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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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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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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剪不断的乡愁

一转眼,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几年了。

每次回家,父亲都在那块自留地里忙到很晚才回来,我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母亲在院子里的锅灶上蒸了一锅包子,包子散发着浓浓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大白菜猪肉馅。

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我说:“就那块地是你爸的心事,一天到晚的在地里瞎忙活。”

母亲的话父亲听了不以为然,他自豪地说:“怎么瞎忙了,家里吃的这些菜不都是我种的吗!”父亲指着身边的一篓子蔬菜说。说完,父亲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母亲的包子就上桌了,母亲又洗了几棵大葱端了上来。包子就大葱,是我最喜欢的家乡食物。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一家人到平房上纳凉。夜空繁星点点,远处的海面渔火摇曳。我和父母闲话着家常,又说起了过去的往事。

那时候的夏夜,辛苦的农民还在场上打麦子,打麦机脱粒的声音轰隆作响,金黄色的麦粒装满了麻袋。

一天晚上,我和两个小伙伴跟着父母到场上打麦子,我们在麦垛里玩起了捉迷藏,玩累了在麦垛里睡着了。父母四处找我们也找不到,急得团团转,父亲半夜三更去求大队广播员广播,也没找到我们。第二天早晨,我和两个小伙伴睡醒了,从麦垛里钻了出来,让家人虚惊了一场。父亲气得要打我,我撒腿就跑,父亲在后面追赶我,我被一块石头绊倒,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父亲急忙过来扶起我,问我疼不疼,这才免去了一顿打。

如今,农村规划,农民的土地少了,不种地父亲浑身不自在。他丢不下种地的老习惯,这块自留地就成了他最后的念想。

与父母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只有在父母身边,才能把心放下;只有在父母身边,才能再当一回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次回家,父亲生了病,身体已不像从前那么结实,母亲的背也驼了。父母一天天巴望儿女长大,儿女长大了,又盼着抱孙子,他们就这样一天天老了。

母亲问我这次回来能住多久?母亲的话一出口,离别的气氛就罩进了心里,父母的脸上不见了笑容。我理解他们想把儿子留在身边的心情。可是,我毕竟在外地工作,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此刻,能坐在父母身边享受天伦之乐,是件奢侈的事情。在外打工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思念自己的亲人。

夜里,我躺在父母的身边,听着他们的鼾声,我想起父母年轻时的往事。那时候,父亲在大队的地瓜窖里看管地瓜,我经常去那里玩。父亲忙完工作,就坐在那里看书,看完了再讲给我听,《一块银元》《换靴记》《高玉宝》《刘胡兰》……我听得入了迷。那时候,父亲身体健康,一铺炕不够长,如今他躺在那里,脚下空了一块儿;母亲每天去生产队干活,跟男人一样种地、推粪。有一年我生病了,母亲背着我去医院里住院,家里穷,母亲每天只买一个包子给我吃,她自己饿着肚子,实在饿急了就喝口水……

那几年,我在镇上开超市,父亲每天早晨开着他的农用小汽车拉着母亲到店里来帮忙,晚上再开车回去。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不让他来他会很生气。一天晚上,父亲开车回家,半路下起了暴雪,汽车发动机出了故障发动不了,父母怕我担心也不告诉我,就这么一路冒着风雪把车推回了二十里路的家,车推到村里时天已经亮了。想到父母偌大年纪,一路顶风冒雪,推着车上坡下坡,不知吃了多少苦,做儿子的是多么的不孝。父母为了儿女没有什么苦吃不了,没有什么难过不去。

母亲知道我在外地的朋友多,每次离家都给我准备大包小包的东西。虽然我不想带这么多东西,但母亲的这片心意不忍辜负。

父亲笑着调侃母亲道:“你给儿子准备的花生、地瓜干,不都是我种地的功劳?我不种地你拿什么打点儿子的朋友!”

母亲反驳说:“花生是我炒的,地瓜干是我晒的,怎么说也有我一半的功劳吧!”父母经常拌嘴,感情却非常好。有彼此的相伴,我在外放心多了。

母亲把晒好的小白虾,用一个干净的瓶子装起来问我:“一瓶够不够吃?”我点点头说:“其实,外面的超市里也有卖的。”

“那怎么能跟自己晒的味道比!再说了你在外面能省一点是一点!”母亲总是实实在在为儿女打算,父母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晚年却守着空巢。

母亲收拾东西这会儿,父亲坐在凳子上打着盹。我拍拍父亲的肩膀,叫他去炕上睡。母亲说:“你别管他,他经常这样睡,他就是睡着也能听见咱娘俩说话!”

父亲忽地睁开了眼睛问:“你妈又说我什么坏话了?”我和母亲忍俊不禁地笑了。

夏夜,家里不再挂蚊帐了,屋里屋外都装上了纱窗。黄狗豆豆竖着耳朵守在家门口,看它顺滑的皮毛,就知道主人对它无微不至的照顾。每次离家时,豆豆都会跟在父母身后送我到村口的小车站,直到我上车,豆豆才乖乖地跟着父母回家。

临睡前,我问母亲:“我爸还是天天早晨去自留地吗?”

“那还能改了!”“明早让我爸喊我一声,我也跟着去看看!”

早晨,我起床时天已大亮,父亲一个人去了自留地。我匆忙来到自留地,父亲正在池塘边挑水浇菜。豆豆看到我,撒欢地跑过来。

这块自留地,被父亲修整的平坦整齐,地里种着玉米、花生、芸豆、茭瓜、芹菜、韭菜、大葱,还有黄瓜和西红柿,一阵风吹来,它们相继跳起舞来。

我默默地打量着这片葱绿的植物,一阵莫名的愁绪爬上心头。蓦然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壤里。它无声地在召唤我——回来吧!回到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

父亲看到我来了说:“看你睡得正香,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我的眼睛落在父亲那双几乎穿了一辈子的解放鞋上,心头掠过一阵苦涩。父亲一担又一担地挑着水,豆豆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一时间我心生感慨,为什么做为父亲的儿子,我却不能象豆豆一样守护在他的身边?

父亲挑水的池塘边,杨柳低垂,天然的绿树与藤枝交缠,自成一片绿荫,草地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大碗花,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连豆豆也耐不住诱惑,跑过去闻着花香。

突然,豆豆一闪身向泥路上冲了过去,随着豆豆地奔跑,我看到母亲拐着篓子,向地里走来。豆豆跳起来,嘴巴拱着母亲的篓子,发出阵阵鸣叫。母亲把篓子放到豆豆口中,豆豆迫不及待地叼起篓子欢快地向我们跑来。

父亲浇完蔬菜,又开始拔除地里的杂草,母亲在摘芸豆。豆豆四处奔跑了一会儿,又蹲在父亲身边,张着大口,叼着舌头呼呼地喘气,然后把父亲拔除的杂草,一点点叼到地头上。

我看豆豆干得起劲,也过来帮忙。豆豆用嘴拱我的手,阻止我干活,就连它也知道我不是干农活那块料。拔完杂草,父亲又摊开储存的粪土,用䦆头刨地。

我过来帮忙,父亲把䦆头递给我,我刨了一会儿,再回头看看,刚刨过的地又被我踩硬了。

父亲笑着摇摇头,说我帮倒忙。父亲接过䦆头,又重新把我刨过的地方刨了一遍。“十年难学老农夫”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不大一会儿,母亲篓子里摘满了蔬菜,父亲的活也干完了。我们一前一后地赶着回家。豆豆望着母亲沉甸甸的篓子,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地,灰溜溜地跟在母亲身边。

此刻,我蓦然望向村里,家家户户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几只雪白的鸽子,安静地站在瓦房顶上。初升的阳光把红瓦灰墙的农家小院照得金碧辉煌。

一时间,我感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袅袅炊烟里,我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夫。

父母亲的腿脚似乎比我还灵活,这一会儿就把我落下很长的距离。我挑着水桶,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喊着:“爸,妈!日子这么悠闲,你们急什么。”

几年后,我的父亲被癌症夺去了生命。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在医院里,看到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几天几夜,我守在父亲的病床边,不停地给他翻身。父亲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忍受时,我紧握着父亲的双手,恨不能代替他承受痛苦。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我给他剃了胡须,送他去了火葬场。那时候,心里一直是麻木的,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掉,直到从火葬场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出来,我才真切地明白,那个包容我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一霎时泪如泉涌。

再从外地回家,家里听不见父母的拌嘴声,只剩白发亲娘一个人孤独地坐着,守着家,守着回忆。父亲在世时,我写的每一篇文章,他都会自豪地读给母亲听,以后母亲再也听不到父亲给她读儿子写的文章了。父亲经常嘱咐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写正能量的文章。”父亲的话我牢记在心。

我会带上一瓶酒,去看望父亲,坐在父亲坟头的石桌边,默默地斟满杯子,与父亲干上一杯,风吹林海就像父亲在与我交流。

我要好好地活着,代替父亲照顾好母亲,让天堂里的父亲没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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