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令

                                                                      元光美

不经意间，阳春三月已从手指尖溜远了，时光悄悄地穿梭到了四月的空间里。

郝懿行在《尔雅义疏》云：“四月万物皆生枝叶。”解开手机指纹锁，满屏碧绿的壁纸画卷是那么养眼和让人舒适。

四月是淘气的。

在万朵盛开的春日里，如果你想出去走走，那就去到山野间吧。呼吸一下带有芬芳的泥土气，时而仰望被形如棉花糖的白云装饰着的蔚蓝色天景，干净得像是被高压水龙头冲刷过一样。时而俯下身子，随手折些刚冒出地来的新鲜野菜，嫩黄的芽叶，油绿的颈梗，犹如抹了一层保湿霜，润润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采到一大袋野菜，需要用上一些力气把它们甩置到车的后备箱，关上车门，启动发动机，轻点音乐键，满满的收获感一路随行。

我特别喜欢听野菜被折断的音线，“哒”的一响，清脆悦耳、娇翠欲滴，是能够拉回小时候记忆的声音，充满了治愈感，好听得不得了。

拥抱大自然是美妙的，成诗成曲，有时候恨不得将时光就强行定格在原地，收录进口袋里，带入到梦乡去。然而，四月的天气是不稳定的，有时候不争气得让人扫兴。

杉城光泽刚经历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冰雹战，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绵延不绝的蒙蒙细雨，雨下得不大却又不停，白天任性地一直下，晚上高兴的时候下，不高兴的时候索性不下了，休息一晚上，养精蓄锐，到了第二天下得更理所当然，毫无顾忌，还时不时刮起了一阵阵大风。

春风能把野草吹又生，也能把人吹得颠三倒四，更别说窗帘了。四月的风在雨的催促下显得更为猛烈，一把灌进窗帘，使得帘布鼓了起来，像极了船帆，紧绷着、煽动着，然后又被用力抽走，窗帘像是被抓着打，风退出阵地的一瞬间，“啪”的一声紧贴在玻璃窗上，弱小无助，生怕风又来。

窗外，被风吹过的树都变了形，树的枝叶方向实属凌乱，搅得四个方位的茂盛程度不一，但神奇的是只要风雨能消停一段时间，变了形的树就能抽空恢复原样。正像李商隐诗中描绘的那样：“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但这并不意味着四月是不讨喜，甚至是令人厌恶的，我想用“淘气”这个词来形容它。淘气得像个一岁不到的婴儿，故意把好玩的东西丢到地上，让你捡起来给他，然后他又开心地把东西丢掉，咯咯地笑声吸引着你又去帮他捡起来，乐此不疲。

所以，面对四月淘气的天气何必带有情绪，既然外面下着小雨，那就出门享受着淡花疏雨的意境。没有江南水乡的油纸伞，那就走进饰品店买一把透明的微白色小伞，撑着它；没有戴望舒寂寥的雨巷，那就散步到一中旁的石阶小巷，在带有年代感的巷子里增添了几盏暖色调路灯，营造了浪漫的气息；也许不会遇见丁香般的姑娘，你也会遇到来来往往赶路的人，学生去学校上课，阿婆去市场摆摊，老板去店里开门……不是忧愁，是欢快。

四月是深情的。

知来处，有归宿，清风化雨，思念长眠。不知是自然届神奇无误的规律，还是人类与生育来的情感牵绊。一到清明时节，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无论路途长短、无论忙闲与否。从青色的天到灰白的云，从远处的淡墨炊烟到脚下泥泞的浅路，从水流不断小沟到长满青藤的围墙，从关不紧的木门栓到透过缝隙看到铺满灰尘的屋子……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和忧愁。

地理位置还是那个纬度和经度，只不过门前的石阶连接处长起了承载时光厚度的青苔，从前挂满李子的果树倒在了废柴堆里，屋子边的山体滑坡了一部分，喜欢围坐在村头树下的那些老人们都一个个离我们而去了，人气明显少了几分。

那个时候，村里的杨家阿婆总喜欢做点煎饼，配上可口的擂茶，总会给我留一份，那是我放学后最开始的事情。有一位懂草药的老爷爷，慈祥热心，多年来包揽了我从小到大的发热咳嗽，这也是我从未去过县城医院看病的原因，那是我觉得最安心的事情。对农历节气深学研究的老奶奶们，在聊天之余总不忘提醒我出门带把伞，那时候觉得是多虑了，长大后发现多带把伞并不是负担。也想起了上小学时的跟我走过田埂的那条小黑狗，摇着尾巴，总是乖乖地，抓起老鼠来凶猛至极，才不管是不是“多管闲事”。

在老家屋后，见到太奶奶在世时教我种的几株茶树。眼前的茶树，枝叶茂盛得有些拥挤，树底下还依偎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茶苗，自然生长得错落有致，绿油油的茶树顶上抽满了鲜嫩的芽叶，一个个探出头来在春风的吹佛下微微颤动，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鸡，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儿，嘴巴往上翘，等待大自然的投喂......我忍不住将它们采摘下，也忍不住想起了太奶奶。她年过九旬，仍身体硬朗、勤劳肯干。她在时，夏天有清凉透心的手工茶；冬天有暖入全骨的硬炭火炉；整个家族定期会大团聚，说说笑笑，甚是欢乐。她是根，是魂，是我心中的“大茶树”。

费力地解开许久未用的门栓，抬脚跨入房间的木门，在橱柜的脚部，隐约看到发黄的故事会读本。小心地取出它，有些断裂，只见读本已被网灰笼罩着，缺少的部分留下了鼠窝的痕迹，也印刻着岁月的记忆。这本书是外婆生前拿来的，应该是放在我家读时忘了带走。外婆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农村，但受城市养父母的影响，从小爱读书写字，走到哪里都会携几本书。潜移默化中我也爱翻阅一些书，从名家著作到民间故事，从自然虫鱼到人世沧桑，看得懂得和看不懂的，都翻一翻，多年来，知识积累谈不上，爱读爱写的习惯倒是根深蒂固。

静静地看着斑驳的墙壁上有一根老粗的黑色长钉，钉子已经生锈得看不清长短，仍稳固地悬挂着许久年前的日历。四月的第一天是愚人节，那一天跟着同桌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明知是玩笑还当了真。也许那时候的玩笑话起初是跟风，是懵懂，现在回想起，好像却是最简单、最纯粹、最真挚的喜欢，不是爱情，无关物质，没有目的，不求回应，永远留存在了当年的日历上。

深情的四月啊，饱蘸着我们太多的情感线条，寄存着生命里那些虽然离开了却对我们很重要的人，记录了过往云烟却化成雨滴落进我们内心深处，成为了四月时节最独特的符号。

四月是奋斗的。

田地里，种的烟叶对称地长出了巴掌大的两枝叶片；果园里，精心培育的西瓜苗也吐出了芽叶；菜畦上，播撒下的玉米种子争先恐后破土而出。显然，它们的根系已经成型，接下来整棵植物就要靠着这些丝丝条条吸收养分不断长成，由不得再被挪到其他位置了，能做的就是在原地义无反顾地等待雨露和阳光，储存水分和能量，不断长高、养壮，最后开花、结果。当然，如果一不留神停止了往上的脚步，就会惨遭淘汰，沦为矮小、蔫吧的植物，开不了什么好看的花，更别提结得了什么好果子。所以植物在四月卷得厉害，何况是人呢？

如果说一年四季是一个人的百岁一生，那么四月就是而立之年，就是奋斗的时期。这个时间段里，我们具备了一些知识和能力，还要继续学习充电，掌握更新更多的技能；我们经历了一些过程，懂得了很多道理，还要更加努力去适应不同的环境、去应对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情况；我们拥有了成员更多的家庭，因甜蜜的负担，还要拼搏，为之付出更多，原因是我们想要让家庭好上加好，想要让家人幸福。这些都是奋斗的意义，也都是奋斗的动力。

有时候懒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间歇性地短暂放松是另一种养精蓄锐。但四月的速度太快了，四月的时间轴好像特别灵敏，转得不知不觉，却不允许你在暂停的时间逗留太久。周末，倘若是躺在沙发上窝了两天，到了周日睁开眼，起身拉开窗帘，看到川流不息地车辆鸣笛而过，居然到了灯火阑珊的夜晚，你会发现周五下午那种辛苦后的放松感突然又紧张了起来，弦更紧了，周一怎么办？我们开始患愁和不安，甚至开始懊悔和抱怨。既然偷懒后的节奏会被打乱，还不如沿着奋斗的惯性继续前行。所以，四月是万物的承上启下，是奋斗的最好时令。

不觉四月景，忽而已过半。掬一缕和煦的微风，沏一壶清香的花茶，在享受人间最美季节的同时，不要辜负人生最好的时光。动起来吧，去户外感受淘气的天气，去家乡回首充实的过往，去学习，去努力，去实现，去创造。刻留下属于四月的奋斗影像，寄给未来，精彩地播放在下一个时令。

                                                                                                                     责任编辑：黄文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