书,于是在交换看书的过程中,我们成了“死党”,一直延续至今。

Y君是我高中同桌、同床的同学,他嗜酒如命,但那时也酷爱看书。我们都尊崇《春秋》大义,爱读《三国》《水浒》,都喜欢关云长的义薄云天、武松的嫉恶如仇。我们交谈中会夹杂一些诸如“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小生这厢有礼了”的半文言文,常引得全班哄堂大笑,给沉闷的高中学习生活添了一丝乐趣。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诤友们有的是年薪百万的上市公司副总,有的办过厂当过村主任,有的开过批发部、饭店,当过大厨,但无论贫穷富贵,逆境顺境,我们始终不离不弃,互相搀扶,砥砺前行。我想,这应该就是友谊的真谛吧!

从未泯灭的追求

“沙沙沙沙大锯响,大锯响,咔嚓咔嚓刨花飞,刨花飞。我是快乐的小木匠,小木匠,嘿,嘿,快乐的小木匠!”这是我在做细木工学徒时常唱的歌,歌是快乐的,但唱的人心里却透着些许无奈和辛酸。

闽北山区政和县有这样的习俗,女儿出嫁,父母亲要打一套家具作为嫁妆陪嫁,打家具的称为“细作”或“细木工”师傅。初中毕业后,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我提出不上高中了,去学一门手艺。在父亲的张罗下,我成了细木工学徒,开启了两年的木工生涯。

那时没有电锯和电刨,木料、木板须先用墨斗线弹直,次用斧头、锯子或劈或锯取直,再用刨子刨光刨平刨直,才能成为符合用途的板、料,最后用榫卯结构把板、料拼成家具。这些全是手工活,力气活,劳作一天,腰酸背痛自不必说,手上更是满手的血泡。然苦则苦矣,乐子还是要找的:一是画图。我是师兄弟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人,我会把每天做的家具名称,师傅教的尺寸、比例、技术要点等,画到图上,反复研看、记忆,任何一样家具,师傅只要教一次就行,而其他师兄弟则是常教常忘常挨骂。因为我学得快,一年以后,师傅经常外出云游(其实是去找下一场活),师兄弟则交由我来教我来带;各种家具的样式、尺寸,教得多了,算得多了,理解也更深了。及至后来高中学《立体几何》,当其他同学还在为那条线怎么产生,那个面怎么画的时候,我已经口算出线的长度、面的面积了。二是写日记。离开校园后,在诤友P君的鼓励下,我开始写日记,将每天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记下来,这一习惯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年,哪怕最艰苦、最忙乱的日子也从未中断。写着写着,写作的水平提高了不少,有时一篇日记就是一篇蛮好的文章。对此,没读什么书的师傅是很不理解的,他说,辛苦了一天,别人早就睡觉了,你还在写呀、画呀,“写来去哪经(闽北方言,写了有什么用的意思)?”三是找书看。帮哪家做家具就找这家的书,在哪个村子干活,就找这个村子的书,反正能看的都翻来。那个阶段看了不少杂书,五花八门的,甚至连农业科技、阴阳八卦的都看。四是订报刊。木工学徒每天有8角钱工资。我离开校园当学徒后,家里负担轻了些,家境好了些,我开始自费订阅《新村》杂志和纯文学期刊《散文》,此举在当时的村里是相当“惊世骇俗”的。村里有人议论说,穷得叮当响,还花钱订报刊,能当饭吃?我知道书不能当饭吃,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精神食粮何尝不是我所需要的呢?我不知道我坚持写日记,坚持买书、看书,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心中从未泯灭的追求,亦或是读书燃起了从未熄灭的希望之火。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重返了校园,之前吃的苦变成了我的养分能量和成长动力;之前读的书,潜移默化间改变了我的气质,涵养了我的书卷气息。当我仍然一本接一本的阅读,积累到一定的程度,蓦然回首间发现,我的生命历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质变。

成功的道路千万条,读书则是门槛最低的那一条。

                                                                                                                      责任编辑:黄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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