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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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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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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理想撒在风中

                                                                       陈理华

我某天回乡下家里,拉开父亲桌子抽屉,看到一本很眼熟的小本子。这是他老人家平时用来帮村里人写礼单、婚书,采书,地契用的小本本。

因为年代久,用的次数多,已经破烂不堪,封面和前面几页丢失。从剩下残破纸片上,依稀可看到上面写的是一些生日祝贺和中举祝贺的字眼。比如贺十岁生日:初读之敬,初度之敬,二十岁:弱冠之敬;盖房,又叫架造,大厦之敬、华厦之敬……就是那些留下来的也有因页码角处磨损得连字也看不到,只能凭着后面的字去猜磨掉的字。

我手拿着看到那本残破的小本,看那些遒劲有力的小字。想着一个没有上过学的人,能写出如此字也是神了,比起吃过不少墨水的我不知胜过多少倍。这些字是他年轻时写的,后来在年复一年地帮人记喜账,写对联中,他的字变得越发漂亮有力度起来。记忆中父亲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提笔,其他时间都在田间地头劳作。

父亲在世时总希望我能学写毛笔字,说是学好了就可以帮村民写对联、写婚书。每每他十分期待地提起这件事时,我总是心怀不屑。毕竟他心中视若珍宝的东西是会被淘汰的。

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作为父亲没出息的女儿,有义务把这些快要消失或正在消失的东西给记下来。这是真正的民俗,是一种由群体性生活而创造出的传统文化。用文字记录下来。也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和认识自己的文化身份。

哪怕没有人支持,写出来不能出版,我也要写。美丽的东西没理由死在我们这一代!这事我若不做,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我们还有那么妙不可言的礼仪言语和风俗习惯。曾经在我们这一带流传上千年的风俗人情的各种写法,就会真正的消失殆尽。

因各种原因,近年已不大动笔了。写文太苦,太累,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更可怕的是在精神上受到打压。不过这样也好,做一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光节”的退休人。高兴时偶尔涂两笔,为自己平淡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不想写,就不写,我现在已不用为五斗米折腰了。那些人就算衣角带风,咤权使棒,只要我能写出好文章来,大地之上还是有无数正直善良的编辑,会要好稿件的。

现在的环境对如我这般的底层的写作者来说确实很糟。庆幸的是我还是没有被这残酷的现实打垮。不是说自古雄才多磨难吗?我不是雄才,但苦难带给我的财富,是用不完的。让我在遇到困难时不退缩,总能想尽办法把困难克服。

我曾写过一部民俗,顺利地常规地出版了。写这部书之前我自信满满,可现实是骨感的。当我要把小本本里的内容抄在电脑上去时,就遇到好多难题。先是繁体字,那些从古老年代走过来的字,许多让我和它面面相觑,而电脑比我还笨。好在电脑智能化了,手写然后繁转简;最怕的是,有的字根本转不过来,因为电脑上压根没这字。不过现在有很多人写书法,这些临古帖的人,常常各体打通。

最难是那些从未见过的词语,里面蕴藏的意思,有的可以从字典里查到,有的根本就无从找起,不耻下问也没结果。最可惜的是有的词,连当地我认为最有才华的文人也束手无策。比如坤造礼书里的:

“乃思谦无庸也

遂乘腆币贲焉

用副(?)

嘉音以比

一贯籍同州”

这里的“用副”两字我一直无法弄明白。好在这种“礼书”父亲留有两种不同格式的,我在本书中用的是另一种。

当然我也从中学到了之前没有学到的知识,比如:右族或草之也。(右族就是名门望族);雪枝遍耀銮交(銮交:指夫妻);伏冀(伏冀:内心恭敬地期望对方);聿迓徽音(徽音:闻美誉)之嗣;请客时用到的“桮莒”(桮:盛饮料的器皿,后作杯,莒——芋的别称);青蚨(青蛙还恩,代称铜钱);进泮(中秀才):时光幸届二阳(二阳,这里的二阳并非两次染上新冠病毒,而是易经八卦的卦。二阳指代好日子,时辰佳)等等。人真的要活到老学到。

看了父亲的本本,才知晓民俗文本是具有通用模式的,之前我从来不关心这个,比如我父亲平时帮人家写的地契、婚书和各种红包的称呼,这种礼仪类模式都是祖上继承下来的特定写法,模式就固定了一种庄重,固定了一种法理,哪像现代人送礼拿了一个红包,把人民的币塞进胡乱写上自己的名字就是了。

几十年了,我一直在求证和整理我知道的民俗,瓜熟蒂落,于几年前出了一本《八闽闲话》,也得知卖得不错。但这本书对我来说仅仅是出了一本书而已。除了得到几本样书,其他什么也没有。当初刚听说书号下来时,还有些许激动,之后再没波澜。我这苟且的人生呀,很多事我都是无能为力的。在这个生冷粗糙的世界,真的想为自己多包裹一层柔软与和关怀外衣。

这部我暂定为《三媒六聘与百年之后》的作品,因为写得艰难,完稿的那刻,感觉自己如同渡过一条波涛汹涌河流后,站在空无一人的岸边,面对着空无一物的世界,满眼无奈。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如《八闽闲话》一样顺利出版。

别说我是杞人忧天,我的担心不无道理,我只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自身囊中羞涩身后更无强大的财团。所以稿件投出去后,心忐忑着。希望在我的心平静之后,将一如既往地忍受着寂寞与孤独。

这部书,又如同我参加一场婚礼或葬礼,落幕后只剩下一片茫茫宇宙,又要去往哪里?我又要在这部民俗作品中表达一种怎样特殊的文化,除了自己,其实根本没人在意,保护传统文化也轮不上我。这部书的写出,就当是随性开出的一朵无名花吧!告诉自己怡情就行,不必在意能否出版,现在的出版行业有多萧条,你懂得。

风在空旷处荡漾,内心里的凄凉、孤苦也在慢慢地流淌。正月里,一场元气大伤找不到缘由的病,险些让一向坚强的我挺不过去。极度衰弱的身体,经过慢慢调理才有所好转。这才开始接着写“百年之后”这章,这也是此书的最后一章。

哪里想到还没写几行,就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不得不停下来。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胆小。写《三媒六聘与百年之后》这书时,原是准备去年年底完工,就在我着手写这最后一章时,突然髋关节处痛得连躺下或起来,这种最平常的事都要靠我的小帅哥帮忙。

时间在痛苦中过去,两个月后好转。当以为有精力写作时,又遇全民都“阳”的浪潮。阳后身体刚刚好点正月又病了。

本来有一个浑身青春阳光的男孩,给我壮胆,我是不会怕的。只是我原先的计划落空了,今年春季疫情警报解除,小帅哥上他的大学了,我感觉着像折了翅的孤雁。

开弓没有回头箭,怕归怕,写还是要写。为这,我改了作息时间,把白天用来写作。写写停停,到了六月初才算大功告成。如今回首那些写《三媒六聘与百年之后》的日子。真让我感叹,写得太艰难了。

能完成“百年之后”这章,还要感谢我那知识丰富的同学和远房表妹以及文友们,是她们给我提供资料,帮我释疑,解惑。在这个寡情薄义的时代,能拥有这如雪一般纯净的友谊也是感人的。

空闲下来的我,真的可以开始坐井说天阔了。许多事物在风里进进出出,于时光中荡漾。面对遍地失落,心不乱,坚守一方天地,埋下种子,等待发芽,让理想散落在生活中。我相信我会与很多冷漠的人保持距离,因为受伤的灵魂是不会微笑的,我也不会因为想得到某些好处而去出卖灵魂。

当我看到大路边的车前草,在经受千百次车轱辘碾压后依然顽强地生长着,立时想到社会上流传的,关于我写作的流言蜚语和那些明目张胆的欺侮,想想,这些风雨又算得了什么?

窗外是闽北最美的初夏,天蓝、云白、风软,花香,绿油油的山林和山脚下正日益高涨的小溪水。一切看去都生机勃勃,我正醉在文字梦中。

                                                                                                                  责任编辑:黄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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