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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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光
约定政和不需要理由，定约政和却有很多道理。
与您相约的是：“奇异福建龙”，那是1.5亿年前；宋朝最大玩家徽宗皇帝，那是九百年前；理学集大成者朱子，那是八百年前；全国优秀县委书记廖俊波，那是2011年上任伊始。
与您相约的还有：山坡上，那片痴情的茶叶；山谷中，那棵摇曳的秀竹；七星溪，那滴晶莹的水珠；“文公宴”那道久违的美食……
来，“政”是好地方，“和”我游政和，走，说走就走，“政和”吾意。
山
政和是“山的王国”。鹫峰山脉横贯全境，造成了独特的高山平原二元地理。最高的山峰香炉尖达到1598米，最低的村子王山口仅124米。千米以上的高山有444座，座座几乎都是拔地而起，山地占到全县三分之二面积。县志云：“其形势则崇山峻岭。高者万寻，低者数十仞。势若熊立虎跑，或起或伏。为游龙蜿蜒，不可测度。”明代县令郭斯垕吟道：“风帆渡海瞻蓬岛，鸟道横空近武夷。”一县两重天。高山区年平均气温在13℃—15℃之间。镇前下园村还有“夏天冻死鸭子”的传说。居民家中没有空调、风扇等电器。气候专家也感到诧异：“地气之温差，在一县之中竟从中亚热带跳到南温带。”在全球气候变暖的今日，政和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夏都”。
政和的山极具秀气。虽然“万丈巍峨峰岭峻，千层悬峭壑谷深，”却是“苍苔碧缘铺阴石，古橹高槐挂萝藤。”清代知县程鹏里登上白云岩，赋诗道：“高岩积雪白如银，烟树朦胧望不真。灵境那嫌寒气逼，年年草木自生春。”全县森林覆盖率达到79.6%。高山区的树木大都以杉木、水杉、榅木、银杏为主，且独木成景。铁山锦屏的杉木王高达49米，澄源黄岭的榅木胸围9.9米，树高29.7米，听说过倒栽杨柳，而杨源乡村竟有株倒栽杉。它枝作根、根作枝，向四处伸展，形同凉伞。千年不枯，四季苍绿。
政和的山极具福气。山中多寺，寺多以福名。历史上最宏伟的寺庙就称“宝福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最早占地4000多平方，分正、中、后三座主殿，左七右五两序翼，总共一百个房间。据说结构奇巧，人们即使插香为记，也只能算出九十九间。早些年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当地还有四季祈福的习俗，城关附近有座“佛字山”，人们把它叫成了福山，山上的七星塔也改称福塔，新修了福星桥、福道、福亭、福泉和百福广场。实际上政和的县名饱含着福的元素。“中庸”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实现“中和”，就能天人合一，和谐有序，万物向荣，天下合美。
政和的山极具灵气。儒释道浸润，生活习俗发酵，酝酿了此地几多禅雾仙风，最负名气的当属“琅嬛福地”的传说。县志记载，晋朝时，作为管辖政和的建州刺史张华到政和洞宫游玩。遇一人引自巨岩之下，洞门忽开，只见洞内书籍满架，门口却有二犬相守。一番问答方才明白，洞中之书乃历代史、万国志也。张华想借居数日，以博览洞中之书。守洞之人笑曰：“君痴矣，此琅嬛福地，非凡所居也。”遂命童子送出。然后，石门紧闭。这些书籍政和后人是否阅过，不得而知。但此后政和文人辈出，有人称之为“政和文学现象”，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水
都说“一江春水向东流”，而政和之水却一路西走。主干河流七星溪“源出铜盘山，经感化、东衡、长城三里，然后迤逦西行，南会龙潭溪，西会东平溪，合大溪入于建安东溪。”最后形成闽江注入大海。政和之水可以仰观，也可以俯看；可以凝视，也可以注目。
有水就有桥。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全县存有古桥72座，其中廊桥63座。可喜的是随着文化自觉性的提高，古廊桥有增无减。全县现在已有古廊桥103座。杨源坂头花桥颇有代表性，它将廊桥的特点表现到极致。它已不仅是形而下的交通设施的“风雨桥”，还具有形而上精神文化意义。廊桥是风景。花桥为歇山顶抬梁式结构，阁楼有三层翘檐，其下都挂有风铃。桥如彩虹卧波，本身就是艺术品。桥内像一座艺术长廊，藻井斗拱雀替等空间有绘画96幅。题联39对，其中一幅藏头联表明桥名：“花间鸟语欢迎我，桥下泉流远送人”；廊桥是寄托。桥上有廊屋13间，设神龛9个，以“观音大士”“魏虞真仙”“许马将军”到造桥的“陈桓、陈文礼”二公，可谓集庙宇、祠堂为一体，给乡民以人生的终极关怀；廊桥是教化。桥上画联中有许多人们耳熟能详中华道德故事，象“桃园三结义”“岳母刺字”“铁杵成针”等等。有个时期二层楼阁还作为乡村学子读书场所，直接负担起教育的功能，难怪桥上有不少励志对联，“是大丈夫莫负了题联壮志，学古孺子当养成进履虚怀”。
有水就有田。政和的耕田除了石屯和东平平原外，大多是梯田。最小的“眉毛丘、斗笠丘、蛤蟆一跳过三丘。”梯田中又以念山梯田为最。整个水田面积为1600亩，自山脚海拔300多米上升到1000米，层层累累竟有1133级。上下落差最高处有700多米，且与森林、村庄、河流连成一体，形成了复合型的生态环境。我见过浙江云和的梯田，也知道云南的云阳梯田，更了解首个加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的菲律宾科迪勒拉（伊富高）水稻梯田。客观地说，它们各有千秋。但念山云上梯田的文化内涵却更为丰富。其本身就是唐末黄巢起义军屯田所为。“黄念山”之意就是念“黄”山，即纪念黄巢起义军之山。作家马星辉先生据此创作了《星溪风云》。书中，叙述了义军与朝廷官兵在关隶大地进行一场九天九夜的血腥恶战。同时，作者描写了念山生动的风物人情。省作协的朱谷忠老师感慨：“沧海桑田，涛声远去。曾经的刀光剑影，烽火狼烟，被时光的流逝逐渐抚平了创伤，但有关农民军的印记汇入政和的开基历史，融入了星溪与念山人的生活和精神里”。
有水就有“龙”。都说“云是鹤故乡，水是龙世界。”然而除了有龙意象的景点和以龙为名的村庄外，全不见龙的踪影。别说政和，整个福建都没有龙的信息。1975年，中国科学院地质考察大队在杨源一带考古挖掘，证明了政和地域曾经的沧海桑田，漫长的地壳运动，政和全境才逐渐地由海底上升为今日的丘陵地。2022年10月22日，中国古脊椎所和福建地质调查研究院，通过国际权威科学期刊《自然》发布，在政和杨源大溪火山沉积盆地发现了“福建第一龙”——距今1.48亿至1.5亿年保存近乎完整的侏罗纪鸟翼类恐龙骨骼化石。这是目前已知侏罗纪时代最晚、地理位置最南的侏罗纪鸟翼类。它填补了鸟类起源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部分空白，也是福建省内首次发现恐龙化石。
人
政和人很“土”，意气相投便会说把“头给你做菜墩”。言下之意，你对他好，可以把脑袋给你作为切菜的案板，“士为知己者死”。政和人热情。用餐时间走进农家，主人大都会问：“来啦，没有吃吧，一块用饭。”然后不等回答，立马搬凳挪椅、添碗加筷，不管认不认识，不问是官是民。无论在政和“插过队”“下过放”，还是“扶过贫”“支过教”，凡是在政和工作过的人，甚至受过挫折的，都认同政和“山好、水好、人更好”这句话。
政和是盛产英雄圣贤的地方，不仅仅因为山川地理，不仅仅因为贫困灾难，不仅仅因为民风豪迈。我们不说“拥炉莫言冷，世间行路难”三诏不仕的陈朝老；也不说“一寸心丹朗士愕，十分头白道州回”的龙图阁直学士邵知桑；不说清廉一生拥有中宪大臣加尚书衔封号还乡后新建花桥的陈桓；也不说从状元阴差阳错落第然后发明“枸侯笔”的宋人杰……单表新民主义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两位当代英雄。
陈贵芳，土生土长的山区苦孩子。13岁就是红色儿童团团长，直至成为闽浙赣游击纵队副司令。其勇，所向无敌；其智，贯通天地；其忠，可鉴日月；其义，淳厚如山。他一家为革命胜利贡献了七位亲人。解放后，人生还是大起大落，但他初心不改，临终前仍然心心念念“对老区人民亏欠太多了。”项南先生以诗赞他：“闽北有个陈牯老，敌赏三千买他脑。坎坷一生仍自若，革命精神永不倒”。
廖俊波，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一切为了政和的光荣与梦想，带领全县人民打了场扶贫攻坚的翻身仗：2012年，政和县经济发展指数在全省提升了35位，2013年至2015年连续三年获全省发展十佳，财政收入、 GDP、固定资产投资、工业产值实现翻番。经济社会进步的背后，留下了他许多为民爱民的动人故事。2017年3月18日因公殉职后，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全国党员干部学习他“对党忠诚，心系群众，忘我工作，无私奉献”。
马星辉和我一起创作了反映廖俊波先进事迹的报告文学《武夷之子》。我们对书中六个章节分别以“梦笔生花·春色满园关不住”；“樵岚秋稼·耕犁千亩实千箱”；“双剑化龙·山围八面绿，水绕二江清”；“政通人和·为有源头活水来”；“碧水丹山·万紫千红总是春”；“百合花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小标题冠之，意在突出地方传统优秀文化。写作初始，我俩就形成共识：廖俊波不仅是中国共产党培养的典型，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哺育的先进。出版此书的海峡文艺社社长林滨先生说，他看过廖俊波生前书架上很多闽北地域文化书籍的照片，“这一方面体现出廖俊波热爱文化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揭示了丰厚的闽北文化影响了廖俊波性格的形成与塑造”。
廖俊波生前曾邀请我到政和讲授朱子文化。宋政和八年，被朝廷授予迪功郎·建州政和县尉的朱子的父亲朱松，携一家八口到政和上任，朱子的祖父、祖母百年后都托付给政和山水，朱子曾随父母为祖母守孝27个月，成年后，常回此邑省亲展墓。政和是朱子文化的孕育地，朱子三代人过化了政和。政和在弘扬朱子文化中，恢复重建了云根书院、星溪书院和孝道园，特别重视孝文化的传承，打造“朱子孝道，政和出发；孝行天下，福满人间”的品牌。
城
政和县城是当年的关隶镇迁移而来。对于关隶之名，当年朱松此地为尉时就指出：“关隶当作闽隶”。闽隶的职责为“掌役畜，养鸟而阜蕃教扰之”。《三山志》称：“闽与关相似而讹也，王潮不知书，遂以关隶名其镇。推原关隶镇所以名里，盖其里之人于同时曾为闽隶。”确实，繁体的“閩”与“關”，让起义军出身的闽王后代王潮之流很难分清。
政和县虽然傍山临水，但有480年没有城墙，“历宋、元俱来未有城。”直到明代宏治元年，知县柴曦筑土墙百余丈，后改筑砖墙：建城门、垛口，政和才初步有个县城模样。不过直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全城虽然有七条街、二十二条弄，街巷之名都起得很美，可是除官衙和少数财主的房屋是砖门结构外，其余都是土墙木结构，街上最好的路面仅仅是河卵石铺就，而且街宽仅有五尺，雨天两人撑伞交错都无法直接对过。解放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城关已是旧貌换新颜。城区面积不是很大，十字街口也很少，但数里长街热闹非凡，从华灯初上到天光微露，不愁没有地方消费。
近几年来，政和人还通过艰苦奋斗，打造了两个超越地理空间的新城：一座芬芳，一座挺拔。
芬芳的是中国白茶城。还是与县名有关，从关隶县到更名政和县，隔了115年，朝廷为什么会对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县予以更名？这是因为宋徽宗喝了此邑特产“银针”“白毫”茶后，龙颜大悦，遂将自己的年号赐给此地。政和经济的发展史，就是一部茶叶史。我曾写过《政和商业史话》的文章，得出两个结论：第一，茶旺，商业则旺；第二，茶叶兴衰与对外贸易紧密相关。政和早在南北朝时就开始种茶，宋朝更成为北苑贡茶的主产区。上世纪三十年代，省上专门在此设立“福建示范茶厂”，中国十大茶人之一的陈椽教授亲自担任技术厂长。政和茶叶的品种很多，有红茶、绿茶、茉莉花茶和白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白茶，不仅加工工艺上乘，还有白茶良种，1959年福建省在政和建立良种繁殖场，繁育政和大白茶2亿多株推广到外省贵州、江苏、湖南、安徽等地种植。2007年国家质检总局对政和白茶实施地理标志产品保护，2008年政和县被命名为“中国白茶之乡”。现在全县11万亩茶园。近千家注册企业，占农户总数75%的茶农，正在县委、政府组织下，积极打造中国白茶集散中心。
清代政和知县蒋周南曾在《咏茶诗》中感叹，“列肆武夷山下卖，楚才晋用怅如何。”当我们来到占地120亩，总投资8亿元的政和中国白茶城时，觉得蒋县令的遗憾已成为历史。眼前白茶城是中国农批携手政和县政府联合兴建的，并由前者负责运营，其宗旨以中国白茶生产区为依托，以白茶交易为核心，建设成集茶叶展示交易、检测认证、年份茶仓储、物流服务、信息发布、拍卖服务、价格指数发布以及茶文化旅游等功能为一体的全国白茶中心。听完茶城负责人介绍和实地参观，大家十分振奋，采风团中王炳根老师当场表示要斥巨资购买一批政和白茶，存放在白茶城里，十年后再开封品饮。
另一座挺拔之城便是中国竹县工艺城。政和拥有竹林面积46万亩，毛竹蓄积量有6000万株。曾几何时，朱子的父亲曾写过一首《竹斋》的诗：“谁言山僧贫，而有千椽玉。幽眠岂无处，爱此晴窗绿。”长期以来，政和人都怀揣变竹为玉的梦想。新一届县委县政府坚持竹产业全链发展，坚持竹科技全景赋能，坚持竹文化全域赋魂，用一根竹打天下。
我们参观了政和祥福竹工艺博物馆，全馆以竹材为主元素沿用宋代美学风格建造而成。馆内设有生态竹工艺展示区、竹名人堂、竹好物售卖区、竹农具、茶具、竹居室、竹迹荣誉馆，充满了竹韵诗意，一个集产品展示、商业交流、文化传播、旅游观光的“竹空间”。
发现“奇异龙”对于政和来说具有象征意义。这块化石与“第一只鸟”始祖鸟一样古老。它可能擅长奔跑或涉河，虽然还不能飞行，但它在生物演化上是和鸟类关系最为密切的类群，处于将飞未飞的状态，正在为飞向蓝天作最后的进化的准备。飞龙在天，吉祥无限，昭示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有如政和的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三年前在武夷山“朱熹园”，我借汇报朱子文化的机会，向习总书记报告了政和县“脱贫摘帽”的情况。习总书记接过话题，对大家说，当年我在福建时确实挂点政和，言语之间对政和充满了感情。这几年，政和县不忘嘱托，感恩奋进，努力打造闽浙边现代化生态新城。现在曙光已现，政和之龙飞翔蓝天指日可待。
责任编辑：黄文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